无间夜行 第8章 踪迹

谁下的手？明明就在刚才，此人还是活生生的！

楚翊风当机立断，迅速退出包房并抹掉自己来过的痕迹，回到原来的包房内。

少顷，拍卖会结束，他随着散场的人流一同往外走去。

“什么味儿啊？”人群中有人皱着鼻子抱怨。

“好臭！”另一个人也跟着附和。

“不是说暗域拍卖会算是业内顶级？这保洁水平也太差劲了。”有人不满地嘟囔着。

楚翊风蹙眉——尸体腐烂了！

苏墨尘混在人群中，也察觉到了异样，却不便进去查看。

他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没看见可疑的人，也没感觉到血族气息。倒是那间包房内的腥臭血气，熏得他几欲作呕。

安保人员反应很快，上来疏散人群。

拍卖会的经理满脸赔笑，连连向众人致歉：“非常抱歉给各位贵宾带来了不愉快的体验。为表达我们的歉意，暗域拍卖会特意为各位准备了一份薄礼，请各位移步至一楼大厅出口处领取。”

这显然就是封口费了。

暗域拍卖会所做的生意大多见不得光，一旦出事，自然竭力避免声张。这拍卖会出手的伴手礼，想必绝非寻常之物。

在场的宾客们无一不是人精，既然事不关己，又能捞到实惠，谁愿意多生事端？

于是，众人便顺着安保人员的指引，下楼往出口而去。

苏墨尘本想趁人不注意，直接瞬移到那个出事的包房一探究竟，在凝聚力量的瞬间，却察觉到一股无形的阻力。

这座建筑内部，竟然设了专门压制了血族瞬移天赋的禁制。

当然，这种禁制对他而言形同虚设。它能限制血族天赋能力，却无法限制更高层面的异能。他的异能恰好可以操控空间。

什么人会刻意设下这种专门针对血族的禁制？又是为什么这么做？

苏墨尘带着疑惑，在身前划开一道细微的空间裂缝，借着柱子遮挡视线的瞬间踏入其中，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已经到了那间包房门外。

这次他更加谨慎，指尖轻抬，结界像水膜一样流淌而下，彻底隐去身形。

包房的门开着，安保经理正焦头烂额地在打电话，苏墨尘趁机飘进了室内。

经理摸了摸被微风带动的头发，看了眼几个安保人员，又狐疑地四下查看。奇怪，哪来的风？

随即又被电话对边的怒骂声拉回去，继续赔笑：“是是！确实是我们疏忽！”

“查！必须查！一定仔细查！”

苏墨尘靠在墙边，看向躺在地上的死者。

他面容已经高度腐烂，只依稀还能分辨出就是林澜他们照片上的药贩子。只是那枚本该戴在右手拇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已经不翼而飞。

苏墨尘又仔细看了看，心中异样感更重。这具尸体的腐坏速度，快得反常，就好像时间被加速了。

他避开安保人员，悄然向外退去，思绪飞速运转。

难道是时间异能？死者或许早就带了致命伤，只是被时间之力强行留下，待力量撤去之后，尸体才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腐烂。

血族之中，拥有时间异能，且操作如此精准，气息又如此隐蔽的，他只想到一位——瓦伦汀·蒙蒂斯。

可是，瓦伦汀早在七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被他亲手杀死的。

血族一旦死亡，连尸体都不会留下，只剩下一捧飞灰，怎么可能复生？

这个暗域拍卖会，不仅公然售卖低级血族，还设下专门限制血族的禁制。其背后之人，很可能和血族有所牵扯。

苏墨尘再次划开空间裂缝，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车内，疑问却在心中愈发浓重。

那个药贩子，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死在这种场合？

无论是谁要灭口，按理都该选择一个更隐蔽、更无人注意的时机和地点悄悄动手，而非在拍卖会现场徒增风险。

如今这情形，倒像是遇到突发状况，凶手迫不得已，只能在此处下手。

至于是什么突发状况……

苏墨尘想到了在包房门口碰到的楚翊风，会不会和他有关？

此时，在暗域拍卖会的地下室。

这里原本是一处战时遗留的防空洞，经过一番精心装饰后，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的模样。

墙壁上镶嵌着光滑的大理石板，地上铺设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走在上面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大厅中央，一道身影正从少年脆弱的脖颈间缓缓抬起头，尖牙染血，猩红舌尖慢条斯理地扫过唇角，神情满足怠惰。

他微长的深棕色卷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衬得肤色苍白异常。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本该是极英俊的一张脸，却因为一双兽类似的金棕色眼睛，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这张脸，与七十年前曾经被印上血族审判团的最高通缉令的瓦伦汀·蒙蒂斯，一模一样。

他松开了手，少年如同一只断了线的木偶，无声瘫软在地，脸色灰败。仿佛生命的光彩已经被彻底榨取殆尽，只留下一具正在冷却的空壳。

在他周围，还横七竖八地躺着两个女孩，同样毫无生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干枯的嘴唇看不到半分血色。

“瓦伦汀”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旁边侍立的仆人立即递上一方雪白手帕。

他优细致地擦拭着唇角，擦过之后，指尖捻动沾了血迹的手帕，那抹血迹迅速变暗发黑。接着，连同手帕一起腐朽风化，尘埃从苍白的指间簌簌飘散。

“碍事的蠢货，连被特调局盯上都不知道。”他凝视着空气中尚未落定的尘埃，声音低沉冰冷。

周围垂首侍立的属下们不自觉地战栗。

“瓦伦汀”神情阴郁。幸好他今天就在暗域，那股隐秘的探查力量扫过会场时，他第一时间察觉，及时处理掉了那个即将引火烧身的废物。

最近特调局的行动愈发频繁，此次在会场内进行搜索的，大概率也是他们的人。

特调局那些人个个心思缜密，手段刁钻，哪怕只是一点细微痕迹，都有可能被他们抓住把柄，牵扯出更大的祸端。

暗域拍卖会，是他麾下诸多产业之一，也是他那庞大产业链中至关重要的一个输出端口。更关键的，这是唯一一个扎根在L国的输出口。

为了在这片法规森严、审查严苛的土地上建立起这个据点，他耗费了无数心血与时间，自然不愿意轻易舍弃。

刚才为了解决那个蠢货，他动用了时间异能。这固然高效，却也不可避免地令他陷入了短暂的虚弱期，需要大量鲜血来补充消耗的力量。

虽然这种虚弱只是相对而言——他甚至依旧可以弹指间让在场所有人灰飞烟灭——“瓦伦汀”的脸色还是阴沉得可怕，周身弥漫的低气压几乎要凝成实质。

属下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稍有不慎触怒他，和那手帕一样直接灰飞烟灭。

再说楚翊风从拍卖会出来，坐进驾驶座。

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他在通讯器上快速敲击，信息通过加密频道发送至特调局的接收系统。

【G市西郊老城区154号，暗域拍卖会，出现了‘药’，定位已发送。拍得人姓名陈建元，建议密切关注。】

此时已经是深夜，对面依然很快传来回复：【特调局收到。】

显然是二十四小时待命。

特调局，全名特殊调查处理局。负责调查、处理非自然事件和与非人族群相关的事务。

对于非人族群内流通的特殊物品，只要不越界，特调局大多秉持审慎观望的态度。毕竟那是一个普通人类难以轻易介入或理解的领域，其内部自有一套古老、复杂的规则。

守护这条界线，就是特调局最初成立的目的。

楚翊风作为金丹期修士，虽然依旧拥有人族的身份，但他的能力早已远超普通人类。

他不仅是寰宇控股的总裁，还有另一重身份，特调局作战科队长，也是玄门监察史。

夜色中，楚翊风驱车回程。

车内静谧无声，他想起包房门外遇到的那个人。

他的神识扫过每一个角落，居然没能察觉有人就在他门外咫尺之处经过。倘若对方心怀歹意，在他毫无防备之时骤然发难，他未必能全身而退。

楚翊风对自己很自信，但并不自大。

几百年的生存经验告诉他，这世间神秘莫测，无论是人类还是非人族群，总有一些存在，拥有着超乎想象的手段和能力。

就像这次，对方就好像幽灵，悄无声息地绕过了他的神识探查。

路口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稳，楚翊风向后靠入椅背，轻轻敲着方向盘。

总觉得身形有点熟悉，是旧识？

不对。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以他的记忆力，若是相识之人，绝不会如此模糊。这种淡薄的熟悉，更像是对某个仅有数面之缘的陌生人残存的印象。

会是谁？

从当时的情形来看，那人并未显露出恶意。

但敌与友的界限，不是一个照面就能分清的。看那人当时的方向，或许和他的目的一样。

绿灯亮起，楚翊风踩下油门，车子汇入稀疏的车流。

***

苏墨尘回到家，已经是凌晨。

客厅里一片寂静，先前摊在茶几上的文件被收了起来，林澜和陆凛还没有回来。

他没有在楼下停留，径直回了卧室休息。

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毫无遮拦地洒满房间，他起身下楼。

楼下只有阿姨在打扫卫生。

这位胖胖的中年女士似乎终于理解了屋主和小林子、小陆子的习性不太一样，不再像最初那样，一见他露面就慌慌张张地去找伞或是猛拉窗帘。

胖阿姨见他下楼，和他打了个招呼，又转身去擦壁炉上的摆件，还顺手给那只企鹅掸了掸灰尘。

苏墨尘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另外两人的踪迹。还没回来？

他回到房间拿起通讯器，屏幕亮起，才发现上面堆积了十几条未读消息。

点开虚拟光屏，文字和图片瞬间弹了出来，全是林澜发来的。

林澜：照片.JPG

林澜：照片.JPG

林澜：照片.JPG

林澜：大人，我和陆凛发现了这个！

林澜：这厮后院藏了个密室，直通郊外一个巨型屠宰场！

林澜：就是这屠宰对象……呃，怎么说呢，反正不是猪！净是些克苏鲁看了都要做噩梦的玩意儿！

林澜：呕吐. GIF

林澜：照片.JPG

林澜：他们居然还搞了一条完整的流水线！把这些东西做成了肉制品！！！震惊到模糊.JPG

林澜：我对着太阳发誓，我再也不吃三无食品了！吐到昏厥. JPG

下一条消息间隔一个多小时。

林澜：来人了！一帮看着就不好惹的家伙，像是来搞大扫除的！

林澜：我和陆凛去收一些资料。

最新的一条显示接收于一个多小时前，早上六点左右。

林澜：资料到手。天亮了，我们先苟一波，晚上摸黑回来 ！[委屈巴巴的吸血鬼.GIF]

苏墨尘返回主界面，看到还有一条消息来自陆凛，发送时间也是六点左右。

陆凛：大人，我们收集到一些资料，时间原因，延迟返程。

苏墨尘看完，收起通讯器，进了洗手间洗漱。

整理完毕，他像往常一样前往公司。

楚岚那边的效率极高。

昨天上午刚谈妥，下午拟定的合同就已经通过蚀光的合约部发了过来，可见对方对那几幅画作的需求确实迫切。

苏墨尘扫过合约部和法务部的审核意见，没有什么异议，抬手签了名字。

处理完公司文件，又与楚岚连线沟通过具体作画内容之后，他便就回了宅邸。

画室在顶楼，是个玻璃房，半透明的白色遮阳帘柔和地过滤着光线。三面玻璃墙外，簇拥着盛放的各色玫瑰与蔷薇，仿佛置身于一座空中花园。

阳光最好的一角，放着一张透明的充气沙发。

上面叠放着一块白色的针织毯，周围是清新的阔叶盆栽。

靠墙的一侧一整面格子柜，放满了各种颜料、画笔、工具。

画室中央，画桌、画架、画板……一应俱全。

苏墨尘在画板上裱好一张画布，抽了支笔开始画线稿。

——

直到夜幕再次降临，林澜和陆凛二人才回来，各拉着两个行李箱，神色中难掩疲色。

进了客厅，顾不上礼节，林澜丢下行李箱，冲进餐厅，从冷柜里拿了两袋血浆出来，一袋丢给陆凛，一袋拆开自己喝。

林澜几乎是瘫进沙发里的，一边猛嘬血浆，一边有气无力地哀嚎：“累死老子了……”

陆凛同样陷在旁边的沙发里，看着淡定，喝血浆的速度一点不慢。

苏墨尘听到楼下的动静，从画室下来。见状又取了两袋血浆，丢给两人一人一袋。

林澜：“谢谢大人！”

陆凛：“谢谢大人。”

苏墨尘在他俩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也不急着询问情况。

这两人看起来饿坏了，应该是没少消耗。

林澜率先喝完，抽了张纸巾豪迈地一抹嘴：“大人！那帮孙子太特么缺德了，他们清场方式居然是直接引爆！”

他说着，心有余悸的拍了拍根本没有心跳的胸脯。

那地下早就埋满了炸药，显然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随时自毁的准备。

他和陆凛完全是靠着血族瞬移能力，在冲天的火光和爆炸中玩儿命地来回穿梭，就为了抢出保险柜里的这些纸质资料，差点没直接虚脱！

陆凛也喝完了，拖过一个行李箱打开，里面塞满了各种文件：“都是从他们保险柜里扒出来的，像是流水账的副本。”

“虽然没来得及核对电脑里的原始数据，但能被这么严密保管的，不管真假肯定都是重要东西。”他抽出一本递给苏墨尘。

苏墨尘翻开，里面详细记录了收货时间、出货对象，甚至还有对货品的简短描述。

陆凛又在通讯器上点了几下，虚拟屏上是他们拍到的照片。

画面上，一个规模庞大的屠宰场内，悬挂、堆积着各种难以名状的躯体，有的还保留着人形，有的则完全扭曲成了怪物。

苏墨尘皱眉：“有发现试验记录之类的东西吗？”

陆凛摇头：“没有，推测这是处理试验品的地方，实验室应不在这里。”

苏墨尘：“把这些资料传给特调局，他们地界上出的事，没道理我们自己调查。另外，也给卡修斯备份一份。”

陆凛颔首：“是。”

苏墨尘又把在暗域拍卖会上的情况大致和两人说了一下，道“你们先去休息吧，恢复体力，随时待命。”

“是，大人。”

两人领命退下，房间重归寂

苏墨尘指尖划过虚拟屏，冷光映在眼底，一张张翻过那些扭曲的影像。

半年了，第一张骨牌终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