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夜行 第48章 甜头

车子拐入一条僻静的林荫道，路灯的光影在两人脸上交错。

楚翊风：“友情提示，别和那个方凯西走太近。”

苏墨尘不置可否：“我以为你们并不认识。”

“确实不认识，只知道他叫方凯西，方部长在国外的侄子。 ”楚翊风道，“最近特调局在调查方家，牵出一些事，资料里见过他。”

苏墨尘会意，没有追问，只是说：“审判团也在调查方家基金和极乐会的关系，恰好查到方凯西。”

“一个被家族资源宠坏的孩子，有点小聪明，更多时候是被**和好奇心驱动。他看你的眼神，像是想征服一座难以企及的冰山。”

苏墨尘：“你这什么比喻？说得我像什么高岭之花。”

楚翊风唇角勾起：“你不是吗？”

苏墨尘眸光意有所指地掠过楚翊风的颈侧：“我是血族。”

尽管因为严重的厌血症，他日常表现得或许比大多数同族更克制，更人模人样，但这改变不了本质，血族骨子里的劣根性他一样不缺。

贪婪、狡诈、刻薄、傲慢。

不然也不会为了揪出瓦伦汀这条深潜的大鱼，冷眼旁观整个灰石镇沦为诱饵。

没有人有资格代替他人决定牺牲。

把生命放到天平上，用多少来合理化残酷的选择，这种思维本身就是一种根植于漫长生命和力量差异的傲慢。

车内安静下来，一时间没人再开口，窗外的流光在两人沉默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直到车子在一家高级酒店的前庭停下，楚翊风解开安全带锁扣，发出咔哒一声，打破了车厢内凝滞的气氛。

“到了。”

苏墨尘看向窗外：“酒店？”

楚翊风语带笑意：“资料在房间里，还有答应你的甜头。”

苏墨尘：“……”

如果不是清楚这人的底细，此刻的场景活像用糖果诱拐儿童的犯罪现场。

楚翊风下车绕到副驾驶那侧，拉开车门，手搭在上面微微俯身看他，眼底带着促狭：“怎么，副团长大人怕被我卖了？”

酒店的灯光从他肩头流泻而下，苏墨尘被晃得眯了下眼，心道，谁会想买一位亲王级血族回去？嫌命太长？

“买家不好找。”

他长腿迈出车外，径直走向大厅的旋转门。

楚翊风把钥匙交给泊车员，低笑着跟上。

电梯门的镜面上映出两道身影，同样出众，气质迥异又莫名和谐。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穿过走廊，楚翊风刷卡进门，却在苏墨尘踏入的时侯转身将人堵在了玄关的阴影里。

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走廊光线。黑暗中，落地窗外漫进来的霓虹勾勒出两人的轮廓。

苏墨尘喉结微动。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他能听见人类血液在血管中汩汩流过的声音。

楚翊风垂眼看着他睫毛下浅淡的阴影，视线掠过挺直的鼻梁，最终停留在微抿的薄唇上，声音低且轻，“说到甜头，要现在兑现吗，副团长大人？”

那一瞬间，苏墨尘瞳孔深处有绚烂的红金色泽闪过，像冰面下倏忽游过的鱼影。

“……我不饿。”

“真不饿？我以为你们去Enternal Night是在狩猎。”

苏墨尘：“……”

楚翊风把手腕递到他面前。

苏墨尘抿了抿唇，还是推开：“先看资料”

那指尖冰凉，楚翊风却感觉好像被灼了一下。

“好。”楚翊风深深看他一眼，还是叮嘱了一句：“饿了要说。”

苏墨尘沉默，这位可能是把自己定位成储备粮了。

然而楚翊风还在等他回答。

苏墨尘：“……好。”

楚翊风这才直起身，按下开关。

灯光次第亮起，照亮整间套房。

楚翊风请他在沙发坐了，从保险柜取出一份资料给他。

苏墨尘翻开，就见这是一份方家海内外资金往来明细，数额之巨，远超审判团预估。

“特调局早就盯上方家了？”

“不算特别早。” 楚翊风从小吧台取来两只水晶杯，倒上纯净水，一杯放到苏墨尘面前。

“三年前，方部长升迁，因为背调干净得异常，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调查过程中又出了些意外，一个半月前，案子正式转到了特调局。”

能被转到特调局的意外，恐怕并不只是意外那么简单。苏墨尘心中有所猜测。

楚翊风：“方凯西经常出入的几家海外俱乐部，连特调局都没能查清底细，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苏墨尘端翻到一份转账凭证时动作一顿：“这不是方凯西的笔迹。”

楚翊风赞赏挑眉，到底是副团长，观察力很敏锐。

他在苏墨尘身侧坐下，也看向那张凭证：“表面看是侄子胡闹，其实叔叔在背后操盘。这位方部长很会藏。”

“还有这个，你看下。”他抽出一张图纸展开，铺在苏墨尘面前的茶几上。

动作间，带着体温的松木清香笼罩过来，像阳光下的林木，充满勃勃生机。

苏墨尘呼吸微顿，一时晃神。

“怎么了？”楚翊风注意到他的异样，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

苏墨尘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还能怎么，这人对自己是什么体质心里没数？他舌尖抵了一下犬牙的位置，转而去看那图纸，“没怎么。这是？”

楚翊风：“峰会期间我们的人接触了方家在海外设立的医疗机器人公司，发现了他们不仅在做医疗辅助。”

图纸上是一种纳米机器人的设计图，苏墨尘想到了什么，“是祭坛那个圣水？”

“异曲同工。”楚翊风道：“当时马克西姆说祭坛的圣水是纳米机器人时，我就想到了他们，一查之下，果真有关联。”

“除了纳米机器人，他们还在研究另一套人体能量交互设备。”

楚翊风说着又去拿了一份资料，似乎懒得再绕回来，直接就着苏墨尘身后的位置俯身，放在了他膝上摊开的资料上。

这几乎是个半拥抱的姿势，吐息掠过耳畔。

太近了——

苏墨尘的瞳孔微微扩大。

人类鲜活的躯体散发着熨帖的热度，他再次听到了颈部动脉平稳有力的搏动声，血液正在血管中奔流不息。

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楚翊风对血族的厌恶，这一系列有意无意的接近，简直像是引诱。

苏墨尘压着想要咬一口的本能冲动，竭力收敛思绪，翻开被楚翊风放在膝头的资料。

第一页夹着几张照片，拍的是一枚玻璃吊坠。水滴状的透明玻璃里，封着一个似佛非佛的金色图腾。

“这是？”苏墨尘转头正要询问，呼吸陡然滞住——

楚翊风正俯身过来，似乎是想拿其中一张照片。阴差阳错间，苏墨尘微启的唇堪堪擦过对方颈侧搏动的血管。

“！”

苏墨尘猛地后撤起身，文件哗啦啦散落，他膝盖不慎撞到茶几，“咚”的一声闷响，眼看就要被绊倒。

“小心！”

楚翊风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心下一惊，当即翻身越过沙发，将人环腰揽回身前。

混乱间，苏墨尘掌心不偏不倚按在了楚翊风裸露的手腕上。

人类温热的皮肤下，脉搏跳动如擂鼓，血液奔涌的声响瞬间被放大百倍，震得他脊椎阵阵发麻。

他触电般缩回手，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

楚翊风已经弯下腰去，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磕疼了没有？”

“没有。”苏墨尘按住他的手，声音微微不稳。

楚翊风确认他没事才直起身，正对上一双隐隐泛起红金色的眸子。

真是奇怪。

曾经最厌恶血族眼中对鲜血的贪婪，可此刻苏墨尘眼底流转的渴望，却让他生不出一丝反感，甚至还想看更多。

“副团长大人，”楚翊风就这这个姿势仔细端详着血族眼中逐渐晕开的虹膜纹路，“你的眼睛，颜色真漂亮。”

说着指尖拂过他眼尾，明知故问道：“是在害怕什么？还是在忍耐？”

苏墨尘别开脸，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

“哦？”楚翊风温热的指尖下移，轻轻碰了碰他微粉的耳垂，“那这里怎么红了？”

“楚翊风。”苏墨尘啪一下将那只作乱的手拍开，声音里带着警告，深灰色眼底的红金纹路却因为这触碰翻涌得愈发炽烈。

“在呢。”

被连名带姓警告的男人反而得寸进尺，挑起苏墨尘的下颌，迫使对方无法完全避开自己的视线。

他眼带笑意，目光落在对方紧抿的唇线上，似乎想探究那唇瓣下是否藏着微微探出的尖牙。

“现在，饿了么？”

苏墨尘：“……”

苏墨尘后知后觉地确定了一件事，楚翊风就是在引诱他。

他古怪地审视着眼前的人类。

即便大多数时候，他都会避免暴露出源自血脉那贪婪丑陋的本相，更不想被**驱使匍匐到鲜血的祭坛前。

然而他也从不否认，这怪物之名，早已刻在他的骨血里。

楚翊风引诱一只怪物能有什么好处？难道是为了看他出丑？

不能吧。他在楚翊风面前还有什么形象可言？之前那两次还不够狼狈吗？

楚翊风眼看着面前的血族眼中羞恼渐褪，取而代之的是捕食者特有的凌厉。那双红金异瞳微微眯起，像是准备撕开伪装的野兽。

楚翊风：“……”

这走向好像不太对？

未及反应，天旋地转间他已经被压在沙发里。

苏墨尘双膝抵住他腰侧，冰凉的手指镣铐似的攥住他一只手腕，眯起眼睛，尖牙压着下唇冷冷道：“你在挑衅？”

楚翊风哑然失笑，尚还自由的另一只手护住对方后腰，防止这位血族大人又磕着碰着。

他仰头望进那双翻涌着血色的眼瞳，喉结在利齿的威胁下坦然滚动，“我以为，我是在投喂一只小蝙蝠？”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比如某只像猫一样挑食的小蝙蝠。”

说着指腹还在腰窝处轻轻按了一下。

苏墨尘：“？”

这个称呼很冒犯，这个充满掌控欲的动作更是逾越，他本该反击，但楚翊风闻起来太美味了，尖牙正不受控制地发痒发烫。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血脉中奔涌的血液，那灼热的温度像一团燃烧的火，烧得他理智摇摇欲坠。

楚翊风看着他的神情，喉间溢出笑意，柔声道:“好了好了，知道了。”

说着，他主动将一只手腕递过去，直接抵在苏墨尘唇边，声音里带着纵容：“吃吧。”

苏墨尘凝视他片刻，确认这人类竟然是认真的，终于缓缓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