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夜行 第27章 归来

楚翊风用袖口擦了一下他脸颊上的血，又皱眉去看他身上的伤：“你的伤得处理一下。”

苏墨尘尽量拢起聊胜于无的衣服，看了眼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没事，我们先出去。”

楚翊风不修习魔法，但想来灵力和魔法的原理是一样的。这个里世界相当于阵法开出的小世界，解开小世界需要找阵眼，脱离里世界则需要找锚点。

找到阵眼后，无非两种选择，循规蹈矩地解阵，或是蛮横地暴力摧毁。前者平稳，后者动荡。估计这锚点也是差不多的用法。

楚翊风有不好的预感，问道：“锚点找到了，怎么出去？”

苏墨尘答得干脆：“摧毁锚点。”

楚翊风：“……”

果然。

这人一身血，看样子伤得不轻，要是再在乱流里滚一遍，他十分怀疑还能不能安全出去。

虽然时间确实紧迫，地点也不够安全，当事人还肯不配合，楚翊风还是按着人，从头到脚给他过一遍简易治愈术 。

至于抗议无效的苏墨尘，他被按在清理过后的手术台上，身体微微僵硬。

楚翊风治愈术确实很好用，灵力笼罩下，伤势虽然没有那么快完全恢复，疼痛确实减轻了不少，甚至有点舒服。

刚放松下来，他就感觉那人伸手去解他衣服——虽然他这衣服现在解不解也没多大区别。

苏墨尘还是一把抓住他手腕：“做什么？”

楚翊风皱着眉：“你肋骨断了。”

苏墨尘怔了怔，随即调动魔力悄悄把那处肋骨接起来，面不改色地推开楚翊风的手：“你感觉错了。”

楚翊风再度探查，刚刚那明显的断裂感竟然真的消失了，似乎只是他的错觉。正想再看，苏墨尘已经坐起身。

苏墨尘：“已经好了。”

楚翊风犹豫片刻，终究侧身让开，又脱了外套给他披上。

苏墨尘这次没有拒绝，谁知道出去后会被连通到哪里，他还不想破衣烂衫当众表演裸奔。

楚翊风目光沉沉落在他的背影上，刚刚给他披衣服的时候，他用灵力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处肋下，骨骼不自然的错位。

这人为了掩盖伤势，竟然强行接合，还轻描淡写地骗他说感觉错了。

这逞强的性子，到底是谁给纵出来的？

眼见苏墨尘脚下魔法阵已经展开，楚翊风叹气，将灵力又铺开一层，护在他身侧，提了十二分的精神。

随着魔法阵成型，蛇形戒指悬在苏墨尘掌心，猩红的蛇瞳好像要渗出血来，戒身上浮现出密布的符文，进而开裂，像有东西要逃逸而出。

苏墨尘收拢五指，将戒指死死攥在掌心，光芒从他的指缝漏出，利刃一样往四周辐射。

“咔嚓——滋啦！”

尖锐刺耳的碎裂声在里世界炸响，锚点在他掌心被强行捏爆。再张开手，猩红的蛇瞳已经湮灭，最后一丝阴冷的窥伺感彻底消失。

里世界开始坍塌，化为流动的浓郁黑雾，逐渐露出了地下潮湿的原始岩层。走廊变成了幽深的洞穴，一眼望不到尽头。

苏墨尘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废墟与黑暗，锁定了遥远虚空中的某个点。

在锚点被摧毁，链接被中断的刹那，一道细微的意识波动信号，向着里世界深处某个预设的“安全堡垒”仓惶逃去。

就是它！那个潜藏在戒指背后窥视着里世界的眼睛！

苏墨尘没有丝毫停顿，在感知到信号波动的瞬间，已如离弦之箭般追踪而去。他身上堪堪愈合的伤口再次迸裂，鲜血很快渗透了楚翊风的外套，在地面留下一道血线。

他恍若未觉，空间之力在周身沸腾、压缩，竟是不计代价地强行撕开了一条通往信号源的空间裂隙！

“苏墨尘！” 楚翊风的声音像隔着厚重的水幕。

苏墨尘听到了，但并不打算理会，金灿灿的眸子中是非人的冰冷专注，试图锁定那信号源的准确位置。

楚翊风见状，心猛地一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空间裂隙已经成型，狂暴的能量搅乱两人衣襟。

苏墨尘周身的伤势已经在金眸状态下基本愈合，唯独左手掌心那处被玻璃洞穿出的伤口依旧血肉模糊，鲜血不断从边缘渗出。

淋漓的红色顺着他苍白的指节滑落，混在满身血污里，倒也不算显眼。

然而此刻，由两个三角上下相对组成的沙漏状咒纹正从那处血肉深处缓缓浮现，线条幽暗，仿佛烙印在筋骨之中。

“松手。”苏墨尘注视着虚空中那一点，瞳孔里倒映着常人看不见的能量轨迹：“它要逃了。”

楚翊风剑锋横转，斩断一缕试图缠绕苏墨尘脚踝的黑雾：“我不阻止你，但我必须一起。”

苏墨尘看向他，轻轻眨了一下眼，金瞳中的炽焰微微晃动，手背上的咒纹消散。

就在此时，那片被苏墨尘暴力清场后留下的浸着残肢断骸的血泊，忽然剧烈地翻涌起来。

血泊中心向上隆起凝聚，粘稠的血液裹着残肢流淌、堆叠、覆盖，一个模糊扭曲的人形轮廓在血泊中迅速成形。

紧接着勾勒出衣物、头发、面部线条，速度奇快。眨眼之后，一个完整的人形，便从那片污秽中 “站”了起来！

那身影站定，缓缓抬起头。

暗红的血浆逐渐褪去，如同蜕皮，露出的大半张脸清晰地映入苏墨尘的眼帘——

瓦伦汀！

苏墨尘瞳孔骤缩，他能感觉到，这就是之前那个黑影的本体！它比当时更接近曾经的瓦伦汀，几乎就像本人站在他面前。

楚翊风：“他是谁？”

苏墨尘：“死人的另一个烂摊子。”

楚翊风：“……”什么人死了都这么让人不得安宁。

“呵……” 那人影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沙哑又低沉，好像喉咙里堵着血块。他抬起同样覆盖着血浆的手抹了一下脸颊，露出更多面容 。

“两位阁下日安，非常遗憾以这种方式见面。”他说着两位阁下，所有的注意力却都在金瞳的苏墨尘身上，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战利品。

“真是令人钦佩的洞察力啊，苏墨尘阁下。仅仅一丝残留在表世界的气息，就能让你追踪至此，不愧是能让我那位本体都忌惮的人。”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本体遗产的继承者。”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您可以叫我R-076。”

“又或者，” R-076盯着苏墨尘的金眸，嗓音沙哑又粘腻，“未来能真正拥有您这份特殊异能的主人。我个人更喜欢第二个称呼。”

对方毫不掩饰贪婪与觊觎，楚翊风危险地眯起双眼，握上了剑柄。列缺感受到主人的杀机，剑身嗡鸣，闪烁着电弧，就要伺机出鞘饮血。

苏墨尘倒是并没有被激怒，他更在意这个编号，这种疯批难道还有几十上百个？！

他目光冷冷地审视着R-076，璀璨的金瞳冰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周围的能量波动在他感知中清晰可辨，眼前这个R-076，虽然散发着强烈的意识和能量波动，其实更像一个利用精血和空间残留塑造的投影。隐藏在锚点中的那一点儿本体，早已逃回预设的“安全堡垒”。眼前这个，不过是用来观察和传达信息的傀儡。

苏墨尘按住楚翊风握在剑柄上的手，低声道：“他的生命信号是投影，本体不在这里。”

R-076盯着两人交叠的手，目光阴鸷。随即又扯出一抹狰狞的微笑：“敏锐得可怕。”他的视线蛆虫一样黏腻地爬过苏墨尘的脸，“没错，这只是一次友好的远程通讯，顺便亲眼见一下我未来的所有物。”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癫狂，带着痴迷：“啊……这真是，您比我想象中还要完美，真是令人按捺不住啊……”

他无视楚翊风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对着苏墨尘露出笑容：“不必费力追踪了，苏墨尘阁下。您已经毁掉了锚点，我暂时无法精准定位您，您也同样无法立刻找到我。但请相信，这并非结束。”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不稳定，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般闪烁起来，覆盖其上的血浆也开始蒸腾、淡化。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希望到时候旁边不要再有碍眼的人了……”

说着，那拼起来的躯体轰然溃散，化为污浊雾霭，转瞬消弭于无形。地面上的那滩血泊已然干涸，只余下一层黯淡发黑的污渍，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味变得更加浓烈。

“轰轰隆——！”

空间剧烈震颤，龟裂的石壁簌簌剥落。苏墨尘指尖金光闪烁，魔法阵亮起，“走！”

地面塌陷的瞬间，两人身影被空间乱流吞没。

——

从两人失联的那一刻起，特调局便调动了所有可用力量，搜救队全副武装深入地下。但是，坍塌的通道错综复杂，搜救并不顺利。

滴答、滴答……

冰冷的水滴从岩缝渗出，渗入搜救队员紧绷的脊背。

而在搜救队下方七十米的地底——

空间扭曲震荡，两人灰头土脸的身影慢慢显现，正是众人在找的苏墨尘和楚翊风。

入目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显然正处于地底深处的某个位置

碎石簌簌落下，楚翊风出声询问：“你的伤怎么样？”

“我没事。”苏墨尘指尖冒出锋利的指甲，割下一条布料，没管其它伤口，只紧紧缠住了被玻璃划伤过的掌心。

正想着怎么出去，就见岩壁缝隙里渗出星星点点的荧光。

一个稚嫩清脆的童音在两人脚边响起：“大人？”

楚翊风低头，看见那钻出石壁角落的气生根：“紫藤？”

紫藤冒出叶片花序，欢快的抖动着：“哇！真的是大人！”

苏墨尘：“谁？”

紫藤这才看见阴影中竟然还有一个人，吓了一跳，根系试探性的的碰了碰对方破烂的衣角。

被苏墨尘一把抓住：“植物成精？”

“呀！”紫藤小小惊呼一声，委屈巴巴，这个人好凶喏！

“宿舍院子里的一株紫藤树灵。” 楚翊风指尖凝出一点灵力，安抚性的碰了碰藤蔓，“你怎么在这？”

紫藤气根委屈地在一小片岩缝里钻来钻去，“地脉突然通畅了嘛，我就好奇顺着能量流进来看看喏。”

“结果刚到这里就砰砰砰！轰隆隆！”它整条藤蔓还抖啊抖地模仿着震动 ，“吓死藤啦！上面现在也好吵。”

楚翊风问道：“上面现在什么情况？”

紫藤的藤蔓迅速向上蜿蜒探去，片刻后缩回来，叶片指向头顶：“有一群人在使劲挖土挖石头！还有一个蓝眼睛、一个绿眼睛、一个棕眼睛在旁边站着看。”

苏墨尘心下了然，是搜救队和卡修斯他们。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和误会，苏墨尘想了一下问：“能给他们传信吗？”

“能的！”紫藤伸出一枚叶片给他，“可以写信。”

苏墨尘指尖在上面划出几个字母。

楚翊风看了看自己和苏墨尘现在这幅尊荣，询问道：“先回宿舍？”

“嗯。”苏墨尘点头。

楚翊风对藤蔓道：“紫藤，送我们回去宿舍吧。”

“好的呀！”紫藤一边分出一条根须去送信，一边又伸出更多根须，把两人包裹其中：“坐稳啦，走喽~”

说着，藤蔓就如地龙般游动起来，带着两人在幽暗的地底岩层中急速穿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