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那些也不必再看,对于他自己干过的那些事,心里还是有几点数的。倘若这卷上记载的不是罪过而是功德,那就更好了。
甲融道:“那便是认了,都是你做的。”
乐允好奇道:“不知记载此卷的是哪位仙僚?”
甲融道:“你想找人寻仇?”
乐允:“呃,如果我说只是出于好奇,你信吗?”
甲融道:“若是好奇,回来再问。”
乐允自是明白甲融口中的“回来”是何意,便再次拱手道:“那我便去了。”
乐允转身朝虚空裂缝走去,那道裂缝既是阵法的入口,也是出口。
走了几步,乐允身后再次响起甲融那道悠悠之声,却不比先前苍劲有力,反倒多了几分沧桑之感:“仙君经此一别,再相逢,不知归处。”
乐允转身回头,不及开口,甲融的身影便如重重幻影般散去,白莲花座化为漫天花雨,依依落下,此景甚美,看得乐允一时之间略有失神。他伸手接过一片落于掌心的白色花瓣,又眼见它一点一点消逝于指尖。
“神君似有所指,但这法则戒律是铁做的,我定逃不过这责罚。只得惩戒过后,再问一问清楚吧。”乐允心道。
出阵后,乐允入眼便是洹虞那双凝重的浅褐色眸子。洹渝此人,作为当今掌管灵界秩序的铁面则律,他的脸上向来布满了苦大仇深的冰冷神情。如今自己犯下这最高级别的法则戒律,显然令这原本冰冷的面孔变得更为寒厉让人不敢直视。
乐允指出道:“洹虞,你的眼神有些过于可怕了。”
洹虞只定定看着他手中的卷轴,低声道:“……竟是墨色罚旨。”
他睨了一眼乐允,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完了,彻底地玩完了!
乐允疑惑道:“我觉得这墨色还挺好看的,难不成这罪旨还有颜色讲究?”
洹虞轻斥一声,呵道:“天真。灵界罪旨共分四等,其中罪浅者赐白卷,罪中者赐紫卷,罪深者赐红卷,而罪孽深重至不可衡量者……”洹虞眼神一凌,“方赐墨卷。”
乐允恍然大悟:“如此看来,我的罪孽还挺深重。”
洹虞冷眼道:“你说呢?灵界已将近百万年没再出现一个领罚墨卷者,而你重新打破了这个记录。”
乐允道:“呃,你这么说,我会误以为这是一种荣幸。”
洹虞语气冷了几分:“假设他日你能在机缘巧合之下重返灵界,再来谈及‘荣幸’二字吧!撇开近百万年不谈,纵观以往各类罪仙,能得墨卷而重返灵界者,从未有过。你若是做到了,定是荣耀加身,令在场的诸位仙神都望尘莫及。”
此话一出,引得围观的仙神们又是一番议论声起。
好一个望尘莫及。乐允嗅到了洹虞话里话外的反讽之意,和神君相反,洹虞似乎并不看好自己此番下界。并且以乐允对洹虞的极致了解来看,洹虞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乐允也不上赶着往人家火头上撞,说了一声:“我知道了。我这便下去。”便提脚就走,想着还是即刻消失为好,以免更添几分火气。
洹虞却叫住他:“慢着。”
乐允转身:“嗯?”
洹虞道:“你且随我来。”
说罢,洹渝便一个闪身,消失不见,快如闪电。乐允不由得纳闷一瞬,走这么快干嘛?随后便跟了上去。见两人一前一后离去,剩下的一众仙神们胆子也逐渐大起来,议论的嗡鸣声变得更加热火朝天。
“我就说吧,那寞玄阁是什么地方?历来灵界的禁地,重中之重!不管你有什么缘由,胆敢擅闯寞玄阁的都得按戒律严惩不贷!我看此子算是完了!”
“说起那寞玄阁也是奇怪,好端端的怎会突发大火?而且还是传说中的寂火!而乐上仙……听说,是为了救火才冒死入阁的。”
“什么乐上仙,现在的他就是个罪仙!罚贬下界后就是个普通凡人,和仙啊神啊什么的是再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了!”
“你说的对!罪仙就是罪仙!他这一遭下去,基本上是回不来了。”
“回不来才好!也不看看,有他这么一个无极魔头在这,灵界都乌烟瘴气成什么样了!我看,永远都回不来那才好呢!”
“话说回来,寂火不是沉寂消失多年,怎么会忽然出现在灵界?还烧了寞玄阁,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倒像是有人故意放火为之。”
“而且此人居然能收服寂火,当真可怕……”一名仙神语露怯意。
“谁知道呢!筝容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过几日便会有结果了,此事不必过于担心。就算真有人胆敢潜入灵界闹事,只怕也是有去无回!能收服寂火又怎么样?难不成尔等到现在还害怕这区区寂火?”
区区寂火?说得倒是轻巧。一众仙神闻言沉默。片刻,有声音又道:“唉,不过还真是可惜了。十六岁化仙,如此天纵英才,如若不是过于狂傲不羁,以他这般修行下去,来日越境成神也并非难事。”
“你可惜他做什么?不过是咎由自取,自视清高罢了!在仙规戒律面前,屁都不是一个!”
议论声渐远,乐允走前听了个大半,只恨自己怎么不走快些。他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为何洹虞办事总是来去匆匆,大抵是他则律当得久了,切身体会而悟出来的经验。你在这种是非之地多呆一刻,能听到的相关乌七杂八的声音就越污秽难听,越不堪入耳。
如果不想听的话,那就只能脚程走得快些了。
乐允来到殿外,一眼便瞧见早早等候在此的洹虞。见他出来,方道:“那些议论之语你不必在意,我身为则律近三千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听上一遍,听得多了,不想再听,这才走得快些。”
乐允感叹:“那你可受罪了。”
洹虞发问:“下去之后有何打算?”
乐允笑着答道:“不过是重新做人罢了。一边在人间游历,一边继续修行,两不耽误。”
洹虞道:“事情没你想的那般简单。你这次被罚下界,天资被封,灵力受限,就算是修行也会受到极为严重的阻碍。平常一世修行便可达到的境界,你可能需要十世、百世,甚至毫无迈入修行的机会。以凡人之躯度凡人之生,体凡人之劫。这一次下去,绝对不是让你去享福的。”
乐允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就算戒律罚旨封了我的天资灵力,我还是可以尝试做个普通修士的。”虽说修行造诣不能达到之前那般非常卓越的地步,但用于他去探查那些事,应以足够。
要知,他可是天纵奇才啊!这点基本的信心他还是有的。
洹虞既不嘲讽亦不打压,转而谈道:“若我当时在场,定会阻止你进去。”
乐允不置可否:“你知道的,我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事已至此,皆是命数。我倒是不后悔冲进去,罚便罚了,那是我的本心使然,我总不能为了避免责罚就违背自己的真实心意。更何况,”乐允清秀隽意的眉目带了几分认真,“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件事情在我可以掌控的情况下走向毁灭。”
洹虞冷哼一声,泼冷水道:“就算你冲进去,也不过是鸡蛋碰石头,玉石俱焚罢了!若非你会那水缚阵,只怕用不着法则戒律的这道罚旨,你早就葬身寂火之中,仙元尽灭,化为飞烟!”
乐允倒是不反驳,洹渝说的并没错。那可是寂火,能够吞噬一切、即使是仙神都要为之忌惮三分的异端奇火。
相传,寂火的火种来源于上古时期某位真神的内观丹元,即念丹。这位真神原本是众仙追捧、万仙膜拜的天之骄子、六界之内的最高掌权者,威名声势浩大至极,所到之处如日月之辉映照万地,无一人一鬼、一妖一魔不臣服于他的脚下,仙神自是不必说了。
然而,在一次灵界内乱中,这位受万众瞩目、万众景仰的真神却受到身边最亲信之人的阴谋算计,最终不幸陨落。而他的念丹亦在此时随着魂灭而出,被一众仙神争夺不休。
念丹只有真神才可凝结化成,若能将其吸收,便可打破修士的境界桎梏,不管你现在是何修为都能助你一步成神!因此真神陨落之际,便是灵界内乱之时。为了争夺这枚念丹,引发了一场旷世奇久的六界之乱,俗称:“丹战。”大战连续蔓延了数千年,然而在这场激烈的争夺厮杀中,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念丹却是不知所踪。
真神念丹从不会无缘无故消失,通常来说只能被吸收者炼化后才会消亡。因此,念丹无故消失,只会是一种情况:它自爆了!
大家猜测道:或许是上古真神死前怨念过重,导致这枚念丹承受不住,因此才在无人知晓之时悄悄地发生了爆亡。他们历经苦寻无果之后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倘若此丹没有自爆,那么六界之内必会出现第二位真神。但是并没有!因此,他们一致认为:此丹已亡!而自爆后产生的丹火即为后世广为流传的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