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瑰 第7章 天山无路（七）

萧雪被虞闲套上缚仙索带回屋子，一路上不挣扎不说话，沉默走来。

何安在榻上打坐休养，见他们回来睁眼，又看见五花大绑的萧雪，奇怪：“掌门呢？”

颜绮摸着下巴对何安努嘴：“被他杀了。”

“现在，你可以说自己知道的一切了。”虞闲解了何安的禁制，又在周围下了一道屏障才问。

萧雪嘴唇嗫嚅，闭上眼，没出声。

三个人谁都不急，一个在塌，一个坐下，一个倚着窗，都静静等他说话。

半天，他才自暴自弃般开口：“是我和山匪勾结，连累师妹，我本想在破开默城屏障后就把山匪一窝端，可是他们太狡猾了，知道阴阳颠倒阵被反写后，就把我小师妹抓到通天山，所以我才会去救……”

一年前。

“师兄，城中百姓最近不少人失踪，掌门派我们去城中调查，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啊？”少女顽皮机灵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萧雪忍不住抬眼去看她。

一睁眼，就看到梁慧诗离他不过几厘米的脸，笑意盈盈，看着他的眸子里满是光彩。

萧雪心狂跳，别过头，涩声：“师妹，你离太近了。”

梁慧诗闻言不但没有收敛，还把手臂环上萧雪的脖子，整个人都要陷进正在打坐的人怀里。

萧雪担心她摔，不得已抱住她。

梁慧诗逗弄他微红的耳朵，说悄悄话：“大师兄，你都闭关一个月啦！你再不出关，你的小师妹加未婚妻就要想死你啦！”

萧雪耳朵更红，呼吸停了一瞬，梁慧诗就窝在他怀里笑眯眯打量他。

不多时，萧雪调整回状态，郑重道：“好啦，不是要去调查吗？我们现在就走吧。”

梁慧诗乖乖从他怀中出来，染了那人一身的桃花香。

梁慧诗遇到正事就会正经很多，他们一路调查失踪的人，发现这些人都是去过通天山才不见。

入夜，他们吃过晚饭，从客栈出来，梁慧诗大步走在前头，赶着去通天山查明情况，她没注意到身后的萧雪一直抿唇追在她后面。

“……最近失踪的是一个柴夫，去通天山砍柴，人是今天才不见的，不知道我们现在赶过去来不来得及救。”她自顾自说着，半天没听到回应，她皱眉回头，萧雪却先一步从后面牵住她的手。

梁慧诗愣住，回头就看到萧雪通红的耳，他微垂着头，咽咽口水，别扭开口：“师妹，你等等我。”

之后他们很快就到了通天山，彼时一个才筑基后期，一个刚刚筑基，两个人就已经是清明派最顶尖的弟子。

通天山确有鬼哭狼嚎声，深山老林，越往里走，就越是不见天日，树枝遮天蔽日，无法分清方向，直到一条蜿蜒血迹的出现。

梁慧诗和萧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把自己的身形隐匿，小心翼翼沿着血迹追上去。

地上枯枝败叶很多，在看到前面有火光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轻巧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们躲在树后面探头，看到了一群山匪分食柴夫的画面。

梁慧诗瞳孔地震，呼吸沉重，几乎做不得他想就要动用灵力把这几个有违人伦的山匪杀掉。

萧雪阻止她，他对梁慧诗摇头，看出那山匪的头是个金丹，而且是一个气息奇怪的金丹。

他们贸然出去，讨不了好。

萧雪握住她的手再掌心写字：回。

一群山匪围在篝火边，大口大口吃着人肉，为首的是一个颇为妩媚穿金带银的女子，她抓着柴夫烤熟的胳膊，恶狠狠咬了一口，突然笑道：“有小虫子来了。”

山匪欢呼起舞声嘎然而止。

萧雪心叫不好，拉着梁慧诗就跑，他们两个筑基怎么和金丹打？

山匪朝着声源处转头，一个个目光灼灼，如狼似虎，但都站着没动，安静等着谁出手。

下一秒，山风就把他们二人卷回篝火旁，两个人摔在地上，好不狼狈。

山匪中有人认出他们：“是清明派的人，我认得他们，老大，他们一个是清明派大师兄萧雪，一个是清明派掌门的女儿，叫梁慧诗！”

大当家坐在石头上，勾着脚，又咬下一块人肉，笑：“这么说，你们两个都可以做主喽？”

梁慧诗看到她吃人肉，恶心的反胃，跪在地上干呕。

萧雪很冷静：“你要做什么？”

“老大，这可都是筑基期的修士，吃了可以大补的，不如现在就分了给兄弟们吃了吧！”

有山匪叫唤。

大当家把手竖在嘴边，示意安静，然后说：“有兴趣做个交易吗？”

“我们不和邪门歪道为伍。”梁慧诗信誓旦旦地说。

诡异的，萧雪沉默了，梁慧诗不可置信睁大双眼，“大师兄，你在想什么？”

许久，萧雪说：“什么交易？具体是什么？你们想怎么样？”

“大师兄！”梁慧诗尖叫出声，试图唤回萧雪的理智。

“不要出声哦，你们两个有一个可以做决定就好了。”大当家笑意不达眼底，命手下人绑住梁慧诗，堵住她的嘴。

梁慧诗挣扎无果，咿咿呀呀的哼叫，目光乞求。

萧雪没有去看他，只盯着大当家，问：“所以，是什么？”

大当家抚掌而笑，满意看着眼前人，红唇微启：“你们想要出去默城吗？”

此话一出，萧雪全身僵硬，梁慧诗也停止挣扎，不动了。

想啊，怎么会不想，一年多前默城再也出不去，清明派日渐衰落，他们两个身为清明派弟子，又怎么会不想出去呢？

萧雪问：“那你想怎么样？”

“献祭山神！”大当家眼底涌现出狂热，她作为山神虔诚的信徒，道：“和我们合作吧，只要每个月送来献祭的人，就可以唤醒山神，就可以打破默城的屏障，你们清明派就不会这样衰落下去。”

梁慧诗回神，冲萧雪摇头。

不行，就算要出去，也不能残害百姓生命啊！

许久，在梁慧诗绝望的眼神中，萧雪点头。

“好，但是你们不可以伤害我的师妹，关于合作这件事，我要和你详谈，然后，我要放柴夫回默城，之后不会有人靠近通天山。”萧雪淡淡。

“带回山寨。”大当家颔首，算是同意了。

柴夫是萧雪亲手做的，回去默城就会散播通天山的可怕，之后这个木偶就会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消失在自己屋子里。

这种合作关系持续了一年多。

萧雪最后带梁慧诗回清明派，在清明派落下阴阳颠倒阵，落阵时，梁慧诗滴入自己的心头血，萧雪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光影斑驳中，梁慧诗笑着落泪：“师兄，我万劫不复了。”

萧雪心疼抹去她的泪，抱着她，低声啜泣：“那就万劫不复。”

“为了清明派，为了默城，我们别无选择。”

他们利用清明派的职便，抓了许多十恶不赦的人或者只会贪图享乐欺压百姓的富家子弟。

这种行为怎么可能瞒得过掌门，梁慧诗和萧雪跪在地上，听候发落，就算掌门已经知道，这种合作也不能停止，这是最后的希望。

他们要出去。

戒鞭迟迟没有落下，最后老掌门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梁慧诗被抓回山寨是她发现那个山神可能是魔界的人，在他们眼中，魔界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好心给默城破开屏障？

她劝说萧雪收手：“一年了，默城死了多少人？可是那该死的屏障一点减弱的样子都没有，我们到底还要害多少人？”

“已经来不及了。”萧雪闭眼。

“怎么会？怎么可能？是你不想回头！”梁慧诗怒吼。

“你知道吗，我在山寨里看到，那个人无比强大，可能真的只有他才可以带我们离开默城了，出去后，我会以死谢罪，保住清明派名声，你会成为清明派掌门，带领清明派走向巅峰。”

梁慧诗默然，嘴唇颤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到最后，她闭上双眼，不愿面对一般。

“成婚吗？大师兄。”梁慧诗问。

萧雪心疼如狡：“不。”

萧雪千藏万藏，山匪还是发现了梁慧诗的不对劲，他们勃然大怒，把梁慧诗抓回山寨，后萧雪前去营救，被打了个半残，彼时何安颜绮一前一后来到默城。

清明派的丑闻不能被别的仙门发现，所以山匪和清明派都想把何安弄死。

山匪布下风华客栈，清明派布下阴阳颠倒阵。

没想到这两个都被颜绮破了。

最后还是走到这一步。

萧雪将一切说出，望着这几个人，乞求：“我知道的都说了，我身为仙门弟子，不应和歪门邪道为伍，可是这一切都是我的决定，和小师妹没有关系，只求你们可以放过她。”

萧雪后面看不到的记忆有了解释。

因为他后面的记忆涉及到山神，涉及到门派秘辛，涉及到山匪和清明派是怎么样想暗杀何安，所以被动了手脚，只能看到他们落下阴阳颠倒阵的时候。

这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何安：“和山匪为伍，你们确实是疯了，我哪怕死，都不会背叛仙门，更不会害人性命。”

萧雪苦笑：“那么上仙，你告诉我，在双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在默城被屏障包围的情况下，才可以保护我的小师妹，才可以保护我的门派，保护我城中百姓？”

“不合作，还有什么出路？”萧雪嘶哑出声，在这一年里，不会有人比他挣扎痛苦。

何安哑然。

虞闲听完一直是笑着的，他看向颜绮，同样看到对方思索打量的目光，他们都发现了不对劲。

颜绮盯着萧雪的眼：“你很想保护你的小师妹吗？为此，不惜杀了掌门。”

何安满头问号，过了一会儿也反应过来：“那你为什么要杀掌门？”

“是蛊。”萧雪颤抖，“是一种可以控制人心的蛊，这个蛊在，我和师妹收不了手了，我现在把一切都说了，只希望你们可以放过我的师妹。”

颜绮没再说什么，眼前这人一片痴心，对梁慧诗尤为执着，和他是说不通了。

何安问虞闲：“大师兄，现在就杀上通天山吗？”

虞闲垂眸，想到另一个事：“前天，是你布下的阴阳颠倒阵和传送阵杀人吗？”

他是阵修，可以看出萧雪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剑修，在阵法上完全没有天赋。

萧雪怔愣一下，就这一秒的停顿就让虞闲抓到把柄。

“嗯，看来不是你。”

“那是你的小师妹？”虞闲又问。

萧雪沉默，眸子里闪过疑惑。

“看来也不是。”虞闲笑，然后就对颜绮和何安说：“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就去通天山看看。”

清明派是想杀他们，但是他们已经没有能力了。

杀人的阴阳颠倒阵和传送阵，是其他人布的。

不会是山匪，摸进清明派还没有那么光明正大。

颜绮伸懒腰，有点困倦，“最多还有两天默城的事就可以解决了，萧雪，你确定就要保梁慧诗？”

萧雪抿唇，不说话，沉默就是答案。

在杀死掌门前，清明派已经被他疏散了，默城屏障碎了后，就不会再有清明派了。

萧雪又忍不住去看这几个实力高超的人——为什么你们不可以早点来呢？

颜绮出去了，她看着萧条的清明派，没什么想法。

天才下过雨，风打竹叶，扬起她乌发，洁白的月光映照她侧颜，她抬头看月亮，紫色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伸手去接从竹叶上落下的雨水，神情淡淡。

魔界从来没有那么亮的月，魔界的天空永远乌云密布，土地永远寸草不生，这是天道对魔界的诅咒。

其实魔界外的世界也没有那么好玩。

颜绮想，一出来就遇到败坏我名声的人，然后来到这地方，第一个人就想杀我，修仙门派也没有那么干净，和山匪勾结害人性命。

“在想什么？”她想的太入迷，居然没感受到另外一个人靠近的气息。

虞闲和她同赏月亮，片刻，又把目光移到颜绮身上，颜绮没答话，却一直看他，像要在他脸上看出一个洞。

虞闲挑眉，安静和她对视。

颜绮看不透他，转过头，漫不经心地问：“你知道萧雪在说谎吧，你为什么不拆穿？”

“等到了通天山，他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他费尽心思构建这么大一个谎言给我们，我们接着就好。”

“他们没有回头路。”颜绮平静又残忍叙述。

“是，那么明天对上连我都没有办法的对手，你会帮我们吗？魔教小少主。”

周围幽静无声，颜绮着实不理解虞闲为什么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她干脆不回。

没得到答案，虞闲也不恼，他轻叹一声，转身回房：“那么，晚安，小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