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瑰 第161章 封尘[番外]

封尘篇

我自小便是六根不净的人，出生没多久就被扔到山脚下。

我做过一阵子乞丐，但是不会乞讨。

别的小乞丐每次都能靠装可怜得到的食物，我只能眼巴巴看着。

不会撒娇，不会说话，沉默等着自己被饿死。

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我本来应该在一场大火中死去，无声无息，无亲无故。

我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修士都无法将其扑灭，我好巧不巧就处于大火中央。

自生自灭吧。

可是，我被人救起。

那是一个仙风道骨的修士，他来到这里，看着在熊熊烈火中唯一存活的我，低低叹气。

最后，我没死成，我被带到一处不算丰饶的山中，在那里，我见到和我同龄的一个孩子。

他说他也是被捡回来的，如今，也算同病相怜了。

在这里，我获得了名字。

那个将我带回来的人，为我取名，赋予我字。

封尘，封不悟。

我说不出名字的好坏，我也不懂，对于我来说，拥有名字就已经是上天对我最大的赏赐。

可是，为什么要叫不悟呢？

难道是说我什么都不懂的意思吗？我去问师父，师父回我，因为我六根不净，修佛道难有感悟。

我说，这不像是一个好名字。

师父道，为师叫你不悟，是希望你能谨记自己的身份，世人说你不悟，你就偏要悟。

我似懂非懂，不过既然师父叫我那么做，那我便那么做。

至少要成为一个听话的小孩，在师父这里能吃好喝好，我不想当小乞丐了。

我是这座山头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是虞闲，他也有字，叫行芸。

师父说他是神骨佛禅，希望他能记住自己要为芸芸众生而牺牲。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和虞闲相依为伴，我不大爱说话，虞闲也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修炼。

我的修为都比他高了，却还要叫他师兄。

后来，师父带他去了一次宴会，那之后他就变得勤奋起来。

神骨佛禅修行，事半功倍，他果然担当起大师兄的名头。

之后，三师妹就来了。

她和我刚来弥仙山一样，脏兮兮的，我就问她，你也是乞丐吗？

三师妹很活泼，得意对我道：“我是霸占一座山头的大王，没人敢靠近我的地盘。”

我很是羡慕，原来只有我是小乞丐。

那时候又碰上道行阻塞，修为停滞不前，我备受打击，更不爱说话了。

后来，三师妹同我说，其实她霸占的是乱葬岗，和乞丐也差不多。

她叫我，师兄。

有越来越多的人叫我师兄，这里似乎没有尊卑，聚在一起，就是缘分。

啊，我修佛道，最是讲究缘法。

师兄。

这个称呼和家人有什么分别呢？

后来我被师父叫道青山寺修法，师父虽然是三道至臻，却不修佛道，教导不了我什么。

师父的要求，我不会拒绝，便去了。

去之前，师父叫我目覆白绫，我究其原因，师父只道：“揭开你白绫的人，将会是把你带回人间之人。”

每年都有那么几天，可以回到山上，和家人待在一起。

或许师兄弟们感觉到我的孤独，一个个跑到青山寺来陪我。

青山寺中不能吵闹，于是我搬到山脚下，盖了个小院，留了几间房给师门的家人。

可惜我六根不净的事还是被青山寺的人知晓。

碍着师父的面子，他们没有对我如何，倒是其中一个僧人对我意见很大。

说得上是厌恶，没由来的厌恶。

但我也不是好惹的。

就算我六根不净，照样能收拾他们。

就这样，记名册上我的名字占满一页页，无一不是惩罚。

忘记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我恍惚记得那是一年春天，青山寺旁有一座缘山，因为一些缘故，少有人来。

嗯，但有妖来。

我就是在那里，遇见了鹿。

目覆白绫，我不大能看清，至少是看不见人的相貌的。

那只妖被人追杀，以一敌三，将其全部反杀。

她以为杀了对方，就松懈下来，没料到有人偷袭。

我敬佩她的能力，于是出手帮她化解这一击。

这只妖扑到我身上，没办法，我只好把这只妖带回家。

这是一只梅花鹿。

我没和师门，僧人外的其他东西接触过，给她留下一瓶药就走。

我去了青山寺，回来的时候很晚了，我发现这只鹿没睡，也没吃我所给的药。

怕我下毒？可是四师妹的药，无人能在其中下毒。

她很警惕，对我很不放心。

我不理解，或许是我还没参透佛道。

后来相处了一段时间，这只鹿对我慢慢放下戒备，安心在我这里养伤。

听说大师兄出山了，还在问天石中看到了喜欢之人。

三师妹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剑客，四师妹神医之名名不虚传，五师弟也在捣鼓自己的剑道，两个小师弟还待在山上。

我们好像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了。

我这般想着，手中抚摸橘猫的毛。

我屋子里养了不少动物，有一些是师弟师妹过来路上捡的，有的是自己跑过来的。

佛道讲究缘分，既然如此，我便好心收留他们。

毕竟我也是师父捡的。

“喂，封尘。”在我思念师门家人时，一只鹿叫了我名字。

她姑且也算是我养在这里的小动物吧。

一只梅花鹿，挺可爱的。

她问我这里每一只小动物的名字，我说没有名字，她便给这些小动物取名字。

每一只。

我叫她“鹿”，她不乐意，说她有名字的，她叫容旖。

我还是叫她鹿。

名字这种东西，一旦叫了，就会扯上缘分了。

我和鹿，不过萍水相逢，何必有那么多纠缠的缘分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鹿在我这里也越来越放松。

一天，她带回来许多小孩，叽叽喳喳，比我养的麻雀还要吵闹上三分。

容旖对引诱我这件事独有情钟，每次失败，都会大骂我不是个男人。

鹿又生气了，但是她很好哄。

控制情绪，也是佛道的一种，生气这种东西很奇怪，但鹿生气的话，我还是会去安慰她的。

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我发觉这种改变，并接受这种改变，是在一次下山除魔时。

我受了伤，心神被侵蚀，鹿变回原形，把我背回去。

一路颠簸中，我想起一些事。

啊，我记得，九角梅鹿的娶亲传统中，是不是有变回原形把心爱之人伏回家这一条啊？

再次睁眼时，世界在我眼眸中上升好几个清晰度。

一直以来，雾蒙蒙的视野倏然开阔，色彩都有了归属。

我一下就反应过来，摸着空荡荡的眼角，询问我的白绫。

在我身边的只有容旖，她无所谓又不解：“那么脏，当然摘了。”

我久久没有回神，容旖好似又生气了，她说我没瞎，带什么白绫，又说我实在想带，等伤好了给我按回去。

可是没有必要了。

我已经找到了，值得一生期许的人。

容旖也受了伤，我给她吃了四师妹的药，却忘记那药是有副作用的，容旖变成了魂体。

变成魂体后更加缠人了，我把她带上青山寺，带她看我枯燥无聊的一日。

那位总是对我有意见得僧人又来指教我了，这一次我没有出手戏弄，因为有人替我报复回去了。

容旖抱着肚子笑个不停，眼泪都出来了。

虽然我最后还是受罚，也没有关系。

居然有人愿意为我出头。

我很高兴。

所以当她吻上来时，我只恨自己在大庭广众下不能回应。

我知道和她的相处不会长久，内心遗憾，更多的是释然。

有她陪过我的日子，就已经胜过我接下来漫长而乏味的生活。

我没想到她会离开的那么快，就在看见神女遗腹子出世后。

容旖，我多想把你留在身边。

我不能。

在她离开前夕，床笫之欢，水乳交融。

她的吻，湿，潮，充满色情。

我能感知到，我内心的**在试图留下她。

可我不会。

鹿是自由的，容旖也是。

我会放她走，因为我知道，我们有一天还会重逢。

就和山水总相逢一样，我们总会再次遇见。

那一夜，她说只要这一晚属于她就好。

可是，容旖，我早就是你的俘虏。

心中的贪念不断被放大，我的佛道将断不断。

或许我当真六根不净，心有不甘，仍是心有妄念。

我如何修佛道？

容旖离开后，我还没有真的入魔，我还需要一个契机，我知道。

当我看到妖魔鬼怪齐聚一堂，师门家人修为步步高升，而我止步不前，我知道，入魔是我唯一的路。

我不想被抛下。

我爷知道，入魔必定意味着，我将牺牲。

算了，没关系，我本来就是一个小乞丐，得了一身袈裟，也盖不去我曾经的狼狈。

入魔时，那名叫江淮的魔神兴奋疯狂，他对我说，我师父之所以收我为徒，不过是因为他也六根不净，这才叫师父怜惜同样六根不净的我。

我不在意。

至少我有饭吃，我被收留，我被赐字，我能长大。

恩情重而深，就算一开始师父抱有怎么样的目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我回望广袤的大地，等待重逢的一天。

如果结局是死亡，那好吧，我接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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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封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