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瑰 第137章 前世之歌（三）

颜绮额头沁汗，和虞闲互相扣住的手指变得僵硬，冰冷。

对方居然能一眼看出她所伪造的身份。

身后的宫墙还在灵活移动，高大门墙挪动时露出的缝隙，还能看到零星几个鬼兵的巡逻。

气氛安静到恐怖，颜绮一言不发。

她咽下口水，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天空上乌鸦吊着的灯笼光投落下来，远处赶过来的一排鬼兵显露于光中，来者不善。

虞闲咳了一声，默默把颜绮往后挡了挡，与眼前的鬼对峙。

他顿了顿，也感受到地面微微的震动，不少鬼兵赶过来。

“你们，先进去吧。”

此鬼让开一条路，看样子是不打算抓拿他们的模样。

颜绮犹豫着，虞闲倒是不怕，一股脑把人连推带拽藏进去。

颜绮和他一起藏到门后，对他的决定有些不服，万一是圈套怎么办？

再说，他们不知道那个鬼的身份，也不知他有什么目的。

鬼兵整整齐齐在那只鬼面前停下，带头一鬼语气恭敬，“将军，不知是否看到少主带着一仙界修士过来。”

“无，滚。”

简简单单两个字，竟叫那鬼兵激灵一下子，不敢多待，得了答案带队离开。

“为什么帮我们？”

颜绮警惕看向关上殿门走进来的鬼。

刚刚外面的鬼称呼他为“将军”，三大鬼将之一的长虹她见过，贯日又正在追杀他们，眼前之鬼，大概就是那个闭关多日的梅歌。

梅歌并未直接回答，略过虞闲修长的身姿看后方的颜绮，问：

“我能否看看你的剑？”

在躲过追杀的过程中，颜绮基本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武器，一柄重剑。

在她手上挥舞出冰寒千古的霜气时，冷冽而肃杀。

颜绮眯眼，手指一蜷，一柄剑无端出现，它剑身自内而外散发霜气。

非主之人触碰会被冻伤。

梅歌仔细瞧过，愣神片刻，竟上手直接去碰颜绮的剑。

颜绮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真的是砯崖……”

他的手被冻得发紫，垂落下的发丝被凝上露水。

怀旧一会儿，他赫然凑近颜绮，“你和神女雪晏是什么关系？”

步步紧逼，快把脸怼颜绮前：“你原本是什么样？”

颜绮：“……”

她一只手在面前画一道圆，幻化回颜晏的模样。

“你认识这把剑？”颜绮不答反问。

梅歌抿唇，把剑还回去，他凝视颜绮，眸中追忆之色愈发浓重。

确实有几分神女大人的风采。

虞闲倏然：“有人过来了。”

他话音一落，外头就搁老远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叫喊：“梅歌，我看到你把人带进来了，你维护外人，是要作何？”

贯日带鬼逼上来，没时间作解释，梅歌一手一个把他们扔进屋里。

“我叫人送你们出去。”

随即孤身去应对贯日。

他们现在的情况着实不妙，鬼主宫殿完全由贯日控制主导，梅歌立场不明。

云山逢也不知如何，颜绮本想再利用一番千厌的身份，可惜那个时机过去了。

曲咏飘在上空，好奇他们要如何破局。

屋内一片黑暗，没点灯，一个窈窕的人影走出，冷漠地：“跟我走。”

那是梅雪归。

那个高贵骄傲的鬼将女。

她不喜如今鬼主，居然也愿意帮颜绮带她出去。

路上她冷哼一声，嗤笑：“虽然不知你们和神女大人是什么关系，不过倒真是让你们走了大运。”

“我老爹信奉神女大人，连名字都是大人所赐。不过说好，我只能帮你们到这，之后你们要是活着……”

梅雪归支起下颌，端详他们二人：“你们欠我和我爹一个人情。”

颜绮闻言只是点头。

前面就是鬼主宫殿的另外一个出口。

可惜事情向来不会容易，长虹早就和一众鬼兵等候多时。

虞闲反应迅速，几个阵法炸过去，转身带颜绮离开。

梅雪归没跟上，她眺望一眼二人离开的背影，对着烟尘中冲出的长虹摊手耸肩，无辜至极。

路都被堵住，颜绮心里空了个洞，好像他们下一秒就要跳进深渊。

虞闲这时却揉捏了下她的手心，似安抚。

颜绮这才惊觉他们一直握着手，就这样牵了一路。

“不要担心。”

他轻描淡写。

而就如同他所说的那般，虞闲兜兜转转和她拐回原路。

鬼主宫殿陡然响起爆炸声。

不是突兀的出现一声，也不是意外。

在第一声爆炸轰然惊起漫天蘑菇云，接二连三的轰然倒塌声接踵而至。

虞闲走的路，则完美避开了所有危险的来临，还和其相距甚远。

那是……

颜绮回首望去，却只看到一片又一片掀起的浓烟，那些金碧辉煌的雕梁建筑，全都淹没在灰烬内，只有几个金光闪烁，散出点光来。

那是虞闲的阵法。

这个人，颜绮忍不住去看他。

公子头发披散，衣袍松垮，面色还是苍白，却诡异的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虞闲注意到颜绮的目光，回头对上，轻笑：“是不是比你强？”

“……”狗嘴吐不出象牙。

后来他们在虞闲早早布好的阵法动乱下逃离鬼主宫殿，在鬼界东躲西藏，几番辗转遇到云山逢。

从鬼主密室里偷出来的丹青在她那，在一边被追杀一边研究中，他们找出海天一线就是鬼门的秘密。

虞闲在鬼主宫殿埋下的阵法粉碎了归一阵，甚至让半个宫殿毁于一旦。

在梅歌和梅雪归的掩护下他们倒是躲了一个多月。

为了离开鬼界联系上外面，他们不得不去海天一线尝试一下。

鬼主千祈猜出他们的目的，月前还冷凄不见人烟的海天一线，长虹带一队鬼兵把守，密不透风。

颜绮商量着如何进到海天一线，最终决定分成三面，虞闲去吸引注意力，云山逢的机巧掩护，颜绮闯进去。

在一切准备就绪时，颜绮却在前一天的夜晚和虞闲谈心。

一个魔界魔女，一个正道楷模，现在漂泊他乡，居然成了唯一可以互相依靠的人。

颜绮问他，如何在徐家庄就看出自己的身份。

虞闲这次倒是没卖关子，老老实实答：“你有神骨，是神女雪晏的孩子，我能感受到。”

他们既是宿敌，也是同类。

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三根神骨。

颜绮“唔”着，不说话了。

她不知道此次一去，他们两个人距离最远的人能否再次安好相见，好歹是相依为命过的，关心一下不过分吧？

可是他们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一路过来基本都是打架。

修为相当，身份相对，他们谁也不服谁。

静默许久，虞闲极浅的笑了一下，颜绮看着前方零星几点的骷髅鬼灯，乍然听到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过头来时虞闲便见他席地而坐，膝上放置一把雪白的琴，问：“你有什么想听的吗？”

他察觉到，颜绮似乎太紧张了，他要是不做点什么，对方可能会待在树上一晚，安静长久的注视某个东西不睡觉。

颜绮楞神，旋即思考一刹，指尖翻转扔与他一曲谱。

上面的一字一句都晦涩难懂，虞闲却只是扫了一眼便弹奏起来。

低低切切，似圆珠落玉盘，安心，凝神。

颜绮听到一半，突然道：“我爹也经常弹这个曲子给我阿娘听，不过他没你弹的好。”

“当——”

刚夸完，虞闲修长曲起的指节一乱，居然弹错一个音，长长的一声琴音久久不散，拉着调跑很远。

颜绮没在意，虞闲无奈笑了笑，接着弹下去。

一曲了，他抚琴，思索须臾，任由长风将他墨发搅得纷飞混乱，才抬起那浅紫色，潋滟些许柔和的眸，去问：“小少主，你问了我一个问题，那我也问你一个可好？”

风太大了。

颜绮捋了捋鬓边刮在脸上瘙痒的发，颔首：“嗯，你问。”

“我……”虞闲说出一个字后便在这个音上停留许久，是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出口的模样。

颜绮等的不耐烦了，低头瞄他，不满：“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虞闲就直愣愣撞进她视野，而他等的好像就是对视那一刻。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见你真实的样子？”

翌日大概辰时左右，他们各自往不同方向走。

其实虞闲要一人引开那么多鬼，颜绮是不同意的，这种事明显还是化神期的云山逢去做好一点。

虞闲却坚持，云山逢所修，面对那么多人攻击力不强，但他是阵符双修，可以大范围攻击敌人。

他还向颜绮保证他有办法。

颜绮很好奇他能有什么办法。

在天上雷云聚集，滚滚天雷游龙似蜿蜒盘旋，陡然砸下，将海天一线整得一通乱麻时，她知道了。

这位弥仙山虞闲大师兄很大方的分享了自己破化神的雷劫，整整十八道，专门挑鬼多的地方炸。

那些鬼，就连长虹都被吓得抱头鼠窜，云山逢就在这些鬼中浑水摸鱼，时不时用机巧捣乱。

颜绮就在乱作一团的鬼兵中溜进海天一线。

很不巧，鬼主千祈在里面恭候多时。

由于归一阵的破灭，千祈数年来汲取的灵气溃散，他自己也受到反噬，修为摇摇欲坠，几乎跌到渡劫以下。

也正是如此，他对颜绮的恨深不见底。

颜绮没有说话，直接亮剑甩鞭，裹挟冰冷气息的灵力凝于剑上，以剑招三十六式出招。

她的剑让千祈楞了一秒，就是这一秒令锋利的刃划开他身上好几处皮肤。

他的愣神在疼痛涌上大脑时消失，千祈眯眸，眨眼和颜绮打上。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颜绮不答，转瞬即逝间和他过了数百招，只是她修为太低，和一个渡劫打实在吃力，对方打她就像在调戏小孩。

而且，颜绮灵力的消耗速度是快过千祈的，就算他是一个修旁门左道上来的渡劫，实力间的沟壑不是秘法能填补。

他们一路从海天一线左端拉扯到右端，远方天空的滚滚天雷还在酝酿，虞闲还没渡过劫数吗？

一鞭子甩开千祈抓过来的手，颜绮有些失神。

颜绮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跨阶强用四得。

她不管不顾，无所谓吞下一瓶丹药，夹隙间又接了一招。

千祈碾死她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怎么还在和她周旋？

颜绮很是奇怪，可她急速干涸的丹田已经容不得她多想了。

她被逼进末路，脸上的易容再也维持不住，一点点化掉，显露出那和神女雪晏九分相像的眉目。

尤其是那双紫色凤眸，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

千祈赞叹地看着她那绝世容颜，再度发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脚边澎湃的潮水湿润她细白的脚腕，凹陷的脚踝上，无端看出了苍白，无力来。

颜绮喘气，还是不愿说话，她退无可退，再往后，她就要被海天一线深沉的海水吞没，那巨大的漩涡外，依稀看见几个鬼魂挣扎。

千祈势在必得的笑，悠闲的，一步步的靠近颜绮，把刚才的问题又说一遍。

颜绮眼睫下垂，在看到千祈接近到某个临界点时嗤笑，终于舍得回答：“你猜？”

千祈不懂她如今一介鱼肉，面对他这个刀俎为何一点害怕都没有，他想不通，干脆归功于颜绮的临死硬气。

但不多时，他就明白了。

之前颜绮吞的一瓶补充灵力的丹药不是为了和他缠斗，而是……

恶蛇猛地窜上来，卷紧千祈身体固定，颜绮握着重剑下插，灵力一层层上升。

鬼界压制灵力的阵法早被虞闲破了一大半，千祈看到她身上的气息暴涨。

元婴初期，中期……巅峰，然后一举突破，跨过化神的门槛。

他是渡劫，本不应该害怕这化神期的雷劫，但是，他心里生出不安来。

千祈扒拉开恶蛇缠绕，顷刻，更多的秘宝拥上来，其中还不乏渡劫期炼制的符咒法器。

这些都是魔界产物。

千祈一眼认出，神情大骇，说出的话近乎失声：“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

不是皇族，可拿不出这些东西。

天上的乌云漆黑，几乎融入鬼界不见天日的黑色夜幕中。

颜绮的雷劫，远比虞闲的恐怖。

如果是虞闲在外面引起的雷劫是蚂蚁，那么颜绮上空不断滚动，咆哮的天雷就是雄鹰，二者难以比拟。

她的雷劫，不是谁都能受的。

颜绮眸光犀利，她的雷劫下一秒就要降下，可她不慌，千祈反而慌了。

也是，毕竟什么都是靠不入流手段得来的，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有多少呢？

贯日和梅歌不在，他一个鬼主倒是守着海天一线，要说没有什么，颜绮是不信的。

“我的名字？”

她似疑惑的呢喃过这几个字，笑起来，巧合的是，她身后的雷霆在她笑的一刹那点亮黑色天空，也点亮那深邃的紫眸。

冷漠无情，妩媚轻佻。

“也是，带着我的名字深入地底，是你的无上荣光。”

随着最后一个字节落下，颜绮的第一道天雷悍然击落，就连海天一线的漩涡都为之一颤。

颜绮把身上所有教中长老给的秘宝全用上了，五花八门，千祈不久前才被虞闲破的归一阵反噬，没能一招杀了颜绮，那就只能被后者杀。

第一道天雷分毫不差打向二人，十几秒后，颜绮站着，千祈跪着。

鬼主千祈撑了三道颜绮的天雷才死掉，他惊愕的瞪着双眼，凶狠恶毒，恨不得把颜绮拆吃入腹。

可是，他的生命也就仅此于此了。

等千祈彻底死透，颜绮才募地吐出一大口血，咽也咽不下去，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那沉重浑噩的重量，半跪在地，眼睛都睁不开。

颜绮知道自己的天雷很可怕，颜淳和她说过的。

神魔同体，世间不容。

才过了三道天雷啊……

颜绮视线朦胧，看到自己跪在潮湿的泥地，看到咫尺的潮水起起落落，周围都是一片黑暗森然。

鬼界的天空撕裂开一条并不明显的缝，海天一线的漩涡中，万鬼碑逐渐显现，囚禁于此的灵魂不得安宁。

她吞下的一整瓶丹药在她灵力撑过三道天雷，灵力用尽后开始反噬。

“才三道啊，有点早了吧。”

她喃喃自语，垂在身侧，被劈得僵硬发黑的手指动了动，竟是一点灵力都凝不出来了。

周围好像都是密不透风的水，很腥，很臭，灌入喉头时令人反胃得想咳出来，却只是无用功，反而还会因此呛到更多水。

我在下沉。

颜绮在即将被吸入漩涡时的最后一个想法。

她在海天一线的岸边倒下，被喷涌过来的潮水吞没，掉进海中，缓缓朝中央的漩涡靠近。

就要死在这儿了吗？

头脑一阵眩晕，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

她昏沉间，又有一道天雷劈下，这次，整个海天一线都是排山倒海的混乱，万鬼碑甚至碎裂出一个口子。

奇怪的是，这次的天雷打在身上好像没有感觉。

不疼。

身体里有一团气流被强行喂进来，她下意识的蹙眉，身体在水中摇了摇，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

再次能呼吸时，她已经被人带到岸上。

一个化神期的人。

颜绮睁不开眼睛，看不见眼前人是谁，可莫名的，她就是知道对方是谁。

她嘴唇微张，还保持着那人渡气过来时的样子。

“虞闲？”

喉咙干裂发疼，像有一口痰卡着不上不下，她费劲说出来的话和委屈的哽咽似的。

“很好看。”

回答颜绮的是虞闲的喘气和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很好看？

颜绮迷茫眨眼，她的眼皮被腥臭的海水糊住，想睁但睁不开。

在倏然略过的闪电下，显得有些滑稽呆萌。

她迟钝想起昨夜和虞闲的对话。

他笑问能不能见一眼她真正的样子。

她答了什么来着？

颜绮在思考的时候安静非常，被人拥进怀里都不知道。

第十道天雷轰然劈来，气势恐怖，万鬼碑的鬼魂都惊骇的退避三舍。

虞闲替她挡了第十道天雷，逐春剑哐当一声掉到一旁，快成废铁。

颜绮终于想起来。

她说自己和通缉令上的画像别无二致，丑如恶煞，并不好看。

现在他们在受劫，一身布料都不剩几处好的，头发也都因为静电炸起，狼狈不堪。

平时颜绮是知道自己漂亮的，可如今这模样，酸得上好看吗？

虞闲莫不是在唬她。

她脑子在受过几道雷后转得慢，迟缓想完这些，视线渐渐清晰起来时，就看到虞闲一口血喷出，顿时失力靠在她肩头。

他们交颈相拥，天雷之下，他们脆弱，渺小，是可能悄无声息就此死去的蝼蚁。

颜绮登时惊觉，虞闲这家伙在替她受雷劫。

在反应过来的一刻她立马就要推开，虞闲早有预料，双手把人抱得更紧。

他们两个都跪在粘稠湿润的泥地里，死死抱着，有那么一刻居然像是至死不渝的爱人。

你会死的。

颜绮心脏漏了一拍，想劝虞闲别和她一起送死，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被牢牢按时在他怀里了。

眼花缭乱的阵法一个个绽开又破碎，惊雷愤怒的劈下，狠辣无情，非要叫二人灰飞烟灭才好。

“你，别……”

颜绮努力从喉头蹦出两个字，泣血的痛。

虞闲只听她这两个字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那些杀阵挡不住的天雷急速坠下，直冲他们两个而来。

“别怕，”在颜绮看不到的地方，他七窍流血，“我们不会死，我会带你活。”

是承诺，也是誓言。

魔教的小少主，你是否知道，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看透你所有的伪装，看见了你闪闪发光的灵魂。

你是否知道，我在隐秘的角落里，在无数次的交手里，总是不经意投去的，沦陷的眼神。

你是否知道，我在一见钟情，我借着海水带来的窒息，向你偷走两个吻。

横跨在头顶的最后一层杀阵破碎，虞闲抱着颜绮，灵力包裹全身，硬生生扛下质变的第十道雷劫。

“虞，闲。”

到最后，颜绮只能无力的，崩溃的，近乎失声的，叫着他的名。

“我叫行芸。”

虞闲抱着她的肩膀把人松开，隔开一点距离，深深注视她。

他没有芥蒂的道出自己的小字，也希望颜绮能告诉他，她的真名，不愿意也没关系。

挺过第十道天雷，锁住万鬼的石碑开始破碎，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溃散。

海天一线的漩涡高速扭转，数道水龙卷扭曲的张牙舞爪。

鬼界封闭那么久的，失去外界联系多年的鬼门，也隐隐被劈开来。

第十一道天雷并未酝酿多久，势如破竹，蟒蛇般游走劈来。

颜绮头脑迷惘，用很长时间才理解虞闲方才的话，没有回答。

虞闲等到天雷接近，都没有得到回应，笑了一声。

自嘲，荒谬，可笑。

虞闲已经没有灵力了。

颜绮视线氤氲一层水汽，虞闲的影子清晰又模糊，她不知道虞闲还有什么办法扛过去，想把人推搡走，却反被握住手腕，紧接着，被人决绝而深情，不容置疑的吻下来。

他双手小心翼翼捧起颜绮的脸，眼睫下垂，敛去桃花眼中的柔和之色，指尖微抖。

这是一个充满甜腥味的吻，吻的主人轻柔的，怕碰碎一个美好的梦，只是在她唇上点了点。

她雾蒙蒙的视野里，居然，荒唐的出现了红色。

丝丝缕缕，交织纠缠，也不清不楚。

接吻的某个瞬间，她混沌的脑海里听见了虞闲轻得仿佛羽毛的声音。

小指骨酥麻刺疼，盖过了承受天雷的痛，一时间让颜绮恍惚。

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是神骨一念。

虞闲居然……要把神骨一念给她？

蜻蜓点水的吻结束，虞闲的神骨一念彻底与她连结。

就算她说不出话，也可以在识海里直接和虞闲对话。

天雷歹毒劈下时，神骨一念陡然爆发，红色丝线在二人周围流连，飘逸。

神骨一念拥有神之下难以抵挡的力量。

颜绮忘记最后几道毁天灭地的天雷是怎么渡过的。

只是在虞闲要离开时，她倏然发难，不顾一切，无所畏惧地回吻。

她实在狼狈，也实在生气，吻不像吻，像撕扯，啃咬，是一个凶兽的报复。

神骨一念在天雷下岿然不动，鬼界终于被劈开一条空间通道。

虞闲和颜绮掉了出去。

最后一道天雷穷追不舍，几乎把前面十七道雷劫凝聚起来，恶狠狠撕裂一切空间，摧枯拉朽的毁灭一切 。

神骨一念终究无法承受。

那紧固的，才链接二人不久的红线。

在一阵摇摇欲坠的颤抖后，无法抵挡的，烟花消散般破碎。

分崩离析的红线仅剩的最后一截，在即将化作光团泯灭时，虞闲听见颜绮按耐哭腔的声音。

“我叫颜无瑰。”

亲昵的，血液交融的，交换了彼此的小字。

都是熟人[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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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前世之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