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寒潭的速度比颜绮想象中的要快。
这些水没有阻力,像一张深渊巨口,瞬间把人拆吃入腹。
水带来的温度冰寒刺骨,一点点啃食她的骨头。
外面的光一点都透不进来,四周很快陷入一片黑暗。
颜绮任由自己坠落,胸口的神翎闪下光芒,被她默默用灵力压制。
她在浮沉中往上眺望,什么都看不到,身后陡然出现一个漆黑神秘的漩涡,迫不及待地吞噬颜绮。
“颜绮……呵,直接杀了,省事。”粗犷的男声回荡在冷冰冰的宫殿中。
一面金色,烙满奇异花纹的墙壁上,一只三米宽的巨眼猛地睁开,红色眼珠子向下凝望水晶冰棺中的女子,弯了弯。
旋即,一名男子从巨眼中幻化出来,身着华贵黑色锦袍,金色链子坠了一身,袖口绣金边,想来身份不凡。
但此刻,他一张脸表情狰狞,牙齿裂开到耳根,双手虔诚又狠辣把镰刀举起,双目猩红,灵力凝聚,毫不犹豫刺下颜绮的心脏。
“咚——”
镰刀扎在颜绮心脏前一寸,再难前进半分,就算男人眦目欲裂,牙齿都因为用力咬碎一颗都没有用处。
神翎藏于胸口,安安静静散发微弱的蓝光,将一切伤害拒之门外。
颜绮阖眸,似沉沉睡去。
“杀不掉……”男人又试了几次,最终以镰刀断裂粉碎为结尾。
巨眼愤怒地扬起眼尾,红色的瞳孔变作火焰形状。
“浮屠一梦,杀,杀。”巨眼内部传来一开始的男声,冷漠冷血。
宫殿外缓缓走来一名男子,和要杀颜绮之人的装饰差不多,他对巨眼行礼,道:“魔君大人,颜淳杀到魔宫外了。”
他面上无波澜,内里早已经心惊胆战,上一次派人去杀鬼界追杀颜绮,也是这样被颜淳一路杀穿魔宫,渡劫巅峰,无人能挡。
“许澈,入浮屠一梦,杀颜绮,杀掉她。”巨眼中传来一声震裂宫墙的咆哮,明显因颜淳的到来慌神。
水晶冰棺前的男人化作一团烟雾,融入巨眼内部。
许澈不敢忤逆魔君决定,大步流星到颜绮前,快速呢喃咒语,霎时,冰棺下面坍塌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长满尖刺的藤蔓扎入颜绮的血肉,闪电劈开黑暗的苍穹,又掀翻圆形屋顶,紫色雷电环绕颜绮身周。
许澈来不及犹豫,手上划了一刀就要往洞里跳,忽然,一股劲风逼近,擒住他的脖子,暴力拽住他的头发,硬生生把他从洞中拉出。
眨眼间,来到俊朗的男人面前。
他身上发出渡劫巅峰威压,遏制的人喘不过气。
巨眼不是没有去阻止,只是他眼睛中才钻出几个触手,便被男人粗暴的火焰烧个干净,疼得巨眼尖叫好几声。
“颜淳,你不得好死!”巨眼惨叫道。
颜淳见女儿已经落入浮屠一梦,冷哼一声,当着巨眼的面掐碎许澈的脖子,凭借渡劫巅峰的修为,他屠戮魔宫就挥挥手那么简单。
魔宫七大原罪长老的阻挡没有用,他入魔宫,犹如进入无人之境。
“我每杀一个魔宫的人,你都是那么说的,大哥。”颜淳说话不疾步徐,风轻云淡。
巨眼愤怒尖叫,可怖刺耳的声音把绕魔宫飞翔的乌鸦震晕,死了一片。
颜淳不着急的接着说:“上次我把你打得只剩下一只眼睛,你怎么还敢对无瑰动手?还是说,要我把大哥这只眼睛也粉碎。”
巨眼不甘地:“你要挑起魔界内乱吗?!”
他知道颜淳一直努力维持着魔宫魔教,还有仙界的平和,故意用此话提醒他。
巨眼想要战乱,但是并不想死。
颜淳冷笑:“若是我的女儿没有完整回来,我会把大哥的魔宫夷为平地,然后我就是魔界新主,大哥觉得如何呢?”
巨眼:“你本性纯善,不是这样的人。”这话说出时,自己都没底气。
颜淳:“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我本性如何,由得你置喙?”
说罢,他疲惫地不想再和唯一的亲人争论,他摊手,挖出带有浮屠一梦的整块地皮,带回魔教。
混乱的浮沉中,颜绮小指上的神骨一念发烫发光,令她不安地颦眉。
仙界不世域中,虞闲看着手上的红线,轻笑一声。
“走吧,入梦了。”
黎国,京城。
“公主,有人要见你。”扎着双丫鬓的小侍女恭恭敬敬捧着一个盘子,轻声道。
女子一身华服,懒洋洋靠在躺椅上,指节捻着葡萄往嘴里送。
阳光烈烈,她便接着聚集在一起的葡萄架来避暑。
脚下是修剪得体的草坪,旁边不远处假山林立,又有湖中亭和白鹤戏水。
“不见。”很干脆果断。
小侍女为难地:“可是那人说今日一定要见着你。”
女子蹙眉,不满疑惑:“谁那么没眼力见,不是说了不见吗?什么事?”
她边说着,边顺手把葡萄架上长得圆而大的一串串葡萄薅下来,手感好的喂嘴里,手感不好的扔进盘子里。
侍女欠身,娓娓道来:“那人是虞家公子,说是上次寺庙祈福时公主有一物掉他那了,要亲自见你。”
颜绮薅葡萄的手一顿,抬眸看向侍女,神色不是很好:“他说他叫什么了吗?”
侍女:“是二公子虞闲。公主,要见吗?”
颜绮拿帕子擦拭沾了汁液的手,垂眸思索片刻,一把抓住躺椅扶手,“刷”的站起来,“见,你去叫他过来吧。”
她确实有东西落了,而且是一件很麻烦的东西,她暗中派人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虞家如今不过一介寒门,虞闲还是家中不受宠的二公子,敢来找她,估摸是真的捡到她的东西了。
一侍女去传唤虞闲,另一侍女就低垂脑袋,为她更衣。
思考对策的间隙,颜绮下瞥一眼身上衣衫,随意道:“这衣服金色太俗,下次给我准备紫色。”
“喏。”
她来到前厅会客,直接卧在美人榻上,侍女摇着蒲扇,殿中放一冰石,又架一熏香,梅花味散了满殿。
颜绮摆手,叫人把门关上,屏退其他人,隔着屏风去瞧端端正正跪坐着的影子,不说话。
笑话,她一个公主怎么能自掉身价先同一介寒门弟子说话?
屏风绣花,一只蓝凤戏满池清荷。
恰好遮住虞闲的容貌,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颜绮一只手支颌,漫不经心地想,她之前倒是遇到一个还算俊俏的公子,不知道是不是这位。
“虞闲见过公主。”屏风那头的人叩拜下来。
他的声音似温和的玉石,轻轻敲在冰晶上,颜绮揣测这或许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温润公子。
她指节敲击檀木,“咚咚”声逐渐和心跳声同频。
虞闲拜下许久,迟迟没有听见颜绮出声叫他免礼,暗暗给她计了一笔,乖巧的没有动。
半晌,颜绮出声了,但是并非叫他起来。
女子轻佻地偏过头,抓过侍女手中的蒲扇把玩,语气随意的像是在和人唠家常。
“小桃,你说我前几天养的兔子怎么样了?”
侍女欠身,恭敬回话:“回公主,兔子抢了您最爱那只雪貂的玩具,已经杀了。”
颜绮语调拉长,“哦,占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死了呢。”
她话锋一转,凝视那跪着不动的人:“虞闲公子你说,这兔子本来在本公主这里过得好好的,却霸占雪貂的玩具,最后死了,是不是罪有应得?”
虞闲一动不动,装听不懂她的话外之音,诚恳回答:“是罪有应得。”
“公主是黎国的公主,也是在下想要侍奉的人,公主不喜之物,自是有它的糟糠。”
“呵,”颜绮冷笑一声,评价,“牙尖嘴利。”
奈何虞闲一直对她毕恭毕敬,礼仪言行上挑不出一点错处,她不说免礼,他也就一直跪着,想为难他都不成。
算时间他也跪了有一盏茶,再不叫他起来,在外落得个乖张跋扈的名声可不好。
冷哼一声,不甘不愿:“免礼起身。”
这天热得她烦躁,蒲扇塞回小桃怀里,下巴一点,“去,给我们的虞闲公子一把座椅。”
虞闲得了确切的指令才道谢起身,稍稍拍去衣摆的灰尘,揉了下麻掉的双腿,微笑着从小桃手里接过太师椅,又对颜绮千恩万谢,如此才坐下。
颜绮瞧他撩拨人倒是手段高明,小桃回到她身边时双颊薄红,嘴角的弧度压也压不下去。
她又是轻呵,勾一缕发转圈玩,直言不讳:“看来这位虞闲公子俊俏得很呢,瞧把我的小侍女迷成什么样了。”
小桃咳了一声,不敢说话。
虞闲坐下,额角有汗划下面庞,顺着柔和的下颚线滴落。
他笑言:“今日求见公主,是想将一物还给公主。”
颜绮凝眸,可算是要暴露他的目的了。
她可不管虞闲最后想做什么,只要伤害到她的利益,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会不计后果把他扼杀。
忽然,一直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热浪从外面灌入,一下吹倒了横跨在两人之间的屏风。
两人彼此的紫眸中皆倒映出对方的容颜,气氛一下静止,微妙又暗流涌动。
阿瑰训狗(大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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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浮屠一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