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个性英雄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我没有什么夏天的回忆，但是没关系……我完全没有觉得羡慕。」

「我没有过家族旅行，但是没关系……大家都对我特别照顾。」

「我没有去过烟火大会，但是没关系……即使只能从窗户那儿远远地看到一点光，我也已经觉得很美了。」①

×××

“大小姐。”

“……怎么了，早坂？”

寡言的女仆小心地为她盖上了外套：“您这样在窗边吹冷风，会着凉的。”

“是吗？”辉夜还是没有回头，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就像过去很多很多次一样，远远地望着天幕的另一端。

从那纤细的身姿中，早坂隐约窥见了些许少女过去的残影，就像以往历代生活在这所宅邸中，冠以四宫姓氏的女孩们一样：美丽的、冰冷的眼睛，浓密的长睫，被专业护理师细心保养的嘴唇，象牙般洁白的肌肤……

然而穿过这层漂亮的皮肉，是枯竭的溪水，是凋零的花瓣，是火焰熄灭后的灰烬。

“呐，早坂。”她忽然开口，“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早坂怔了一下：“大小姐？”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就是一如既往的暑假了。”她的声音很轻，好像下一秒就会弥散在空气中，分不清是在和什么人说话，还是在喃喃自语，“那样的话，就不会感觉这么痛苦了……”

其实也没有很冷，但辉夜还是忍不住抓紧了衣服的一角，让它拢起来，好紧紧地包裹着自己。

“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辉夜睁大了眼睛，不停地深呼吸，想要平静心绪，还想把远方她曾期盼的一切都牢牢地记住，可视线还是控制不住地模糊起来。

在那一刻，她忽然感觉很冷，晚风中丝丝缕缕的凉意全部都沿着她的皮肤渗进了骨子里，像是一条冰凉的蛇，在她的血脉里游走着，最终爬到了她的心口。

辉夜能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在一点一点地缩紧，那条蛇扼住了她的心脏，她已经有点喘不上气了。

她还感觉到，有什么湿热的液体从脸颊划过，掉在了阳台的窗沿上——而当它们从空中坠落的一瞬间，她是那么、那么的绝望。

“我不想……呆在这里……”她不停地擦着眼睛，可还是有一颗一颗的眼泪掉落在窗框上，掉落在她的外套上，“我好想去看烟花啊……早坂……”

“我想……和大家一起……去看烟花……”

“Get！任务接受成功！您可靠的同伴，资深收尾人海兔已经上线啦！”

辉夜的呜咽声猛地一顿——介于她还一副泪眼汪汪，哭得鼻尖发红的样子，搭配上这种表情，看起来实在是……有点滑稽（当然了，可爱意义上的那种）。

她的窗外，突然倒吊下来了什么东西！

辉夜当即就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但因为太害怕了，反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哦！是这样可爱的少女的话，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由于对方的语气实在是非常友善（本质上也是一种非常甜美的声线），辉夜也渐渐回过了神。借着窗外的月光她才发现，刚刚垂下的东西不是怪物长了两条舌头，而是两根细长的兔子耳朵。

“虽然基本不会出什么差错，但姑且还是确定一下好了。”兔子小姐从窗外轻巧地跳了进来，“你就是四宫辉夜小姐，对吧？”

“诶？嗯……”辉夜还是有点愣愣地看着她，“你、你是……”

“我叫赤谷海云。”对方朝她打了个招呼，“受到委托人的请求，来接四宫小姐上车的。”

“委托人？”辉夜下意识地重复着她的话，“还有上车……什么上车？”

“这个问题非常好！请容许我隆重介绍此次特快列车的各位工作人员！”她拍了拍手，“大家也进来吧，里面没有看守。”

于是，四宫辉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更多人从阳台爬进了她的卧室——要知道，就算把从小到大进过她房间里的人全部加起来，可能都没有现在那么多。

“喔噢！真地进来了呢。”一个脸颊圆圆的茶发女孩惊叹道，“简直像是特工电影里一样！选择和海云一起来的决定果然没错，我现在感觉自己超帅的！”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黑发女孩赞同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是本家宅邸，但居然能进来得那么轻松，还是有点意外呢……”

“你是……”辉夜有些吃惊，“八百万家的千金？这不是八百万小姐吗？”

“好久不见，四宫小姐。”她微微颔首，“请不用惊慌，我们对你并没有恶意。”

“表姐。”

“焦冻？！”辉夜瞠目结舌，“怎么连你也……如果要来的话，走正门进来不就好了？”

闻言，轰焦冻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辉夜姐，这是团体行动，是大家一致的选择。”

“为什么要一副‘你怎么能让我脱离集体单独行动呢’的表情啊，我才是应该抱怨的那个吧？”辉夜重重地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你们特意避开保镖进来是为了什么，但这已经属于私闯民宅的范畴了。看在你们是焦冻朋友的份上，我可以不告诉别人，请诸位现在就离开吧。”

“这可不行呢。”兔子小姐说，“毕竟已经向白银学长承诺了要将四宫小姐带出来，事关本班特快列车的信誉，不能半途而废啊。”

“白、白银会长？！”听到心仪之人的名字，辉夜一时情绪有点收不住，不由得结巴起来，“是会长……会长他让你们来接我的吗？”

“其实是我……算了。”看着自己的表姐从鼻子发红上升为大脑充血，轰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估计对方也不是很在意这点吧？

“唔——”在一个可疑的长音后，兔子小姐果断道，“正是如此！请问您现在方便上车吗？还是要稍稍整理一下形象呢？”

“我……”她露出挣扎的神色——作为从小被四宫家悉心培养的独女，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出格的事情，“你们做不到的，这里有很多监控镜头。”

“那个的话，我已经搞定了。”兔子小姐说，“所以才能这样畅通无阻地进来啊，四宫小姐。”

“搞、搞定了？！”四宫辉夜真实地震惊了，“您难道是互联网的妖精吗？”

兔子小姐摇摇头：“不……”

“是的哦！”圆脸的小姑娘说。

“毫无疑问！我觉得这正是属于赤谷的称号！”八百万家的千金说。

“互联网的妖精啊……真的很适合呢。”一个看起来酷酷的，耳垂长得像耳机线一样的女孩也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看到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表示了同意，辉夜也被气氛感染着定了定神，充满希冀地看向兔子小姐（并且完全忘了不久前对方才自我介绍过）：“原来您就是互联网的妖精小姐！居然特地为我来这里，真是太感谢了！”

兔子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顶着少女闪闪发亮的眼睛，她只好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是互联网的妖精。”她用一种近乎棒读的语气毫无波澜地回答道，“请问您是要先打理一下形象，还是现在就……”

“但是……”辉夜又陷入了挣扎中，“现在应该是下班高峰吧？就算立刻就出发，也赶不到了……”

“四宫小姐不需要有这方面的顾虑。”兔子小姐说，“虽然这也有点超乎我的意料，但本班列车的技术人员刚好就住在这附近，所以我们会从空中路线出发哦。”

“空、空中……？”

辉夜试着幻想了一下，但满脑子只有会飞的魔毯和“A Whole New World”②……不过既然是妖精的话，这种画面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我明白了。”辉夜迅速地理了理头发，尽管鬓角还是会有几缕碎发往外翘起，但她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稳重，“那么就麻烦……”

笃——笃——笃——

没有等到辉夜应答，锁就“咔嗒”一声被打开了，看守在外面的女性保镖自门后现身。

“大小姐，刚刚在门外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她的表情在看到房间内部的顷刻定格了，但很快就变成了警惕，掏出了电击棍，“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然而并没有人露出紧张的情绪，好像进来的不是四宫家的安保人员，而是一只路过的小动物。

兔子小姐看着她：“你别电击棍的地方有点不太对哦，这个位置只适合右手抽棍。”

“闭嘴！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她警告性地喝了一声，另一只手放到了耳麦上，“你们是谁……”

“等等！”辉夜连忙制止她，“他们不是什么坏人，是焦冻的朋友！请不要叫安保来！”

一个紫色头发的少年开口道，“这位女士，如果你愿意宽容一点时间，我们可以解释……”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女保镖冷漠地打断了他，“焦冻少爷的朋友也不能擅自闯入宅邸。大小姐，看来您还是没有放弃想要出去的想法，才让这些下等人进来上演了一出闹剧。等回到宗家后，这件事我会禀报家主大人……”

宗家——在个性时代，由于大部分古老名门的势力都急速衰退，地位也有所下降。媒体出于方便，通常把这些世家分为“主家”和“分家”，这也是大部分普通民众用的称呼，唯有在世家内部，会用到“宗家”或“本家”这样在过去较为正统的自称。

显然，她不仅仅是负责保护四宫辉夜的安保人员，还是家主四宫雁庵派来的监视者。

“下等人吗？真是熟悉的发言啊……”兔子小姐意味不明地感慨了一句，看向之前说话的紫发少年，“看来交涉失败了呢，心操君。”

“是啊。”被称作心操的少年叹了口气，“喂，你——呃，叫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把门关上，一会儿如果有人问你房间里情况怎么样了，你就说一切正常。

怎、怎么回事？！刚刚不是一副很客气什么都好商量的口吻吗？为什么忽然露出这种像是“啊啊真不想出门丢垃圾啊”一样超敷衍的表情啊？

这还不是最让辉夜吃惊的地方——更神奇的是，刚才还有些盛气凌人的女保镖，身上的气势忽然就低了下去，还顺从地点了点头，后退打算把门合上……

“等等。”心操补充道，“你会在半夜12点恢复意识，但忘记打开门后所有的记忆。”

女保镖顿了一下，她的动作有一种说不出的僵滞感，看起来像是一台电脑在处理外部指示，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动作，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哦~”兔子小姐真诚道，“有点帅气呢，心操君。”

心操摸了摸鼻子：“虽然是常规操作……不过这句夸奖我还是收下了。”

“顺带一提，如果团队里没有心操君这样有精神操控个性的成员，也可以通过一些技巧卸下对方的电击棍，打晕对方。”兔子小姐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们，“因为那位保镖女士的电击棍别在□□偏后，可能是出于隐蔽动作的考虑，但也导致左手很难够到棍子，一般制住她的右手就可以了，如果有余裕的话，还可以反夺她的电击棍作为武器攻击。”

这次直接从“丢垃圾”变成“现场教学”了呢……

“就算解决了这间宅邸里所有的事。”早坂忽然开口道，“以防万一，请问您能否帮忙确保宗家不会突然通知小姐呢？”

辉夜有点为难地看着她，尽管她知道对方是为了她好，但这些人已经为她的事做到了这一步，即使最后露馅了，她也愿意独自一人承受父亲大人的责罚：“早坂，不用做到这一步的……”

“没问题~”兔子小姐语气轻快道，“嘛，毕竟是要对抗跨国级别的庞然大物，这种程度准备也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

“是的，为此也邀请了特别外援，都是业务能力非常过关的同伴哦。”兔子小姐双手合十，用一种非常可爱的声线回答道，“如果公司大面积的服务器都在被黑客围攻的话，当然也没空来管孩子和朋友出去玩的事情了，呐？”

辉夜懵懂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四宫辉夜对现代科技相当陌生，这也是托了四宫家培养“绝对传统贤淑妻子”教育方针的福。

虽然她本人不是太清楚“服务器被围攻”是一种什么概念，但也知道这不是一件可以轻描淡写跳过去的事。

“没关系吗？”她面露担忧，“各位不用为我做到这样的程度。虽然这番话不适合由我来说……但如果被四宫家盯上的话，你们会有很大的麻烦。”

“没关系。”兔子小姐说，“因为我是妖精啊，妖精只要用魔法就可以把痕迹都消除掉了，人类是绝对找不到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掰起了手指。

“那么，监控设备OK，道路畅通OK，安保系统OK，主家也OK……”

语毕，兔子小姐抬头看向她，并朝她伸出了手。

“四宫辉夜小姐，准备好上车了吗？”通过防护镜，辉夜隐约看见了一双柔和的笑眼，“今夜可是烟火大会的直达特快哦。”

这一次……就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

辉夜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它跳得快极了，好像马上要从她的胸口跳出来了。

它要跑到哪儿去呢？它是要去庙会吗？它是要去看烟花吗？它是要和她喜欢的人一起，去看很大很大的烟花吗？

她搭上了那只手。

“好。”

①原文出自《辉夜大小姐》漫画。

②A Whole New World：迪士尼动画《阿拉丁》的主题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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