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个性英雄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所以，她拒绝了。”夜眼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注视着自己最敬仰的英雄，“而你除了尴尬的气氛之外一无所获……噢，对了，你还得到了13号的死亡凝视，真不错。”

虽然早就习惯了助手这种尊敬自己——同时也会在他偶尔意气用事时毫不犹豫吐槽的古怪脾气，但欧尔麦特还是有些不太自在地垂下了脑袋。

“其中的缘由很复杂。”欧尔麦特叹了口气，“你明白的，夜眼，有时仅仅是氛围的烘托，就会让人无法自制地想向前迈一步……”

“准确地说，是赤谷海云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她现在被你的邀请吓得缩了回去。”夜眼推了推眼镜，“欧尔麦特，我一直不反对你感性的那面，甚至我认为这正是使你如此充满感染力的原因之一，但你居然选择在13号本人在场的情况下说出这番话，恕我直言，这实在有些……”

欧尔麦特头低得下巴都要戳到锁骨了：“……我很抱歉。”

“你当时明明可以先接受她的协助，然后等职业英雄实习的时候让她来事务所成为你的助手。”夜眼强调道。他并不是不满欧尔麦特“撬了13号的边”这件事，而是他居然“当着13号的面撬他的边”，以至于完全断绝了赤谷海云动摇哪怕一分一毫的可能性，“当然，这并不能保证她的想法会被撼动，但也比你这样没有任何铺垫的提出来要……”

“她不会的。”欧尔麦特轻声打断了他。

夜眼朝他投以询问的目光，而欧尔麦特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赤谷少女不会来你这儿实习的。”他说，“她也不会去其他任何地方，她只会选择去13号在的事务所。”

“那可不一定。”夜眼说，“虽然当初没有对外闹得太大，但为了赤谷海云的事情，那时13号和他手下的团队跟事务所闹得有多难看……”

“那不重要。”他低声道，“对赤谷少女来说，事务所的过河拆桥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

夜眼这次选择了沉默。

他是个聪明的人，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样的话——而现在，他只需要保持安静。

“我们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她，夜眼。”欧尔麦特说，“当然，在体育祭之前我们心里就很清楚，她日后注定会大放光彩的，但即便是在那个时候，我们都打从心底相信她能成为职业英雄吗？不，我们真实的想法是……她很可惜。”

“她很好，她很出色——但因为没有个性，她注定不可能达成她想要的。”

“即使你知道她在近身战上和有个性优势的百万难分胜负，我知道她是最年轻的救助人员资格证合格者，但其实我们都对她的前路不甚乐观，哪怕是在体育祭上也是这样。规则对她如此不利，直到真正见证她打败爆豪少年之前，我们在想什么？我们在想‘没关系，即使她在这里倒下，也已经是虽败犹荣了’……”

夜眼低敛着眼眸，在浅浅的呼吸间，他听见了自己胸中的叹息。

“从头到尾一直信任着赤谷少女的，是13号。”欧尔麦特一字一顿道，“而我们只不过是在她横空出世后，因她的光芒而炫目的旁观者。”

……………………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但是很抱歉。”

赤谷刚萌生不久的热情几乎是蓦地冷却了下来。

尽管在倾听他阐述前因后果时，她依然表现得很温和，但欧尔麦特能察觉到她体内蛰伏着的攻击性……他觉得自己之前的话冒犯了她，尽管他不知道原因。

“我……我很感谢您的赏识，但请原谅我拒绝您的提议。”她的用词变得更加礼貌，在无形中营造出了一种疏离感，“事实上，我……我并没有您想象得那么好，我能成为现在的我，不单单是我自己的功劳，这其中有很多很多复杂的原因……”

她将裙角捏得更紧了，可这次欧尔麦特只从女孩身上感觉到了那股苦苦压抑着的焦虑，那么波涛汹涌，在她的每一滴血液灼烧着，那种疯狂的情绪好像要就这么把她逼入绝境。

她再度启唇时，语气依然很平稳，但朦胧的水光却让她的眼睛在白炽灯下闪烁起来。

“在我的人生中，出现过很多重要的人。”她轻声道，“有一些早早地离开了，有一些好像和我产生了不可分裂的联系，但最终不过是互不交集的擦肩而过，还有一些依然在我身边，为我每一个轻率的选择而感到同等的痛苦……”

在目光的外围，欧尔麦特看见了13号悄然握紧的手。

“无论他们是否在我的人生中退场，当他们出现在那儿的时候，他们都是最耀眼的……有时我甚至怀疑自己只不过是在重复他们走过的路，但我还是无法越过他们。”赤谷垂下眼，在做这个动作时，她眸底的水汽不小心地从眼角溢出了一点。

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本能地笑了笑，尽管这个笑容在此刻看起来是如此疲惫，“必须承认的是，得到您的个性后，我或许能拯救更多的人。我可以轻易地举起面包车，可以一口气跳到几十层楼那么高，在往返事故现场时我的速度会更快，我可以不再借助繁复的道具去解决一些敌人……但我绝不允许事情变成那样。”

“请不要把我想象成那种伟大的人，我的内心其实比表现出来得狭隘很多——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付出了很多心血。我不会让别人有任何机会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归功到个性上，因为我知道那不是……而我也要让所有人知道，那不是。”

“请原谅我，欧尔麦特……我已经走到了这儿，我不想再回到原点了。”

从那短短几秒里，他似乎窥见了这个社会的规则留在她身上的残影，尽管她掩饰得很好，但欧尔麦特仍能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

他看着她，女孩的神情沉静而坦然，可在那一刻她看起来又是那么难过。

“不用道歉，赤谷少女。”他不由自主地收轻了声音，“你并没有什么错，也不需要为任何事感到歉意。”

他的语气似乎有点软化了赤谷，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啊啊，总觉得接下来的这些话听起来像是我大度让出了这份机会似的……但我前面说到的这些，其他人也可以去做，不一定得是我。”她说，“有很多人可以取代我去做这些——或许他们会比我做得更好呢？他们从小就在使用个性，比起我这样半路出家的初心者，他们显然更得心应手……”

尽管眼睛还是不可避免地微微发红，但赤谷海云身上那种沉抑的气息却散去了许多，回到了那种柔和的、令人感到安定的气质中。

“对不起，欧尔麦特。”她说，“或许高处的风景会很好，但那不是我该去的地方，让妒忌的月亮回到夜晚中去吧①。”

×××

“啊，是您来了。”一个工作人员揉了揉眼睛，“赤谷老师现在在调配室里……啊，话说回来，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听到老师的动静了，应该是睡着了吧？”

“麻烦你了。”赤谷引子笑了笑，从手袋里拿出了一个鹅黄色的便当盒，“你们忙到现在，一定没来得及吃晚饭吧？我刚好多做了一点……”

“超级感谢！引子妈妈！”青年感动地接过了晚饭，“居然还有猪排！真好啊，上一次吃到肉还是在泡面的配料包里。”

是的，控制台的工作人员都管赤谷引子叫妈妈——据他们本人的说法，是因为对方身上有一种温柔的母性气质，所以时常会忍不住这么称呼。

他们的直属上司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平白无故抢走别人妈妈的行径，不过她是个宽容的人，在这方面并没有太过计较。

“嘛，大家平常工作都比较辛苦，所以也不是不能体谅大家的心情……不过适当地开开玩笑就行了，不可以过界哦。”说这番话时，她心平气和地朝着自己的助手们微笑，“不乱说话的话，就不会被泰/瑟枪打到——这个道理，大家都是明白的吧？”

……好吧，可能也不是那么不计较。

“你喜欢就好。”赤谷引子说，“那我就先进去了。”

走进配置室，果然看到赤谷海云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迟疑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给女儿盖点东西在身上……以往她也这么做过，但很多次都以把女儿惊醒了作为收场。

踌躇许久，她还是忍不住拿起电脑椅背上的薄毯，屏气凝神，轻之又轻地把毯子盖到女儿背上——呼吸平稳，眼睛没有眨，手指也没有抽动，完美！

赤谷引子松了口气，忍不住细细看起了自家女儿的面容。卸了妆之后，女孩有些憔悴的气色和眼睛下的黑眼圈暴露无遗，她在心底悄悄地叹息一声。

当初校长亲自邀请自己来学校和女儿同住的时候，赤谷引子多少就预料到了这份兼职的辛苦，虽说主要的内容在这个月月底大致就能完成了，但白天要上学，晚上还要工作，不管怎么说也太辛苦了……

唉，没有妈妈在身边，你到底该怎么办啊……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即使在叹气的时候，她的呼吸依然是轻缓的，悄然无声的。

“没办法，看来只能吃复热的晚饭了，希望猪排不会变得太软。”她心想，“过几个小时再来吧。”

………………

在睁开眼的一瞬间，赤谷海云就意识到了不对。

没有熟悉的PS4界面，却是另一个熟悉的地方……以及一个熟悉的人。

“诶？今天情况看起来不错啊，海云。”

赤谷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一个看起来约莫13、4岁的女孩，和她一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栗色的长发，马尾辫，额前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眼睛不算很大，但眼型很好，一双天生就会说话的笑眼。

女孩有点婴儿肥，所以在两鬓刻意留出了一点头发来遮住过宽的腮部，她的鼻梁很高，直挺挺的，在亚洲人里很少见。

女孩的腿上摊着一本童话书，书页上描绘着精美的插画，是风吹过了金灿灿的麦田和小王子麦子似的金发。

……那是14岁的谷花。

①原句“起来吧，美丽的太阳，赶走那妒忌的月亮”：出自《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二幕第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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