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个性英雄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章

越是环环相扣的缜密计划，出差错的时候就越是容易崩盘。

欧尔麦特紧跟在运输队后面，因为体型上的差异，他在一部分较为狭窄的下水道里行动不是很方便，他猜测赤谷海云应该临时调整了路线，运输队一直没有从地下路线切换到地面或高空，反而一种极为诡谲的行进轨迹在管道里到处乱钻。

好几次他都差点跟丢了，好在他的听力足够灵敏，能捕捉到污水被拨动后四处飞溅的声音——以及一点点物体敲在铁壁上的声音，应该是机械人形的器官在哪里被撞到了，有几个转角欧尔麦特甚至看到了淡淡的红光，明显是遇难者的身体被磕碰受损，看得出运输队的学生们已经有点慌了。

然而，哪怕他们开始慌了，欧尔麦特依然没能成功得手。尽管一直咬死在运输队身后，但他总是没能找到一个好时机夺回遇难者，他不确定这是命运作祟，还是这支狼群的首领在暗中调度，但他的确感觉到了烦躁。

当环境变为地下，就不是欧尔麦特想不想，而是能不能全力加速的问题了，演习场的排水系统是一座巨大的迷宫，细窄的水管盘根错节，像是钢铁织成的蛛网，没等他加速多久，就会因拐角或通道太窄需要侧身而停下，就像是一辆大马力的跑车开进了繁忙拥堵的城市主干道。

事情在第八分钟开始有了进展——是的，他们遛了他整整八分钟，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也不知道是赤谷海云的指挥出了问题，还是运输队的人自己慌了手脚，最后他们居然自己拐进了一条死胡同——当然，也不是完全闭死的，正前方的墙最角落里有一个焊死的出水栅栏，左边的墙壁上则露出半截排水管道的管壁，大概有七八个，数量上倒是刚好满足在场运输队的需要，可惜每个的直径大概只有三个拳头那么长，恐怕只有下水道的小精灵可以从容不迫的通过。

于是曾经的群狼变成了孱弱的小鹿，在紧追而来的雄狮面前露出了疲态。

下水道很暗，欧尔麦特之前捡到了一支他们逃路时匆忙落下的手电筒，但他不想直接照着孩子们，这样会搞得他真地在追击一群罪犯，于是他特意把光打低了一些，白色的灯光只囊括了他们的小腿和鞋子。

“对不起，赤谷同学……”他听到取荫切奈低低的抽噎声，“是我领错了路，我没看到第一个转角口……”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欧尔麦特安慰道。

“本来应该很顺利的……大家都那么努力了，差一点就能赢了……”嘶哑的哽咽慢慢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啜泣，欧尔麦特捕捉到了水滴在水滩上的声音，不知道是谁的脚步激起了水花，又或者是少女止不住的眼泪，“对不起，对不起……”

欧尔麦特叹了口气，但也只是惋惜，他深知长辈的怜爱之情不应该出现在所有场合：“虽然知道大家都很难过，但是抱歉了……孩子，我不想伤害你们，或许我们可以让整件事有一个和平的落幕。”

取荫切奈逐渐止住了哭声，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眼泪，欧尔麦特对此有些欣慰，向前迈了一步，但在场的学生却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乖顺地交出遇难者，反而齐齐向后退去。

滴——滴——

水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密集。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不光是没人哭泣后，滴水声仍在延续，而且他能感觉到一股湿冷的气息流经皮肤，某种沁人的冰凉冲淡了下水道腐朽的恶臭。他还听到了某种隆隆的声响，很吵闹，又很模糊，像是遥远的海岸线上有浪花在拍打礁石……

欧尔麦特也后退了几步，将手电筒朝排水管——也就是水声传来的方向打过去，看到了管道口不断吐出的水流，淅淅沥沥，像是少女的眼泪。

他忽有所感。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在脑海里形成了一秒——紧接着，淅沥的水流变成了咆哮的巨兽，八根二十厘米直径的水管同时运作，像是一排同时开火的炮台，水流被挤压着飙射到管壁上，发出宣泄的吼叫。

但这吼叫也只是转瞬即逝，在水流如幕帘般隔断了两边人的瞬间，下水道的巨兽倏地噤声，只留下令人颤栗的滋滋裂纹，白色的冰霜覆盖了水的幕帘，寒冬的气息充斥着这个狭窄的管道，活人的吐息在这死的季节化作缥缈的白雾。

能令这样磅礴的水流瞬间冻结，甚至能控制力道，没有让下水道里原本淤积的脏水受到个性的影响……自然是A班某位保送生的手笔。

要拆掉冰壁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但周围的环境不同于寻常，如果他用个性强行破坏，附近的下水道很有可能坍塌，把他活埋在里面。而等他清理完了障碍，恐怕学生一方的救援也早就到了，恐怕他只能得到一堵破碎的石墙和一团空气。

欧尔麦特苦笑了一声，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之前同事们的窘境。

如果说，最初他还只是怕伤到孩子们而束手束脚，现在他就是不得不有所收敛。他现在多穿行于牢固程度较弱的设施内，如果不节制使用自己的个性，那么无论对学生还是对他自己，后果都会很惨痛。

欧尔麦特很早就知道赤谷海云极为擅长利用周围环境中对自己有利的部分，却不知她竟然能做到这一步，或许不继承OFA，她也能够打败那个男人……

然而，这种想法甫一出现，就被他打消了。

这是他的任务、他的职责……也是他的罪孽，除去英雄与恶徒之间身份上的对立，他与AFO还有无数的陈年积怨，无辜惨死的父母，在战斗中牺牲的志村老师，还有那些陨落在混乱时代的朋友……他不会将这沉重的一切托付给任何人，他也不应该把这沉重的一切托付给任何人。

神明啊，如果您仍愿意垂怜我……欧尔麦特想道，请保佑我在彻底熄灭前，能化作地狱的火焰，带着那个男人一起焚烧殆尽。

×××

“这可真是大手笔啊。”英格尼姆感慨道，“类似的桥段我只在电影里看到过，没想到现实中居然能看到一模一样的场景。”

他们不是在感慨下水道里那场惊险的追击逃脱——当然，那场战斗也很精彩，环境、时机、对附近设施的利用、个性的强度和控制都堪称完美，几乎可以被剪辑成年度宣传片向外界展示（尤其是向士杰的校长展示）。

不过在场的职业英雄不久前都和这些学生们正面交锋过，已经体会过这种团队协作与环境利用的滋味，并付出过惨痛的代价，如今对这些操作已经只留下习惯的赞赏，不会像之前表现得那么瞠目结舌了。

相对的，赤谷海云用手机骇入主控制台，控制演习场所有的监控设备那一幕——整座城市化作了监视者的一部分，每个角落发生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暴露在他的掌控下，近千个镜头跟随监视者的视线而转向，随着被监视者的走动缓缓平移，像是在阴影里藏了无数只眼睛——这种大概只能在游戏或影视作品中见到的画面，居然就这么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哪怕是对于赤谷这方面认知较为深刻的夜眼，也不由得从心底发出了喟叹。

如果说之前的战斗基本都是弱小的一方靠着团结合作扳倒了强大的一方，那么此刻控制着演习场整个监控系统的赤谷海云，就不完全是弱势的一方了，而更像是某股神秘的、超然的力量，尤其是他刚才打开水闸朝下水道放水的一幕，好像整个演习场的运作都变成了掌控者意志的投影，这种庞然又难以捉摸的强权感显得更加清晰了。

尽管他和欧尔麦特之间的交锋并不直接，但两者都可以说是强势的一方。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倒不太像是欧尔麦特VS学生们了，更像是欧尔麦特VS赤谷海云——更准确地说，是个性之力VS科技之力，欧尔麦特享有至高至强的伟力，而赤谷海云则拥有一整座城市作为依凭，双方到底是谁占据上风，眼下还是有点难以界定的。

“不过，虽然做了很多努力，但感觉就是缺少致命的一击啊。”米尔科说，“实话说，如果现在站在场上的是我，大概已经一头雾水了吧？但对于欧尔麦特来说，这种程度的努力无论再复现多少次，还是有点饮鸩止渴的感觉。”

“欧尔麦特最大的特点，在于无论落后多少都有追回来的可能，而且同等条件下，绝大多数人会为难的情况，对他而言都不是问题。”安德瓦说，“如果只有这种程度，还是回去锻炼个几十年再来吧。”

“诶——”米尔科拉长了声音，“居然开口点评了，还是对你最看不起的无个性，不会是刚才脑袋被赤谷海云抡过墙之后给磕坏了吧？”

“啰、啰嗦！我只是在意欧尔麦特，对那个女孩只是顺带评价而已！”

“噫……这种傲娇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可爱的男孩子也就算了，已经年过四十的大叔就不要装可爱了吧？真是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米尔科，你是故意找茬吗？”安德瓦冷笑了一声，“看来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太懂礼貌，是时候感受一点来自前辈的指导了。”

“哈，放马过来啊。我本来就很看不惯你了，安德瓦。”米尔科也回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别以为你家里那点破事别人不知道……明明已经进入了个性时代，身上还是旧时代大男子主义的恶臭。说到底，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毒瘤，日本才会以全球第二的英雄就职率和超低的女性英雄就职率闻名世界的，今天就让我来给你清理一下脑袋里的残渣吧。”

“不要这样啦，二位。”水泥司出来打了圆场，“现在正是比赛的关键时刻，请不要影响他人的观赛体验。”

“是啊，而且观战室空间有限，其他无辜的人也会受到波及的。”13号也跟着劝道，“何况二位本来就是因为失去资格才会被发配到这里，就不要再增添多余的麻烦了。”

“……不，13号，后面半句明显不像是在劝架啊！不要让夸耀学生的**凌驾于绅士的本性上啊！”

………………

“已经顺利脱离了吗？太好了……”赤谷松了口气，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芦户同学，轰君，辛苦你们了。运输队的各位现在可以交棒给地面组，芦户同学请继续沿着这个方向溶解下水道的墙壁，到第三面墙的时候，你会在左边看到一个锁死的铁门，将门锁溶解掉后，就可以顺着通道回到地面上了。”

之前，爆豪胜己在机动性上居然会被欧尔麦特远远甩在身后，确实有那么一点超乎赤谷的意料，所以他现在改用人脸识别来锁定欧尔麦特的位置。在下水道被阻拦后，欧尔麦特意外地没有直接拆卸冰墙，而是通过附近的出口回到了地面上，对于近乎露骨地追着他移动的监视镜头，欧尔麦特无奈地笑了笑，甚至隔着镜头远远地和他打了一个招呼。

“游刃有余呢。”赤谷喃喃道。

至于事实是否如此，赤谷海云就不得而知了，但他猜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轻松——同样的，他这边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虽然他提前规划了预备路线，但多是考虑到地形、建筑物的结构本身可能暴露运输队的行踪，蛙吹梅雨他们出来的井盖口，本身被两栋高耸的建筑物包夹，且小巷足够狭长，若非有意，外面的视角应该很难注意到这块区域的情况……完全没想到这种地方都能被欧尔麦特捉住漏洞，如今突然更改路线，运输线还能坚持到现在没有断裂，完全是他临时卸下了运输队的职务，全心全意投入路线指挥的结果。

说实话，赤谷海云能预想到的最好情况就是欧尔麦特越过这段距离，直接堵门选择在医疗站附近一决胜负——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说，这其实也是一种没什么错的选择，虽然赤谷从不奢望能打败欧尔麦特，但他有把握拖延足够的时间让遇难者过线。

可惜，欧尔麦特远比他想象中的谨慎，也远比他想象中要幸运，和八百万一起留守在医疗站附近的陷阱组，也不知道能扳回多少局势……

就在他略感焦虑之际，耳麦里忽然传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顷刻间就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诶？回来？已经门口了？”赤谷海云吓了一跳，连忙将监视镜头跳转到演习场的大门附近，“嗯，我已经看到你了……不过，没关系吗？还是再多休息一会儿吧……”

“这样吗？我明白了……不，当然很高兴你能够回来，倒不如说，之前还有点忧虑，现在已经安定下来了。”赤谷说，“小胜，先不要在最后的运输点待命，我有其他任务交代给你……嗯，是去接一个人……”

“一个强有力的伙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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