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会,“惊雷”萧衍来了,他先行登上马车,姜然紧随其后。
姜然不敢贸然开口问他为何一道前去百花园,若是中途被扔下马车,导致迟到,柳嬷嬷一定会拿着藤鞭用力抽打她的掌心,想到这里,姜然不禁收拢手指,打了个寒颤。
萧衍尽收眼底,缓缓开口:“柳嬷嬷乃是本候与姜......”他顿了顿,“与你的半个媒人。”
姜然闻言,惊愕地抬头,随即心虚地垂下,她不敢接话,哪怕百花园已经近在眼前,被扔下马车也无妨了。
萧衍瞧她心虚,刻意重提:“本候与你嫡姐姜可欣的三书六礼皆是由柳嬷嬷一手操持,本候虽未......”他止住话音,玩味儿地注视她,夹杂着一丝阴翳:“本候虽未娶到意中人,但于情于理也应当面向柳嬷嬷致谢。”
“应......应该的。”
萧衍的一番话令姜然心下一紧,手心直冒冷汗。
萧衍不欲与她一道同去拜访柳嬷嬷,分开之时面露不悦。
姜然还未来得及长舒一口气,后背猝不及防被人推了一把,往前踉跄摔倒在地,抬头拍手瞧见身后的贵女唇角微勾,昂起下巴俯视她:“呀!一时不慎撞倒了承安侯夫人,你没事吧?”
“无……”姜然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承安侯在前头!”
萧衍闻声回望,目光掠过尚未起身的姜然,仍旧冷脸。
姜然被他这么一看,连忙起身拂衣。
一路上姜然听着贵女们盛赞萧衍,言语间充斥着倾慕,全然不把她这位承安侯夫人放在眼里。
罢了,本就是强扭的瓜,姜然独自一人默默练习点茶,等候柳嬷嬷上学授课。
柳嬷嬷搭着婢女的手腕上前迎接萧衍,施礼:“老身见过侯爷。”
萧衍伸手虚扶她,翩然有礼:“嬷嬷无须多礼。”他偏头递了个眼色,周序抱着几份谢礼上前:“嬷嬷,这是侯爷的一点心意。”
柳嬷嬷和蔼一笑,身旁的婢女会意,接下了谢礼。
柳嬷嬷侧身抬手恭请:“侯爷,入内喝盏茶吧。”
议事厅内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打眼一瞧,墙沿下摆放着多盆茉莉花,枝叶繁茂,修整有形,洁白的花朵绽放其间,为这炎炎夏日提供了几分淡香。
萧衍收回视线,婢女奉上了一杯热茶,他浅尝了一口。柳嬷嬷眉眼带笑注视着他:“侯爷今日莅临寒舍,不仅仅为了探望老身吧?”
萧衍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嬷嬷洞悉人心,本侯这点心思瞒不过嬷嬷的眼睛。”他想了一下措辞,缓缓开口:“嬷嬷当日亲临姜府,可察觉到姜家大小姐有何异常?”
柳嬷嬷唇角垂了下来,姜然不堪入目的点茶技艺使她蹙起眉头,她对这位承安侯夫人甚是不满,出身,做派皆不入她的眼。
柳嬷嬷叹了一口气:“侯爷,当日姜家大小姐眉眼带笑,对这桩婚事并无异议。”她观察着萧衍的脸色,只见他淡淡的笑意消失殆尽,低声开解:“侯爷,若您不满这桩婚事,不如寻个夫人的错处,休妻亦或和离皆可,圣上和姜府亦挑不出您的不是。”
这些话入了萧衍的耳,侯府的马车行驶在长街上,萧衍认真思索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周序,寻个嘴牢的先生拟一封和离书。”
周序瞳孔微震,俯首领命。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萧衍觉着他与姜然皆是这桩婚事的受害人,和离是二人之间最好的选择,而抉择无须过问姜然。
姜然察觉到柳嬷嬷打量她的眼神较往日更凌厉了,她被盯得手腕颤抖,不慎打翻了建盏。
堂中轰然大笑,柳嬷嬷无奈地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她手持藤鞭至她面前,肃声问:“夫人,您贵为承安候夫人,身份尊贵,按例老身不该逾矩。”她抬起藤鞭,“但您既入了老身的私学,老身斗胆自抬身份,以一日之师的身份问您,您可甘愿受罚?”
姜然的双手比嘴巴更快,她手腕颤抖伸出双手,摊开掌心向上,眉头紧锁,嘴唇轻抿:“我甘愿受罚。”
“啪!”的一声,响彻在连荷斋内,贵女们拧了拧眉,冷眼旁观看她的笑话。
姜然的下唇落下深深的齿印,眼蓄湿润,拼尽了全力才没有喊出来,掌心留下一道泛红的印子。
柳嬷嬷收回藤鞭,教诲道:“夫人,北宁战败,使节即将来我们大梁缔结友好条约,承安候准备相关事宜分身乏术,您作为候府的主母,若不能辅佐侯爷为他分忧,这位置您如何坐得稳当?”
姜然怯声应下:“姜然多谢嬷嬷的孜孜教诲。”
堂中人散去,姜然自觉留下来温习多日来所学,她心中认同嬷嬷的一番教导,萧衍身为军候勋贵,而她不过是低微的庶女,若非姜可欣与情郎私奔,这桩高嫁的婚事绝落不到她头上,如果她不争气,萧衍寻到错处,定然休妻亦或和离,届时她将孑然一身,无处可去。
上进心促使姜然勤学苦练,白日她在私学学习,夜晚她在房中鏖战至丑时,眼皮打架了便掐掐手臂强行清醒过来。
姜然心想着,绝不能够被驱逐出候府,她要坐稳侯府主母的位置,即便将来妾室入府,亦不能撼动她的地位。
想着,想着,姜然对着书籍合上了眼皮,顺势倒在了书案上。直至龙舟更漏的落盘声将她唤醒。
这一月来,萧衍晨出夜归,候府里的仆役越发地没了规矩,直接无视姜然的存在。
姜然在庖厨里准备早膳,唤人生火,院中正磕着瓜籽的嬷嬷和婢女别过头去,取笑她:“不过是顶着侯府主母的名头,却连侯爷的寝院也不能靠近,使唤谁呢?”
姜然:“.......”
晨光熹微,萧衍收起剑,看了一眼院门的方向。
周序了然:“侯爷,还未至卯时三刻,您先去沐浴更衣,早膳一会儿就到。”
“嗯。”萧衍入了浴房。他不是贪嘴之人,行军打仗时粮草告急,溪水边的草杆子也一样入嘴,而今每日的早膳皆不重样,使他仿佛变成了池中鱼,每日翘首以待鱼饵是什么。
婢女身穿一袭绯色三涧裙,步履轻盈,裙摆流转如溪涧溪流,双手端着早膳踏入花厅,萧衍恰好换了一身雾靛广袖常服,质若流綾,柔滑生光,襟间绣远山叠翠,暗纹隐现,雅而不奢,玄色束带配以缀兽纹金扣,难掩贵气,清贵出尘。
婢女一时失了分寸,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萧衍墨发高束,仅以银冠绾定,余发垂落颈侧,几缕碎发轻覆额间,既存世家端方之仪,又显几分疏朗随性,衬得眉眼愈发文秀清隽,抬手间,端起了瓷碗。
但端的不仅仅是瓷碗,端的是世家公子的林下风致!
萧衍察觉到婢女的目光,略感不适,抬眸问:“你还有什么事?”
婢女征了征,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立即微微躬身退出了花厅。
一碗玉珧柱芥菁粥被萧衍一扫而空,他不禁夸赞:“玉珧柱鲜美而不腥,配上芥菁又多了几分鲜甜,厨艺上乘者方可有此境界。”
周序嘴角微挑,探问:“那侯爷可曾记得方才的婢女所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萧衍朝他甩了一计眼刀。
周序悻悻地随着萧衍步至府门,忍不住开口:“侯爷,您是否落下了什么?”
萧衍淡然道:“今日受邀赴二皇子的席面,本候难道还要携礼登门不成?”
周序一拍脑门,方才他借着探问婢女衣裙颜**提醒萧衍,今日出席须携上家眷,显然,萧衍完全将此事抛之脑后。
“侯爷,今日是游园赏花宴,王府的请帖中特意提到王妃希望夫人一同出席。”
萧衍稍一思忖,眼神疏离:“那你去唤夫人。”
周序转身之际,紧张地咽口水,迈着大步前往姜然的院子。
姜然正在一边背书一边挥着锄头清理院里的杂草,仆役使唤不动,只能自食其力了,院中的杂草每逢雨水浇灌便会疯长,近乎至半人高了。
干活过于卖力,姜然并未注意到周序。
周序清了清嗓子:“夫人,今日二皇子设宴,您要与侯爷一同赴宴。”
姜然动作停滞,面容僵硬,探问:“周护卫,我必须去吗?”
周序重重地点了点头。
姜然依依不舍放下锄头进屋,过了半刻钟,换了一身衣裳,发髻整齐地出来。
姜然步履匆匆,唯恐萧衍多等一刻便会脾性发作。
幸好,萧衍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姜然一靠近萧衍便浑身不自在,眼神忐忑透露出畏惧,仿佛萧衍杀人不眨眼。
的确,萧衍在战场上英勇无畏,眼神凌厉,杀人于他而言不过头点地。
萧衍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想到了什么,问:“姜然,你就这般打扮随本候去赴宴?”
姜然立即察看自己的装扮,心虚地点点头。
萧衍轻弹手指,拧了拧眉,吩咐马夫在彩衣坊停下马车。
掌柜打量了一下姜然,面无喜色,目光挪移至萧衍身上,眼神一亮,财神爷来了!掌柜殷勤而热情地推荐了当下时兴的成衣款式,一股脑塞给了纫女,姜然惴惴不安随纫女进了里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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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