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巳节那日,谢知行送她归家时,无意中撞见村长家的大儿子来向江时岁示爱,虽狠狠警告过一次,但谢知行依然不放心。
这十日以来,谢知行常常来枇杷村里寻江时岁,并且每次来都会带一份礼物。
有时会因为一些军事而耽误,但次日江时岁便会收到两份礼物,一份今日,一份昨日。
不过不管军事再繁忙,江时岁要换药的日子,不管有多忙,他总是会准时前来。
他送的礼物,有可能是金玉阁新出的首饰,也有可能是城西东阁铺的蜜饯,也有可能是无意中新看到的江时岁未有的东西,正巧他就想送她,而她正好没有。
一大清早,门外便发出了阵阵的敲门声,声音很小,好似在确认,她是否醒了……
江时岁一向起的很早,她也知道,又是那个人……
秉承着不能让客人久等的想法,她随手拿了一件外袍披上,赤着脚,发丝随意缠绕在后,便去开了门,
一开门,谢知行便对上眼前人打趣的目光,
“谢将军,好生稀奇,今日居然没有带礼物。”
谢知行也知道今日来的确实是有些早,那些店铺一家都没有开门,但他确实也未曾想,江时岁居然会以这副姿态出现在他的眼前。
刚刚及笈的少女,随意裹上一席外袍,发丝随意随意缠绕在耳后,未施粉黛,在谢知行的眼中,江时岁便是这全天下最美的女娘。
“谢将军为何不说话?”
见谢知行许久没有答复,江时岁还是忍不住催促道,
谢知行这才缓过神来,有条不紊的开口,“今日我向你道别后,便要带领我那一支军队,前往东南部,可能日子会很久,今日我来是想带你去尝尝平遥城最大的茶楼,带你游玩一番。”
江时岁问,“现在吗?……”
谢知行含笑道 “不急,等你先梳妆打扮一番。”
“那谢将军就在门口等着我便好,一刻钟变足矣。”
谢知行只是笑笑,他那个小表妹纤离,比江时岁还稍微大几个月,但凡有周凛在的场合,总会打扮的十分美丽平日里舍不得穿的衣裳,抹的胭脂就像不要钱一般。
可是却未曾想到,都不用一刻钟,江时岁已经推门走了出来。
“谢将军,久等。”
江时岁穿着往日的装扮,梳着往日,用发带绑头发末端,其余便什么都没有了。
谢知行看到她这副模样,还以为是江时岁太过于匆忙,便宽慰道,“江姑娘不必如此着急,谢某可以等的。”
江时岁听到他这句话,却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没有着急啊,我平日都是穿这身衣裳的。”
听到这话,谢知行却有些落寞,他非常清楚的知道,女子见喜欢的人时总是会好好打扮一番,就比如自家表妹楚纤离,但凡有周凛在的场合,总会打扮的比平时更加动人。
过了好久,江时岁看着他的眼眸,而他看着地面,久久不语。
“谢将军,莫非你是嫌我穿的太素净,怕丢了你的面,那谢将军让自己去吧,恕时岁不能奉陪。”
江时岁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起势要关门,谢知行急忙伸出一只脚,立于那道门之间,江时岁怕伤了,也便没有关门的意思。
但谢知行却在慌忙下磕磕绊绊的说出一段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我是想说,我前些日子看见,……学会一个女子梳的发髻,想为时岁姑娘梳一下,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怕时岁姑娘不欢喜。”
江时岁听到他这句话,居然还信了。
“既如此,那便劳烦谢将军了。”
江时岁坐在他平日里的,梳头发的地方,很小,非常小,她平日许是真的不太会打扮,梳妆台上只有零星的几件东西,有前些日子自己买的发簪和谢知行送的礼物,就连唯一的胭脂都是谢知行前几日送的。
江时岁在铜镜中看着自己的脸,看不见身后的人,她想看看身后那人,也不为别的,只是想看他为自己梳发……大抵是这样,
她将铜镜微微侧着,看着那位谢将军用他曾经送的簪子,僵硬生疏的梳发,动作轻柔,人是看出身后那人有很不熟悉,江时岁仍然没有感受到疼痛感……
最后,在谢知行的努力之下,竟真的比之前的好看些的多。
“劳烦,谢将军,我们走吧。”
“等等,妆容已化,江姑娘,不如。涂上这盒胭脂。”
江时岁看着,递过来的胭脂盒以及眼前人的执拗,还是妥协,涂上了胭脂。
谢将军,我们走吧。
“不急,那日弄脏了你的衣裳,我第二日送过你一件,不如今日,江姑娘就让谢某大饱眼福一顿,换上它。”
江时岁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是比平日中明艳些,确实浅绿色衣裳不太搭,那便给谢知行,一个面子又何妨?
“谢将军,先出去吧。”
江时岁点表情淡淡的,倒是让谢知行有些慌乱,
“时岁姑娘,恕谢某言行无状,江姑娘爱穿什么便穿什么,谢某……”
“可我没说我不穿呀。”江时岁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谢知行。
便关门,只留下一句话,“难道谢将军要做那登徒子?看着我换衣裳不成。”
虽然说谢知行已经做好了被惊艳的准备。
但看着她迈着小步子,挽着他为她梳的发,涂着他送的胭脂,换上他所赠的新衣,明媚一笑时,他的心还是会为此一震。
“谢将军,跟你吃顿饭的成本可真高。”
“此话怎讲?”
听到她这句吐槽的话,谢知行也没有怎么生气,伸出一只手来邀她上马。
江时岁也伸出手来,借着他手上的力上了马,
“虽然说。此次出行是谢将军出的钱,就连出行工具也是谢将军的爱马,但与谢将军出去一次,我要早起梳妆,还得听谢将军的话,换身新衣裳,还是有些太麻烦。”
谢知行听到江时岁如此没心没肺的话,眼神中的落寞都要藏不住了。
她竟觉得跟我一同出去,麻烦,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会觉得我烦人,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谢将军。”
“嗯。”谢知行还未曾反应过来,却又接着听见江时岁说,“仁心医馆到了,正好我刚刚看见李大夫了,今日是最后一次复诊的日子,正巧我这几日的诊金都未曾付过。”
李大夫,看见江时岁也是微微的点头,这几日每日来换药都是这位美名远扬的谢将军与这位姑娘一同前来。
明眼人都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一开始他以为是这位姑娘主动追求谢知行的,后来发现,人家姑娘大抵是没有这个意思,倒是谢将军,眼中的柔情满的都快要溢出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但观谢将军这神情怕是早就陷进去了。
“李大夫,这几日的诊金我未曾结过,但你总说你的药包治百病,都是要等病人病好了才来结账,你说一个数吧……”
江时岁掏出一个荷包,想要付钱,那位李大夫却说道,“有人替你付过了。”
听到李大夫说有人替她付过钱,江时岁下意识不是开心,而是懊恼,“是谁,是谢知行吗?可是我早就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他了呀。”
“不是,是一位穿着华贵的少女,是平遥城赵太府的千金,她替你付的诊金。”
原来是她,江时岁倒还是有些意外的,看来平日赵小姐虽然说刁蛮任性些,但本性还是善良的。
“江姑娘,赵小姐让老夫替她说一句话,她说,你的恩情她无以为报,这些小事倒也能顺手替你做了,只望日后你若有难处,且务必通知于她。”
江时岁又想到那位金枝玉贵的少女说出这种话来,大抵也是诚心诚意的。
“好了,姑娘的脚倒是比我想象中恢复的还要好,就连手上的疤痕,也在几日前便已消散,看来赵姑娘送的金疮药倒真的比我仁心医堂里的好太多了。”
“你的意思说,前几日你送的金疮药也是那位赵姑娘所送。”
“那是自然,老夫这店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老夫还是想送你一个小玩意。”
那位李大夫从放钱的箱子里找到一个绣着宁字的荷包,“这荷包虽不是老夫亲手所绣,但里面的药材,确是老夫亲手所配,观江姑娘眼下淤青想必时常睡不好,万病之源也会出自于病恶折磨,愿姑娘以后睡个好觉。”
“我会的。”
她紧紧攥着那个荷包,眸中含泪,堂堂一国郡主,竟会被一个安眠香囊给感动。
自从江雪凝走之后,八岁的江时岁,就仿佛陷入了噩梦中,日日难以入眠。
她每日子时才睡,卵时便起,所睡不过三个时辰,加上午睡小憩,也就三个半时辰,江时岁没办法,其实,她在戊时便已经阖眸,只是一闭眼,痛苦的回忆历历在目,她没有办法……
他向那位李大夫道过谢,便向外走去,这次他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他背后有人在等他,无论多久,他都在后面默默等待。
“谢知行,走吧……”
她罕见的喊了他的全名,平日里全是冷静疏离的谢将军……
谢知行把她拉上马,声音中带了一丝笑意,也没有在喊江姑娘,“江时岁,我可是看见了,那位李大夫……”送了你一样东西。
后面的话还没有被说完,却被江时岁的话打断。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