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春风 第12章 噩梦

夜幕已深，本来热闹的军营一下安静了起来，这个位置僻静，连树木都不曾见到，更别说鸟的鸣叫声。

有一蓝衣女子，站在帐篷外，眺望着远方。

阿丽说的没错，她确有心事不假。

江时岁立于黑夜中，静静的，思绪又回到分离的那日。

想到自己八岁时所说的话，你是个骗子，你不是我姐姐，你答应过陪我一辈子，你不是我姐姐。

年幼的江时岁不懂得家国大义，只有最后一个亲人的离去的害怕。

所以她连最后一程都没赶上，最后去看的时候，江雪凝乘坐的那辆马车已经驶向了远方，很远很沅。

就能江时岁自己都没想到，那日的绝情话既是姐妹二人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那日，居然是姐妹见过的最后一面。

不管是心中有愧的姐姐，还是怕被拆穿的亡国郡主的身份都让她自己夜不能寐。

明莹常说自己过于单纯，让人家发誓的诅咒居然是夜不能寐，可明莹不知，对于江时岁来说已是天大的诅咒。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能梦到那辆马车，马车上所坐的人的模样忘的差不多了，但总能看见面容处那一滴泪。

谢知行依靠着那点点闪烁的星光，辨认出那是江时岁。

今日是他巡逻的日子，本想着今日欢乐过一番，大抵没几个人会出来寻事。他看见江时岁神情淡漠，无忧无愁，无喜无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也不想去打扰她，每个人都有秘密，他无权干涉。

但谢知行在巡逻完所有地方，确认无误之后，提了一把手提灯，立在江时岁的旁边，江时岁看不见，谢知行也不想让她看见。

等江时岁自己回去的时候，那一点微亮的灯光却依旧在。

等到初日升起，江时岁依旧未能够睡的安稳，她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是她自己，是年幼时的自己。

她看见自己年幼时，只有姐姐在旁边，被别人说自己是无父无母的杂种时，总有姐姐提着一把棍子为她驱赶那些人，嘴里还说着，我们的父母是大英雄，容不得你们这样侮辱，我妹妹是我们江家的宝贝，才不是杂种，下次再让我听见，我非打断你们的腿。

江时岁那个时候在想，如果时间暂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可到了后来……

“骗子，骗子……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你不能去和气……”

小小的人，都不知道什么是和亲，说的是和气，她只顾着自己哭，未曾注意到眼前人闪过的无奈和痛苦。

等到五月初七，夏国使臣到来的日子，她把自己蜷缩在被盖中，想要逃避现实，不顾宫仆们大声的呼喊，

“岁宁郡主，岁宁郡主，你在哪？！！”

“这个时候了，小郡主怎么还闹脾气？她姐姐都快要走了，都不愿意出来见一下，这说不定是她们姐妹二人见的最后一面了，两国相距甚远……”

负责照顾她的嬷嬷，正在嘀嘀咕咕，只是当时的江时岁没有听见，不过很多年以后，长大的江时岁在梦里听了好几百遍，遍遍挖心。

“时岁，她还没有来吗？”

江雪凝一身红色婚服，头上珠钗点缀，正中间有一个价格无比昂贵的金冠，那是温文雅留给她的，本意是想看女儿出嫁，却没想到是给女儿和亲时唯一的底气。

身着红色婚服的公主在旁边焦急的问，她身为和亲公主，自是知道此去再无重逢机会。

“公主，时辰到了，该走了。”夏国的使臣可不管什么姐妹情深，他只管按时送达。

“大人，可否再等一下，我家小妹年幼不懂事，我还未曾看见她，我想交代她几件事。”江雪凝央求道。

夏国使臣微微皱眉，用着最恭敬的话，做着最无情的事，“公主，此去你只是我们夏国的人，是我们夏国的皇子妃，公主最好不要为难我们。”

带着百般不甘，身着艳红嫁衣的公主趁着珠宝镶嵌的马车，带上了红盖头，若不仔细看真像是一位出嫁的新娘子。

若舍弃她脸庞处的一滴泪，以及还及笈的年龄。

最后，江时岁被找到了，没有人责怪她，只是她自己往后余生都在责怪自己。

后悔了吗？

突然间，梦中的场景变了，一片漆黑，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块镜子，镜子中倒映的是江时岁的面庞，只不过不是现在的江时岁，而是更加年幼的自己。

“明明当时所有人都在找你，你为什么不出来？”

“明明姐姐跟你百般解释，说她是迫不得已的，你为什么要说她是个骗子？”

“明明那是你们姐妹二人最后一次见面，你为什么不去见她……”

“姐姐对你那么好，江时岁你怎么忍心说出这种话？”

一声又一声的质问，梦中的江时岁痛苦流泪，现实中的江时岁在她未经察觉的情况下也流了几滴泪，额头上渗出豆大冷汗。

她醒了，与往日所见的一片漆黑不同，她在帐篷外看见了一丝灯光，她不知道这灯光是何处来，只是这微弱的灯光能让她稍微安心。

这次的梦，好像格外清晰，她看见了十五岁时的姐姐，以及当初任性的自己。

姐姐走了以后，没有人在护着她，从无父无母的杂种到身份卑贱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本公主平起平坐，到最后你这个无情的怪物，生来便没有情丝的怪种。

那些王公贵族看不起她，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在长大些，江时岁记得很清楚，那一个寒冷的夜晚，当时她只有十一岁，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

她又被下人克扣了炭火，这是常有的事，平日里熬熬便过去了，可那年特别冷，她的炭火不足往年的三分之一，她实在是熬不下去。

又冷又饿，她出了这趟宫门，遇见了一个公公，这个公公看江时岁穿着破烂，一张小脸被冻的青紫青紫的，便误认为是个小宫女。

一双邪恶的手伸过来，江时岁当时是真的被吓到了，在那双肮脏的手将触碰到她的皮肤时，她迅速拔起头上的发簪，了结了他。

懦弱的郡主第一次举起利刃，是为了保护自己。

这是江时岁第一次杀人，她是往人的心口上捅的，姐姐给的遗物，她却用来杀人，但后来她发现，这个公公还有一口气，他又连着捅了好几次，这个公公才不甘的闭上了眼。

好多好多的血，她被宫女找到的时候，本就破旧的衣裳更加破烂，手上有很多血，握在手中那根簪子倒依旧金光无比，金光照耀着她淡漠的脸，甚至因为这个公公还没有死，连着捅了好几次。

这件事传遍整个宫城，至此以后，所有人都不敢克扣这位郡主，但那些皇亲贵族却欺负她更加肆无忌惮。

有一天，受宠的怀柔公主想要欺负她，派宫女按住她的头的往水里面去，极大的窒息感传来，江时岁没有半分犹豫。

在这个宫女放松的瞬间，江时岁推开她，将那簪子对着怀柔公主的脖颈。

那时也不过十二岁，她的面容精致的如同天上仙子，但眼神却冷的吓人，让旁边围着的宫女都不敢上前拉开她，她用那根簪子细细的比划着脖颈处，犹如毒蛇在她耳旁低语，

“我杀过人，多杀一个你也没有什么区别，我上一个杀的人，那因为是第一次没有对好致命之处，但我查了医书，脖颈之处，才是最脆弱的地方，这次你会幸运的死的很痛快。”

后来还是怀柔公主的母妃到了，才化解了这场危机，她被关足禁闭一月，而怀柔公主却因为受到惊吓被赏赐珍宝无数。

那时江时岁便知道，权力会吃人，也能护住人，还能护着自己的，只有自己手中的这个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