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房生存守则》像一层紧绷的薄膜,勉强覆盖着板房内躁动的能量。然而,就在大家逐渐适应这种高度纪律化的生活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再次将一切打回原形。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夜,空调外机嗡嗡作响,是抵御潮湿暑气的唯一屏障。鹰酱正戴着降噪耳机在赶一份报告,兔子在整理他的实验数据,高卢鸡在敷面膜听音乐,大毛在做着无声的拉伸,牛牛则在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茶具。
突然——
啪!
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灯光熄灭,空调的嗡鸣戛然而止,只剩下笔记本电脑屏幕残存的光亮和窗外隐约的虫鸣。
又跳闸了?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但这次不同。兔子迅速检查了临时电箱,摇了摇头:“不是跳闸。是整个板房区的临时线路故障。看外面,全黑了。”
众人看向窗外,果然,原本零星亮着灯的其他板房也陷入了一片黑暗。夏夜的闷热失去了空调的压制,开始迅速在狭小的空间里积聚。
“该死!” 鹰酱第一个抱怨,扯下耳机,汗水已经从他额头渗出,“这鬼天气没空调怎么睡?”
“我的面膜!效果要打折扣了!”高卢鸡在黑暗中发出哀鸣。
大毛烦躁地啧了一声,显然高温和静止让他不适。
牛牛则担心起冰箱里他刚买的鲜奶。
兔子默默关掉了所剩无几电量的电脑,保存数据。
黑暗和闷热放大了所有的不适。刚刚还在规则下维持的平静瞬间瓦解,抱怨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生存守则可没教他们如何应对集体停电和桑拿般的环境。
就在烦躁情绪即将升级时,大毛突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向门口。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几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粗壮蜡烛和一盒火柴。
“嚓”一声,火柴划亮,点燃了蜡烛。昏黄摇曳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映照出五张汗涔涔、带着烦躁却也有一丝茫然的脸。
烛光下,板房显得更加简陋,但也奇异地削弱了那种由现代电器和规则构筑起来的疏离感。
“光有蜡烛有什么用,还是热死了。” 鹰酱没好气地说,用手扇着风。
兔子看着烛光,突然开口:“空气不流通是主要问题。建议打开所有门窗,形成对流。虽然可能有蚊虫,但优于中暑风险。”
这是个实用的建议。众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动手打开了板房那不算宽敞的门窗。微弱的夜风吹了进来,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稍稍缓解了闷热。
他们围坐在蜡烛旁,被迫从各自的小世界里脱离出来。黑暗中,电子设备的蓝光消失了,规则的束缚似乎在高温下也变得松弛。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只有蜡烛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彼此的呼吸声。
这种沉默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不是对抗,不是算计,也不是等待。而是一种……共享困境下的、无奈的静止。
“所以,” 鹰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自嘲,“我们现在是在体验原始人的生活吗?烛光,自然风,还有……”他拍死一只试图靠近烛光的飞蛾,“纯天然昆虫。”
高卢鸡本来想抱怨,但看着摇曳的烛光在自己精心保养(虽然现在被汗水破坏)的脸上投下的阴影,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种……诡异的、废墟美学般的质感。他难得没有出声讽刺。
牛牛小声说:“其实……有点像……篝火晚会?如果没有蚊子和这么热的话。”
篝火晚会?这个说法让其他人都愣了一下。
大毛突然又站起身,走了出去。这次他回来时,手里拎着那箱所剩不多的功能饮料,还有一小袋他在外面买的、包装粗犷的牛肉干。“吃。”他言简意赅地把东西放在蜡烛旁的地上。
没有人动。但在闷热和黑暗的催化下,某种坚持在慢慢融化。
鹰酱率先拿起一罐饮料,咕咚灌了一大口:“好吧,至少饮料是冰镇的(在停电前)。”
兔子犹豫了一下,也拿起一罐,小口喝着,似乎在计算水分和电解质的补充效率。
高卢鸡看了看那粗犷的牛肉干,内心是拒绝的,但最终还是矜持地拿起一小块。
牛牛也怯生生地伸手拿了一罐饮料。
五个人,围着一根蜡烛,在闷热漆黑的板房里,默默地分享着饮料和食物。没有“和平日”的刻意安排,没有规则的约束,只有最原始的、对抗共同不适的本能。
“说起来,” 鹰酱嚼着牛肉干,含糊不清地说,“等那边装修好了,我们回去,是不是又得重新打一遍‘世界大战’?”他指的是划分领地和制定规则。
“必然的。” 兔子冷静地回答,“新的空间布局意味着所有旧的平衡都被打破。”
“我希望新的厨房至少能有个像样的抽油烟机。”高卢鸡终于找到了可以抱怨的具体对象。
“书架的位置需要重新规划。”牛牛小声附和。
大毛哼了一声,算是表达了对未来可能冲突的预期。
但这一次,讨论未来冲突的语气里,少了几分以往的剑拔弩张,多了一丝……认命般的熟悉感。仿佛那不再是需要严阵以待的战争,而是他们之间一种独特的、令人疲惫却又无法摆脱的互动方式。
停电持续了将近两小时。在这两小时里,他们没有争吵,只是偶尔交谈几句,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坐着,共享着烛光、闷热、蚊虫和简单的食物。
当灯光突然重新亮起,空调再次发出嗡鸣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仿佛从一场短暂的、脱离现实的梦境中醒来。
蜡烛被吹灭,饮料罐和牛肉干包装被收拾干净。大家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戴上了耳机,拿起了工具,恢复了在规则下生活的姿态。
板房还是那个板房,规则还是那些规则。但经过这个意外的、被迫的“篝火晚会”,某些东西似乎悄然改变了。一种在极端不适下产生的、微弱的共情和理解,如同烛光留下的残影,隐约留在了每个人心里。
他们依然是五个截然不同的个体,被塞在一个糟糕的环境里。但或许,他们开始意识到,在无尽的规则和界限之下,他们首先需要面对的,是作为“人”共同存在的基本事实——会热,会饿,会在黑暗中感到不便,也会在一点点共享的微光中找到短暂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