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夜风带着干燥的冷意,湖面反光像被揉碎的玻璃。教学楼外的路灯坏了一盏,剩下的光线在地面上拉成长长的影子。
沈砚走得很快。他刚从导师办公室出来,脑子里全是数据图。
论文方向被否决,新的算法方案要在两周内重写。导师说他太“理想化”,而沈砚知道,自己只是拒绝妥协。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视线里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陆峤靠在栏杆上,外套没拉拉链,手里那杯咖啡早凉。
“你怎么在这?”
“新闻社加班完路过。”陆峤说,“看你实验楼还亮着,猜你又没吃饭。”
“你猜得太多。”
“那就当我准。”
陆峤伸手,把咖啡递过去。
沈砚没接:“冷的。”
“那我喝。”陆峤笑笑,仰头一口喝光。
他们并肩走在长道上,脚步声在空旷夜里清晰得几乎刺耳。
陆峤忽然说:“你是不是从来没觉得自己会被别人理解?”
沈砚沉默。
“你看起来像那种永远在计算的人。”
“理解不是必要条件。”
“那你要的是什么?”
“准确。”
风掠过两人之间的缝隙,带走呼吸的尾音。陆峤低声道:“可人不是数据,情绪也不会被验证。”
沈砚转头看他,目光深得像要穿透雾气:“所以你总在误解。”
陆峤笑了,声音轻得近乎叹息:“那我就继续误解。”
——
期中后的校园开始变得疲倦。白天阳光懒散,夜晚的自习室永远人满为患。
陆峤的新闻专题入选校网首页,评论区有人夸他“真诚”“有洞察”,也有人说他“博眼球”。他没在意,只转发给沈砚。
“你看。”
“不错。”
“就‘不错’?”
“形容太多会失真。”
“那我就当这是夸奖。”
沈砚盯着屏幕,指尖微动。陆峤那句“我就当”在心里回荡了很久。
——
周末的实验楼异常安静。沈砚一个人留下调试程序,屏幕反光映在他眼底。
数字开始出现轻微偏差,他输入指令、重新校准,但误差依旧存在。
他皱眉,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几秒。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陆峤探头进来,带着那句永恒的笑:“你吃晚饭了吗?”
“没。”
“我就知道。”陆峤举起塑料袋,“拌面、豆浆、还有你最爱的清汤。”
“我没说过喜欢。”
“那你现在知道了。”
沈砚看着他拆外卖,神情有点发愣。
“你为什么老是来实验楼。”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走出去。”
“你就不怕被我赶?”
“怕,但更怕你习惯没人来。”
那句话落地,像一滴水渗进石缝。
沈砚垂眼,声音低下去:“你在试探。”
“那你呢?”
“我在控制变量。”
“那我们现在属于哪种实验?”
“临界状态。”
陆峤笑了:“那临界之后呢?”
“系统崩溃。”
——
他们沉默着吃完那顿饭。外面的风越刮越大,玻璃窗轻微震动。
陆峤靠在桌边,目光停在沈砚的手上——骨节分明,掌纹干净。
“沈砚。”
“嗯。”
“你是不是从来没输过?”
“没有人永远不输。”
“那你怕输吗?”
“怕。”
“怕什么?”
“怕失去控制。”
陆峤没再问。他忽然起身走近,手指在沈砚电脑边缘轻轻点了一下,语气温和得近乎安静:“那就让我帮你一起控制。”
沈砚抬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里的倒影。
那一瞬,他感觉心跳和风声重叠——频率一致,无法分离。
——
那天之后,陆峤开始频繁出现在实验室。
他帮沈砚记数据,学会区分电压曲线,甚至能准确复述每一段算法的逻辑。
“我是不是很有天分?”
“还行。”
“‘还行’是你最高级的夸奖吗?”
沈砚抿唇,侧过脸:“差不多。”
那天夜里,他们离开实验楼时,天已完全黑。风从高处卷下,吹动树影。陆峤笑着伸手去抓飘落的叶子,没抓住。
沈砚忽然开口:“你知道阈值吗?”
“那是什么?”
“超过它,系统状态会发生不可逆的变化。”
陆峤转头:“那我们算吗?”
“快了。”
风声停在他们之间,像一场无声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