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掠过林川大学的湖面,空气里混着新书油墨和落叶的味道。新生报到日一向拥挤,从校门到行政楼的长道上,全是提着行李箱的年轻人,喧闹得像一场未被排练的合唱。
沈砚拎着黑色电脑包,从人群里穿过。他的步子稳,表情平静,像一根笔直的线——无论噪音多高,他都不参与。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折得整整齐齐,放在文件袋里。他每走一步都像早已计算好角度与距离,毫不浪费。
宿舍楼的管理员认出他是新生,递了钥匙,提醒一句:“四楼左手第三间,别走错。”
沈砚“嗯”了一声。声音轻,但落在寂静的走廊里像敲击玻璃。
推开门,屋内已经有人。
陆峤正蹲在床边摆书,一边戴着耳机,一边哼着歌。他抬头看见来人,笑了笑:“你是沈砚?”
语调太自然了,像老同学。沈砚一时没答,只看了一眼——那笑干净得有点耀眼。
“我看名单知道你跟我一个宿舍,”陆峤自来熟地把耳机摘下,“你学工科吧?听说那边男生都挺理智的。”
“理智不一定代表好相处。”沈砚淡淡道。
陆峤被噎了一下,却仍保持笑意,“挺有趣。”
两个人,一个沉,一个亮,气场却意外地对称。
傍晚的光线从窗户斜照进来,把宿舍分成两半。陆峤那边乱糟糟的,摆满相机、杂志、外卖袋;沈砚这边整齐得像实验室。
那道光就像分界线,划开两个世界。
饭后第一次室友集体会面,他们去了食堂。陆峤一边拍照一边评论,“你知道吗,这种光从窗子打进来的角度刚好四十五度,是我喜欢的画面。”
沈砚看了他一眼,“那你喜欢的画面通常跟真实生活重合吗?”
“有时候重合,有时候碰撞。”
“那不叫画面,叫偏差。”
陆峤笑出声:“好吧,工程系的浪漫。”
笑声很轻,却在空气里留下涟漪。
几天后,陆峤去参加新闻社面试。他拍校园纪实,采访教授,连社长都对他印象好。沈砚没兴趣这些社交活动,只专注课程和实验。他们的轨迹几乎不交叉——直到一次意外。
那天傍晚,新闻社临时缺摄影助理,陆峤硬拉沈砚帮忙。“就拍几张采访现场,我一人来不及。”
沈砚不想去,但陆峤眼神真诚到让人难拒绝。
“十分钟。”沈砚说。
“成交。”
采访地点在旧图书馆前。那天正好下雨,雨线细密,镜头被模糊的光影包裹。沈砚站在屋檐下举着相机,看见陆峤对着被采访的教授点头微笑,神情专注得几乎发光。
一阵风掀起桌上的纸稿,沈砚本能地伸手去压,却看到陆峤也同时俯身。两人的手指在雨光里碰了一下。
很轻。
但那触感像电流,从皮肤蔓延到呼吸。
沈砚先收回手。
陆峤没动,只是看着他,眼神有一瞬间的认真。
“你脸上有雨。”陆峤低声说。
沈砚皱眉,用袖口擦去。雨水和心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他忽然分不清哪个更近。
——
夜里,宿舍灯熄。沈砚侧身,看向对面床铺。陆峤正翻看相机里的照片,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像一块漂浮的月。
“沈砚。”陆峤忽然轻声喊他。
“嗯?”
“你拍的那张——我在雨里那张,挺好看的。”
“是相机参数的问题。”
“不是。”陆峤笑了,“是因为你看着我。”
沈砚没有回应。几秒后,他反问:“你总喜欢把情绪挂嘴上?”
“那你总喜欢把情绪藏起来?”
空气停了几秒。
陆峤笑着关掉屏幕,“晚安。”
沈砚没有答,盯着天花板的阴影,听心跳一点点慢下来。
窗外的风掠过枝头,夜深处有车灯划过校园主路。沈砚在模糊的光线里睁着眼,心里有某个坐标正在轻微地偏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