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的一处僻静连廊中,站着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
“世界坏人很多,会伪装的坏人也不少,就算看起来很急迫,也可能是假的,下次一定要先确定对方身份,明白吗。”
陆无瑜上下抛着钱袋,靠在连廊柱子上,伸手摸了摸周蕴的头。
被陆无瑜摸了头的周蕴,内心受宠若惊,他的眼睛像最清澈的湖水,倒映着陆无瑜的身影,闪闪发光,听话地“嗯嗯”答应着,好像不管陆无瑜说什么他都会奉为圭臬。
“可爱的小朋友。”
陆无瑜将钱袋还给周蕴,弯腰捏了捏他的脸,眼睛笑眯眯地:“小乖,想不想和我出去玩呀?”
陆师兄好好哦……他好温柔……这可是陆师兄的邀约!
周蕴熟练将脑子里那个声音的愤怒尖叫禁言,连询问具体信息的打算都没有,直接兴奋期待地点头:“好!”
陆无瑜,一直这么对别人?
旁边本深感丢脸、在仔细研究连廊柱子上花纹的楚沉泽,余光目睹陆无瑜的行为,突然凭空冒出一股不满。
陆无瑜向来这样,他该知道的。
他可以对不过认识数天的自己贴心保护,甚至亲手抱着他走出剑影谷,那对刚进天衍宗的师弟周蕴……温柔邀约,也是正常的。
可楚沉泽的心不知怎的,怎么也静不下去,烦躁地将眼前这小片花纹数了一遍又一遍。
他意识到,自己对陆无瑜来说,不过是万千“周蕴”之一……可能没有自己师尊的请求,他对自己还没有对周蕴半分上心。
周蕴刚入宗,在入宗大典上,陆无瑜就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而自己,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陆无瑜没有半点兴趣去接触他,他也从未在任何场合见过陆无瑜的身影。
他对自己的好,是基于师尊的要求?还是因为自己在他眼里,是一个很好用的引鱼物?
陆无瑜那日钓起来的人,不管是张三还是李四,只要是吞了满草和盈草的万剑首席,他都会用那种深情的眼神去看他,取一个让那人以为是自己独属的称号,然后……在各个危机中,将那人护在怀里……?
楚沉泽面无表情,手却攥得愈发紧了。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只是一想到这些,一股难耐的窒息感便弥漫在他的鼻喉,他想要大口呼吸,却被堵住气道,心脏如同被攀附而上的藤蔓死死缠绕,疼得他难受。
明明就算被刮骨取肉都能承受,为何在没受到任何伤害的此时,会出现这种状况?
周蕴本兴高采烈地和陆无瑜说起自己这些天的经历,忽然感觉周围气压一下子降低,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不对。
加上可靠且平易近人的陆师兄也没任何表示,周蕴便没有放在心上,对陆无瑜挥了挥手上的盒子:
“那,陆师兄,我先去送东西,然后回去和峰主报备一下!”
“好,去吧~”
靠在柱子上的陆无瑜看着周蕴走远,蓦地胳膊压在楚沉泽肩膀上:“窝宝,你在想什么?怎么……不高兴?”
楚沉泽没料到陆无瑜对情绪这么敏锐,他已经在尽力掩饰,却还是没逃过陆无瑜的觉察。
但……他不高兴的缘由,又实在荒谬,难以说出口。
他是什么身份,能够对陆无瑜指手画脚?
所以,楚沉泽只是压住自己情绪,语气极为平静地说了声“没什么。”,随后又将自己隐藏在那张纯白色面具下,继续沉默。
陆无瑜眯着眼睛看了楚沉泽半晌,他的脸与楚沉泽挨得很近,如果没有面具遮挡,几乎是鼻尖对鼻尖。
楚沉泽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了仰头,身形倒是稳当地站在原地,丝毫未动。
呵,故作镇定。
陆无瑜听着楚沉泽陡然加快的心跳,心里笃定,这小子绝对藏着什么事,这事儿还与他有关。
脑海中转了几个可能性,确定对自己造成不了什么重大影响后,陆无瑜懒得深究,将留影石重新扔给楚沉泽:“闲着没事就继续选,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楚沉泽心中一沉,什么也没说,收好留影石,继续看这些外界根本寻觅不到的顶尖剑法。
如果不是陆无瑜,他可能根本与这些剑法无缘……陆无瑜对自己,有没有可能,多少会有一些在意?
……不过虚妄罢了。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幻想,只会徒增烦恼,至少,在当下享受陆无瑜对自己暂存的耐心就够了,不是吗。
……
周蕴气喘吁吁地回到连廊,看见陆师兄和那个面具人都还待在那里,好像是在等他。
“我就说陆师兄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脑海中那一直给他泼冷水的,自称悬凝真人的声音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周蕴语气不善地对脑中悬凝真人道:
“你再随便污蔑师尊长老陆师兄,我就要把你长久禁言了。”
悬凝真人心里虽然已经对现在的修真界有很大改观,但他依旧想要嘴硬。
现在周蕴拿禁言来威胁他,他只能不情不愿地闭麦:“随便你……但是老夫好心提醒你一句,这陆无瑜不是个善茬,还有旁边那个面具人,面具遮了他的实力,遮遮掩掩……。”
“那又如何,总归陆师兄没理由害我,那个面具人是陆师兄的好友,修真界的前辈,在陆师兄身边,他也不会对我不利。”
周蕴远远地朝陆无瑜边招手边跑过去。
陆师兄正靠坐在连廊栏杆上,脸色轻松地侧头对面具人笑着说什么,面具人手中拿着一块石头,察觉到周蕴的到来,转头。
明明看不见面具人的脸,周蕴还是感觉到那股透过面具的、存在感强烈的审视视线,惹得周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随着陆师兄视线的转来,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瞬间消失。
陆师兄友善地对他招手,旁边面具人收起了手中石头,冷冷地双手报胸,没对他表示出恶意,当然也没有善意。
明明先前还配合陆师兄“欺诈”他呢,怎么也不像严肃古板的人……也许这位面具人就是这种外冷内热的性格?
陆无瑜接到了周蕴,伸了个懒腰,随手将一张折纸一抛,便出现了架足以承载三人的纸飞机。
陆无瑜装模作样地做了个优雅的“请”,周蕴却犯了难:纸飞机太高,他修炼不过刚入门,完全不足以让他爬上去还保持平衡。
陆无瑜像没看见周蕴的窘境一般,依旧保持着邀请的姿势,笑得如沐春风。
站在周蕴后边的楚沉泽,知道陆无瑜又想折腾人了,叹口气,单手拎起周蕴的后衣领,轻松跃上纸飞机背部,顺手也将他提上去。
周蕴:我就知道面具人虽然看起来很凶,但也是好人!
陆无瑜对没看到周蕴蹦蹦跳跳努力想爬上去的场景,表示非常遗憾。
盘腿坐在自己的纸飞机最前端,确认身后一大一小都坐好后,纸飞机“嗖”一下就窜了出去。
强大的后坐力让坐在最后的周蕴差点飞出去,还好被面具人及时拉住衣领子拎回来,他第一次坐这么刺激的飞行器,风好像在打他耳光,眼睛也被吹得睁不开。
楚沉泽虽然看周蕴不太爽,但也没有仇恨,见状给他加了个灵力护罩,这才让周蕴缓了口气,随后眼泪花花地扒住他眼中的“好人”楚沉泽衣摆不松手。
楚沉泽额头青筋跳起,但想了想,周蕴只是个小孩,他跟小孩置什么气,于是平复心情之后,任他扒着自己衣摆。
“出天衍宗了,窝宝你这面具还戴着呢?”
陆无瑜啊呀一声往后倒,仰躺的头正好和低头的楚沉泽对视。
楚沉泽摘下自己面具,沉静如湖水般的眸子与陆无瑜对望。
陆无瑜笑了笑,手往楚沉泽后边探去,将伸长脖子想从旁边看面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的周蕴,给抓到自己前面。
陆无瑜依旧躺着,不过单手将自己身体微微撑起:“看清楚了吗,小周蕴?”
周蕴已经傻掉了,因为他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出现在《名气天骄图鉴》的榜首,万剑宗的楚沉泽。
不是一直说他们天衍和万剑的关系不好吗,怎么陆师兄和楚沉泽看起来这么关系匪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