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丘,并非山丘。
若以凡俗之眼观之,这里更像是一片被遗忘的、不断自我更迭的废墟景致。天空中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永恒的、流动的昏黄色调,如同陈旧的羊皮纸被时光浸染出的底色。然而,这片昏黄并不沉寂,时常有刺目的流光——一道炽烈的红,一抹沉郁的紫,或是一线锐利的银——如同挣脱缰绳的野马,撕裂天幕,瞬息间划过远方,那是概念挣脱了束缚,在员丘境内逃逸时留下的痕迹。大地由无数破碎的、闪烁着微光的几何体与无法辨认的文明残骸交织而成,踩上去会发出空洞而悠长的回响,仿佛踩在历史的骨骸与思想的碎片之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低语”,并非声音,而是无数概念散发的无形波动。这里是概念的坟场与摇篮,那些构成世界底层逻辑的“存在”——战争、和平、爱、恨、希望、绝望……它们在此沉睡、凝聚、流淌,并时刻寻找着通往“外面”的缝隙。
在这片奇异疆域的中心,矗立着 “万象天衡” 。它并非由砖石砌成,更像是由无数冰冷、精确运转的光之脉络与沉默的暗影共同编织成的巨大立体结构,它是员丘的调节中枢,监视着每一个概念的波动,也是掌裁者的居所。
此刻,在“万象天衡”最深处,掌裁者那变幻不定的光影正凝视着面前巨大的信息流图景。图景中,一片区域的平衡参数正剧烈波动,发出无声的红色警报。
“情况如何?”掌裁者的意识之音在空旷的空间内回荡。
一道微光闪过,一位身披深色罩袍、脸上覆盖着半张白色面具的帷幕行者现身。他是编号817,以其对“逻辑”与“秩序”类概念的强大压制力而著称。
“掌裁者,”817躬身,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目标区域概念活性异常飙升。‘混沌’、‘狂喜’、‘偏执’等非理性概念占据主导,它们……仿佛被共同的目标吸引,形成了短暂的‘共鸣潮汐’。我的‘理性力场’效果……不足三成。”他顿了顿,补充道,“它们似乎对‘她’……极度渴望。”
光幕上呈现出那片区域的实时景象——一个少女,正茫然地站在一片由扭曲色彩和癫狂线条构成的风暴中心。而她周围,无数形态各异、散发着危险光芒的概念化身正试图冲破817布下的、已经摇摇欲坠的淡蓝色秩序屏障。
“她的存在,对所有概念都具有近乎绝对的吸引力。”817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这违背了概念择主的基本原则。任何**,通常只能与一两种心性相合的概念产生深层共鸣。但她……像是一个无底的空洞,对所有概念敞开着。我们无法预测下一个会被她吸引而暴动的是哪个概念,防御……无从谈起。”
掌裁者的光影微微波动。“所以,你失败了。”
“是的。非理性概念非我擅长领域,它们的力量在靠近她时被异常增幅。我的力场……被‘同化’了。”817的语气带着挫败。他亲眼看见自己布下的秩序锁链,在靠近少女的瞬间,被“狂喜”染上了荒诞的色彩,继而崩解成无意义的碎片。
“退下吧。”掌裁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817的身影消失。
片刻后,又一道微光,另一位行者现身,编号522。他专精于处理“情感”类概念,尤其是“爱”与“恨”的衍生体。
“掌裁者,”522汇报,语气急促,“目标区域已被‘奉献之爱’、‘占有之欲’和‘毁灭恨意’三种极端情感概念笼罩。它们为了争夺靠近她的‘权’,正在彼此吞噬,能量层级已突破安全阈值!我的‘情感疏导’……完全无效!它们拒绝被引导,只想……靠近她,哪怕只是沾染一丝她的气息!”
光幕中,景象更加骇人。粉色的“爱”与漆黑的“恨”交织成毁灭性的风暴,它们不再试图攻击少女,反而像是在为她而战,而这战斗的余波,正在摧毁周围的一切稳定结构。
“她似乎……无意识地在‘催化’它们。”522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靠近她的概念,会变得无比纯粹,也无比极端。我……无法介入。”
掌裁者沉默着,光影明灭不定。522也无奈退下。
随后,擅长压制“冲突”与“战争”概念的行者,编号309,甚至没能成功布下防御,他凝聚出的“和平壁垒”在出现的瞬间,就被区域内躁动的概念乱流直接冲垮。
“掌裁者,”309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那里的概念……‘兴奋’到失去了常性。它们不再遵循基本的相生相克规则,唯一的本能就是‘靠近’!我的力量,源于对规则的理解与应用,但现在……那里没有规则可言!”
一位又一位帷幕行者无功而返,他们的专长在少女引发的、全面而混乱的概念暴动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万象天衡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掌裁者的光影最终稳定下来,那两点光芒锐利如刀。它面前的信息流图景上,代表少女的白点依旧稳固,而周围代表危险概念的红色光斑却越来越多,如同被蜜糖吸引的蚁群。
“看来,”掌裁者的意识之音冰冷地响起,“常规领域的专家,已无法处理这个‘异常’。”
它的目光投向信息流图景中一个极其黯淡,几乎不与任何其他概念产生关联,却又恒定存在的灰色光点。
“需要一个……不在常规相生相克体系之内,能从根本上‘终结’这场混乱的存在。”
意识之音如同最终判决,在空间中回荡:
“通知编号734。告诉他,有一个必须解决的目标,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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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概念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