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过后,三人果然坐上了通向蜀阳宫的船。
船体不算太大,可同时容纳二十人左右。船只结构简单,没仓没顶,无帆无舵,无人驾驶,怎么看都不是一座能够远行的船只。
此刻那普普通通的小船停在一个十米见方的小池子里,小池子边有一汪细的可怜的水流,默默从岛内森林深处流出汇入池内。
飞炀一行人上船坐下时,船上有几个人正在聊天,主要是聊关于修道大会的事。
其中一个衣冠整齐、靴不染尘的男子把飞炀几人上下打量一番,目光最后落到何执子身上,眯着眼睛细细审视。
此时何执子双目空如无物但依旧目不斜视,抱着剑坐的端端正正,眼前只能勉强看到一些虚影和光线。
那人仔细看着何执子,然后伸出手在人家面前挥了挥,见何执子果然没什么反应,毫不客气道:“喂,瞎道士,你也是那个光明观出来的吗?”
何执子觉得对方口气不善,没有回答。
吴泌往何执子身边靠了靠,微微挡住一点何执子皱眉道:“喂,你说话客气点!”
那人歪着嘴角笑笑,靠在椅背对着全船人大声道:“大家看呐,这里有个光明观出来的瞎子!”
他一喊,果然有好几个人把视线投向何执子。
有人好奇道:“瞎子,你认识何凌子吗?”
何执子蹙起眉心,不想回答。
“呵,装什么聋子,你与他都是一个门派出来的,你可别说不认识啊!”这人说话间口吻里带着不怀好意的挑衅。
这何执子虽然没帮上过吴泌什么忙,但是一路上还是挺关心吴泌的,因而吴泌挺把何执子当自己人,见那些人对着何执子口气不善,帮着答道:
“认不认得的,关你们何事?”
“那何凌子,一届魔修,我们怎知道他的同门是不是也是魔修!”
何执子听了终于开口纠正:“何凌子不是魔修。”
“还说不是?他出世时不过炼气,就这短短不到十年,都已经跨入金丹了,除了魔修,正常人谁做得到?!”
何执子还没听说过这个,微张着嘴惊讶道:“他结丹了?”
吴泌不了解修道界,听了不服:“练的快的就是魔修?你们也太不讲道理了吧,看不得人天赋异禀修练的快么!”
这修道界,一般修士从开光到炼气十年左右,勤奋点的百年可筑基,这就不错了,后面能不能跨入金丹期纯属看缘分,一般都得再花个百来年。
像林之修方若言那种,不到十年就筑基的已经是非常难得,算是天纵奇才,就那还是占着双人心法事半功倍的红利,像何凌子这样十年就结丹的,的确有悖常规。
但这人仅凭这点就随意恶意推测他人,还大肆传播诋毁,的确鲁莽。可这样做的人,也不止这一人,这不,有旁人听了吴泌的话笑起来,稀稀拉拉地有几个人当场笑他天真幼稚不懂。
“小公子,你几岁了,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你还帮人维护上了?”
“哎,人家还小,才开光,能懂什么呢。”
“也对也对,哈哈哈哈,咱都是上百岁的人了,跟小孩子费这口舌作甚。”
“你们……!”
吴泌跟何执子两人嘴皮子不行,辩不过众人,被一群人指指点点的回不了几句嘴,看起来势单力薄略显颓势。
不过,飞炀终于开口:“是不是魔修又如何,他是抢了你们的还是偷了你们的,让你们那么不平?”说着他看了一圈众人,意味深长道:“莫非,是嫉妒?”
众人听了,一下子无语。的确在座各位谁都没亲眼见过那何凌子,关于何凌子的事也不过是人传人,到底真相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
关于魔修与道修,说起来界限的确难以划分。硬要说的话,道修讲究因果准则,容纳天地灵气,修身修性,水到渠成;而魔修,只求功力快速精进,没什么心法,只要不滥杀凡人,不踩天道的底线,为了修炼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比如合欢宫,它的教义有悖人伦,但是没有破坏天道准则,虽然会收集奴役龙弈用作修炼,但是龙弈这类人,生而超脱六道轮回,从本质上来说可以分到“灵石妖兽”那一类去,所以他们合欢宫到底算是道修还是魔修,至今没个说法。
有时候真是魔修道修,傻傻分不清楚。道修指责魔修是异端,应该铲除;魔修笑道修迂腐,唯力量至上才是正道。
有人听了飞炀的话觉得不服,出来道:“那何凌子,到处狩猎修士,汲取掠夺他人功力纳为己用,才有如此快速的进步。此等强盗行为,此等下流功法,难道不算魔修?”
飞炀听了,回道:“若不是为了抢他手上的汲星秘法,有些人一个个送上门去,怎会被夺了功力?豪夺强取不成反被收,到底哪边才是魔修?”
那几人被飞炀怼的说不出话来,气氛顿时剑拔弩张,眼看着要动起手来,婳蒽走上船来,一副老前辈口吻:
“一个个在闹什么?坐好,准备出发了。”
婳蒽虽然也才炼气,但是对着这几个新来的还是有点威严,几人听了这才平静下来安分坐好。
吴泌拉着飞炀坐在自己和何执子中间,激动道:“飞哥,你好帅!”
此时何执子也感动,想对着为自己师弟辩解的飞炀说几句感谢之词,刚要开口,飞炀对着他低声道:
“令师弟虽还算不得魔修,但入魔在即,道长心里有数就好。”
魔修和入魔,听起来都有“魔”字,实则不是一回事情。魔修和道修,都会入魔,甚至凡人精怪妖兽,也会入魔,上一世飞炀就入魔了。
入魔者性情大变,不再愿意受天道准则的制约,无视因果报应,滥杀生命,做的过分了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
行事随心所欲的魔修比起修身养性的道修来说,更容易且几乎最后都入魔了,基本没听说有哪个魔修证道成仙的,因而才有了魔修的称呼。
飞炀这一句戳进了何执子内心的软肉,有些事情,他不愿意承认,也已经是事实,他这次来参加修道大会,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吗?
小船缓缓飘动起来,众人不再喧哗,皆是安安静静地坐好,心里好奇,就这么一小池子水,这小船要如何把他们带去蜀阳宫。
婳蒽从包里摸出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往水里一丢,小石头缓缓的沉下去,吴泌探出头去看,池水深处碧蓝到发黑,虽清澈却深不见底,小石头一会儿便没入静谧的黑暗之中。
婳蒽点亮船头一盏灯,大白天的,那盏灯都看不出光亮来,不知是何用意。
她做完这些事,转身坐好,看到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地往船沿外看,张张嘴想照例提醒一下,想了想,算了,看他们刚吵嘴那精神头,让他们受点惊吓也好。
吴泌就这么好奇地看着。
不过一会儿,隐隐地感觉到水体深处似乎有震动,还没能确定,就眼看着一条不知名的大鱼从水底深处游出,那鱼太巨大了,大的好像一座塔,对准船底猛地张开大嘴,一口就把他们的小船吞了下去。
吴泌上一眼还注意到鱼嘴上有一圈锋利的牙齿,下一秒就在鱼肚子里飘荡着了。
事发太过突然,吴泌什么都没能反应过来,一瞬儿就懵了,船上有几个本来趴在船沿的被吓了一跳,猛地摔倒在船甲上,小船一阵摇晃,但很快就平稳下来。
直到船上有人跳起来喊救命吴泌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自己好像被鱼连船带人地吃了!吴泌差点也跟着要惨叫。
婳蒽用指节“笃笃”敲船板,淡定道:“急什么急什么,好好看看,都活着呢!”
船上有几个人好似不是第一次来了,偷偷嘻嘻笑话那几个惊慌失措的。
吴泌慢慢算是冷静下来,四周一片黑暗,船头那盏小灯亮度有限,只能看到他们此刻身处一个狭小的空间,不远处的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告诉吴泌,他们正在鱼嘴里。
肩膀上搭上来一条胳膊,让吴泌瞬间感觉有了些安心感,飞炀道:“坐稳了。”
吴泌一看那手臂居然是飞炀的,受宠若惊,听话地绷紧身体,抓紧船沿,不过一会儿就感觉到大鱼带着它们的小船迅速下降,那失重的感觉让他的屁股都稍稍浮起来些。
不知道下降了多久,感觉比几天前那海底幻境都有深无浅,完全想象不出这是要通往何方。吴泌问:“飞哥,这蜀阳宫是在地底吗?”
飞炀反问他:“戌夷大陆是何形状?”
吴泌想飞炀这个问题就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自信答道:“自然是方的,不然还能是圆的不成?”
飞炀听了笑而不语。
吴泌懵懵的,搞不懂飞炀这一问是何意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鱼嘴突然张了开来,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船上的人皆是被炫目的阳光晃的睁不开眼来,都没注意到自己所坐的船身被那巨大的鱼“TUI!”地吐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