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槿满不在乎的姿态燃烧着章苘仅存的力气和理智。
就在陈槿整理衣物,姿态慵懒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瞬间,章苘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她的动作因为疼痛和虚弱而有些踉跄,但眼神却亮得骇人,里面是不加掩饰的仇恨与决绝。
她没有冲向门口——那无疑是徒劳的。她的目光如同利箭般扫过客厅,瞬间锁定在壁炉装饰台上一个沉重的黄铜烛台上。
几乎是本能驱使,她扑了过去,一把抓起那冰凉沉甸的金属烛台。转身,面对刚刚察觉到动静,正挑眉看过来的陈槿。
“别过来!”章苘双手紧握着烛台,将它横在身前,像握着一把原始的武器。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尖锐,“再碰我一下,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陈槿看着她这副模样,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了更加浓厚近乎兴奋的笑意。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慢条斯理地向前迈了一步,翡翠绿的眸子里闪烁着捕猎者般的幽光。
“同归于尽?”她轻嗤,语气带着戏谑,“就凭你,和这个?”她完全没把章苘的威胁放在眼里,甚至觉得这垂死挣扎的姿态更加迷人。
就是这份轻蔑,彻底点燃了引信。
在陈槿再次伸手,试图像之前一样轻易夺下“玩具”并重新制服她的那一刻——
章苘发出了一声近乎绝望般的低吼,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烛台狠狠朝着陈槿挥了过去。目标不是要害,而是那只伸过来,代表着侵犯和控制的手。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陈槿一声短促的痛呼。
烛台沉重的底座砸在了陈槿的手腕和小臂上。力道之大,远超她的预料。
陈槿猛地缩回手,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肉眼可见地迅速红肿起来,但不会伤到骨头。她脸上的慵懒和戏谑瞬间消失,被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暴怒取代。她低头看着自己迅速肿起的手腕,再抬头看向章苘时,眼神变得无比骇人。
“你竟敢……”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周身散发出森然的怒意。
章苘一击得手,没有犹豫,也没有被陈槿吓退。她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她趁着陈槿因疼痛和震惊而短暂停滞的瞬间,猛地将烛台往地上一扔,发出巨大的哐当声,然后转身就像疯了一样冲向厨房。
陈槿立刻反应过来,忍着剧痛追上去。
章苘冲进厨房,目标明确——流理台上的刀架。她一把抽出了最长最锋利的那把切肉刀。冰冷的金属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却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力量感。
她转过身,刀尖直指追到厨房门口的陈槿。
“滚出去!”她厉声喝道,胸口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如纸,但握着刀的手却异常稳定,眼神冷静似剑,“陈槿,我发誓,如果你再敢靠近一步,我这辈子最后做的一件事,就是把你的心脏挖出来!或者我自己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那不是虚张声势的威胁,而是一个被逼到绝境,一无所有之人最后的呐喊。她眼中那种与汝偕亡的疯狂,甚至在一瞬间压过了陈槿的暴怒。
陈槿停在了厨房门口,看着章苘手中那闪着寒光的利刃,看着她眼中那片冰冷的废墟。眼前的章苘,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她搓圆捏扁的藏品。她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真的会拼命。毕竟光脚不怕穿鞋。
空气凝固了。只有两个女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在狭窄的厨房门口对峙。
章苘死死地盯着陈槿,刀尖没有丝毫晃动,仿佛整个人都化成了一尊复仇的女神像,在高唱反抗的歌谣。
陈槿看着她,看着她破损的嘴角、脖颈上的掐痕、以及那双盛满了恨意的眼睛。手腕上的疼痛一阵阵传来,提醒着她刚才那毫不留情的一击。
良久。
陈槿眼中的疯狂,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混合着挫败、阴郁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晦暗情绪。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又退了一步。
她没有再看章苘,目光落在自己红肿的手腕上,嘴角扯出一个扭曲近乎自嘲的弧度。
“很好……章苘……”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筋疲力尽的无奈,“你终于……学会怎么让我也感到‘疼’了。”
说完,她猛地转身,没有再停留,快步走向玄关,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沉重的黑暗里。
“砰!”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确认陈槿真的离开了,章苘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落在瓷砖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顺着冰冷的橱柜滑坐到地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泪水这才后知后觉地汹涌而出,不是屈辱的,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愤怒和一种深深的无尽的悲凉。
她抱紧自己**布满伤痕的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里,失声痛哭。
今夜,她没有赢。
但她,也绝没有输。
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公寓内压抑的哭泣声,也像一记闷拳,砸在了陈槿的心口。她没有立刻离开,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
手腕处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红肿得吓人,但她似乎感觉不到。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走廊里明明灭灭,映照着她晦暗不明的侧脸。
尼古丁吸入肺腑,带来短暂的麻痹,却无法平息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愤怒还在,像余烬般灼烧着她的理智。章苘竟然敢对她动手,用那种东西砸她,甚至拿刀指着她。这种**裸的反抗和威胁,是她从未在任何“藏品”身上经历过的,这严重挑衅了她的权威,践踏了她的尊严。
但奇异的是,除了愤怒,还有一种更复杂陌生的情绪在滋生。
她竟然……有一丝被震慑住了。
不是害怕那把刀,而是害怕章苘当时那双眼睛里,那片冰冷毫无生气的,仿佛真的会与她同归于尽的决绝。那不是虚张声势,那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绝望。
这种眼神,比她身边那些只会谄媚或恐惧的替代品,要真实、鲜活。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万般无奈。
陈槿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她微微眯起那双翡翠绿的眸子。她在思考,疯狂地思考。
强行带走,显然行不通。今晚的冲突证明,硬来,风险太大,可能真的会鱼死网破,甚至引来她不愿面对的麻烦。
那么,该怎么办?
让她继续留在这里,过着这种生活?看着她或许有一天,真的和那个江熙重修旧好?
不。绝对不行。
光是想到那个画面,一股混合着嫉妒和暴戾的情绪就几乎要冲垮她的理智。章苘只能是她的,从头发丝到脚趾尖,从身体到灵魂,都只能刻着她陈槿的名字。
烟雾中,陈槿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用怀柔政策?用更多的物质,更“真诚”的忏悔去打动她?
陈槿几乎立刻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章苘不是那些可以用物质收买的人,她见识过自己最极致的疯狂,任何伪装的温柔在她面前都显得可笑。而且,低头服软,从来不是她陈槿的风格。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红肿的手腕上,眼神阴鸷。
或许……可以从别的方面施加压力。
章苘现在最在意的是什么?是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生活,是她那份能带给她独立和尊严的写作事业,还有……她心里重新燃起的那点对江熙的旧情?
陈槿掐灭了烟蒂,用未受伤的手拿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冽和命令口吻,听不出丝毫刚才的狼狈,“两件事。”
“第一,联系我们在出版界的人,重点关注一个笔名叫‘Wandering Xin’的华裔作家。我不希望看到她下一本书顺利出版,或者,让她现有的合作出现一些‘意外’的麻烦。做得干净点。”
“第二,”她顿了顿,眼神更加幽深,“给我盯紧帝国理工学院那个叫江熙的研究员。她最近不是有个很重要的项目在申请关键 funding 吗?我不希望她太顺利。另外,搜集她所有的信息,我要知道。”
挂断电话,陈槿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手腕的疼痛让她蹙了蹙眉,但眼神却愈发变冷。
章苘,你以为你拥有了这些,就能摆脱我吗?
你错了。
我会让你知道,你的平静,你的事业,你在乎的人,都脆弱得不堪一击。我会从四面八方收紧这张网,一点点剥夺掉你赖以生存的一切,让你重新变得一无所有,孤立无援。
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明白,谁才是你唯一可以依附的存在。
你会自己……求着我带你回去。
陈槿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公寓门,眼神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稳定而充满算计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夜还很长,而她的捕猎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