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重聚的时分不过一日,凌渡深就被迫从美梦中醒来。
霎时,鬼气乱飞。
“吾儿笑得如此欢畅,可是梦到什么?”
甩甩衣服的水滴,凌渡深轻蔑地啧一声抬眸望向鬼王,“几百年过去,父皇的心怎仍旧不死?”鬼王轻皱眉眼,语气骤然冷下,“逆子!亡国之仇岂是能忘的!”
凌渡深站起,平视鬼王:“大元朝的覆灭,父皇敢说没有你其中的一份功劳?!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迎战,遑论百姓的父母官,而父皇你……更遑论天子!”
“你!”
忽而,凌渡深嘴角上扬:“父皇啊,跟从前一般我替你干那些肮脏事,你许儿臣个位置吧。”
“可。”
两人变脸的速度都是一流。
“若吾儿能助我推翻景明国,下任鬼王的位置便是你的,如何?”
“嗯。”
“天下终该是段家的天下,是该换回来。”
鬼王见自己不费力气便说服女儿重新为自己效力,高兴之下,把自己半生修炼的法力塞入凌渡深体内,而候在外面的神使通通消散退去。
“朕等这一天实在太久了,天地间,唯有吾儿最懂朕心!”
“父皇谬赞,不过是儿臣的本分。”
凌渡深焚烧掉禁锢已久的面具,露出她那原有魅惑众生的脸孔,但眼底的凉薄与鬼王如出一辙。
“此行下凡,又合该是哪种身份?”
鬼王沉吟片刻:“先作那王爷的府上幕僚,掩人耳目过段时日,之后朕再命人接你离去。”
“好,那就快些送吧。”
抬手一招。
令灰白青烟环绕周围,地府的一切消失在她眼前,给她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嗯……这怎么不算一场滑稽儿戏的过家家呢?
传送阵中,凌渡深按着自己身躯空荡荡的心脏位置,默默柔和了脸孔散去冰冷。
“墨儿……萧空……再等我一次。”
一日后,注视着华丽多于霸气的皇帝亲笔题写赐予的牌匾,忍下踢烂的脾气笑着踏过门槛。
王府管家恭敬地低下头颅,微微弯腰:“请随奴才来,王爷正在书房等候您。”
“哦?”
凌渡深挑眉,背过双手慢悠悠跟着管家走,逼得管家擦下冷汗降低速度配合她,走了一会儿,管家悄悄靠近她身旁。
“奴才家里有一不孝孙,性情纯真,以至他被奸人骗了百两银子,本不是……”凌渡深斜眼,“简短,无须废话连篇。”
“他想不开,上个月跳河死了,奴才想求您看看他过得如何?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奴才!”
“生辰八字写好递给我,若有空便替你寻。”
“好!奴才谢过神使大人!!”管家在地板跪拜,动静大的引起王府巡逻的侍卫注意。
凌渡深并没管他人注视,单脚踹开她面前闭紧的木门。
守在书房内的侍卫听到动静瞬间操刀横着对凌渡深,“书房重地!安敢来犯!”凌渡深轻笑,眼睛掠过两个侍卫,望向最里面的王爷,自然没错过王爷一闪而过的错愕。
“王爷的待客之道果真不同,舞刀弄枪,不愧是守卫边境的人。”
“快退下!一群蠢货!”
侍卫半警惕地放低兵刃,却没有听令退下。
“砰!”
凌渡深本想变个利刃割了两侍卫的脖颈,岂料,手掌心凭空出现一整箱香火与金灿灿的假元宝。
凌渡深:“?”
王爷、侍卫:“?”
愣住半晌便反应过来,假笑中多了真心,凌渡深将它们收回专属空间,与侍卫擦肩而过时低语,“尔等蝼蚁,该感谢长公主饶尔不死。”
王爷蹙眉,但脸色大体上仍旧保持温和:“您与长公主殿下相识?”
“不相识,吾不过是听闻景明国的女子多知书达理,而长公主最为出众,不知王爷何时能为我们两人引荐一场?”
提及邀约,王爷的脸铁青了,大力拍打桌面震得台上的大刀发出鸣声。
“休提她!她根本担不起知书达理的典范,您太高看她了!”
拉住椅背向后拖一尺,凌渡深跷着腿擅自落座,语气轻佻,“嗯?王爷不妨说来听听,吾已许久不曾接触凡间了,或许吾真的识错人了?”
冬风在外咆哮,显得王府内异常平静。
“不瞒您,本王的小儿已与长公主私下定了婚约,就差合适时机与陛下求娶长公主,但前些时日她竟敢传信威胁本王且送来撕毁的婚约!无知愚妇!!”
凌渡深点点头:“若是这样,她确实言而无信,当不起知书达理的典范。”纤长手指不经意间遮住上眼睑,挡住了王爷的窥探,“还有么?”
“本王打算让小儿南下一趟,向她讨个说法,但让他初次出远门就到如此远的千灯镇,本王着实不放心,不知您是否……”
“吾名义上姑且是王爷的幕僚自当为王爷解忧,择日不如撞日,令公子即刻收拾行囊启程吧,吾顺道去解决几个惹人烦的小虫子。”
肩膀稍稍内缩,王爷松开眉头:“那就有劳神使了!小儿可是因她差点绝食了,若您能带小儿渡过情关,等您回京后京城五品以下的官您随意挑。”
“好说,王爷确定回京了么?”
“是,陛下那边有本王的人,他要学前朝削藩!那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本王,岂会有明日!因此……本王原不想惊动您出世,只是本王真的别无他法。”
“无碍,王爷放手做好了,若有吾能相助的地方便替你帮上一帮,好了了曾经因果。”
王爷起身拱手:“本王谢过神使,日后必在京城最繁华地段为您建一座供奉庙!”
意念一动,他的头部缓缓抬起,离开了臂弯的遮挡庇护。
凌渡深:“吾出行惯是一切从简,不喜多人相伴,想来令公子也不喜多人,对么?”
“是是是,本王的小儿自小乖巧听话最为安静。”
王爷流下一滴冷汗。
“父王!!鬼仆在哪里?世上真的有鬼吗?”
王爷动了半步,但依旧来不及跑去开门堵住贯穿墙壁的嗓音,只好站在原地颤着脸心虚赔笑,凌渡深倒没有计较这些口角纷争,施法开了门。
“萧公子,吾不是低智的鬼仆。”
王爷的儿子闻声抬高头,看到比他父王还高一个头的身高,细看后发现凌渡深却只是个女人,惊艳的眼神瞬间被嫌弃取代。
“臭娘们儿,少来纠正小爷。”
王爷憋红脸,边踹边怒吼:“忘了为父平日怎么教导你的?!怎敢对神使不敬!”
“咚!”
膝盖猛然砸穿地板,王爷的儿子发出更响亮更真实的哀嚎。
“吾大度,饶尔一次。”
比起王爷象征性惩罚,还是凌渡深的惩罚来得痛。
“还不快谢过神使!”
“不必过早言谢,南下一趟时吾自会替王爷管教他,作为束脩……把府上与边境暗藏的全归于吾即可。”
王爷抬高眉头,忽而又笑了:“那犬子就有劳神使了。”
“嗯。”
凌渡深闪现略过王爷,隔空拽王爷小儿子后衣领出书房,就这么带着他踹开一间间王府专门关押鬼仆的囚牢,紧接着飘到王爷手下的将军府,忙到天黑,一共收回上百个鬼仆。
等她回头查看情况的时候,发现人早已晕过去,唇齿也变得青白干涸,宛如一具干尸。
“啧,废物。”
临走前,凌渡深顺手牵羊牵走王府一沓银票,看似轻飘飘实则那钱银足够普通世家一年疯狂的挥霍,王爷瞧瞧那天空飘着的小儿子,不得不挂起笑容堆叠皱褶恭送凌渡深出府。
但越是忍让,所图谋的就越大。
只要驱使鬼界的神使为他谋利,那这些代价尚在底线内。
“小娃娃,你姓甚名谁?”
死死抱住王爷小儿子大行囊背后的女娃,闻言探出脑袋一小角,哆嗦小腿:“回神使大人,奴婢没有名字只有小名--溅妮子,大家都这么叫。”
“哼。”
凌渡深变出一张管家递来的卖身契,上面正记录着女娃的生辰八字信息,还有官府的章印,证明其出身清白。
“竟不是家生奴,出奇。”
小女娃眨眨眼睛:“原本该是的,只不过母亲得到二夫人恩赐脱离奴籍得以在外成家,可……”怯懦的嗓音沾染上哭意,“父亲看上楼里的女子,又苦于埋葬母亲刚花完银两,就把奴婢以十两银子重新卖进王府。”
“有意思。”
凌渡深停下飘行,指指底下正热闹非常的月朗斋。
“这?”
“嗯……”
下一刻,三人现身月朗斋大堂中心。
奏唱鸣乐的乐姬最先反应过来,一瞥王爷小儿子的脸庞纷纷弹唱不稳,其中有胆小者疯得不管表演未结束就跳下水池拼命扑腾,试图游回岸上,即使岸上等待她的是一排持棍护卫。
“这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