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屿川?好熟悉的名字?”旁边修士躲在门板旁道。
另一个修士应和:“似乎是哪里听过。”
“是那个啊。”一修士加入他们的话题,“青云门那位。”
“他!”修士惊异,声音又骤然小了下去,“连他都打不过,那我们怎么办?”
甲板上成片的魔气扫荡,灵气结界被挤压得越来越小,底下除魔阵方结起,便被魔气针对着打压,只得堪堪维持阵法的形状。
半空中,那个青白身影急坠下跌,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凌空翻转,稳稳落于结界之上,剑锋闪现寒芒,剑诀成,劈开浓厚魔气。
边上修士被这招惊艳,发出轻声赞叹。
唯有宜川如锅上蚂蚁,身为魔族,那滔天魔气不能阻拦她的视线,她将战况看得分明真切,看清路屿川身上飞溅出的鲜血,瞬间指甲在手心中掐出了印子。
齐亭呢?
齐亭怎么还没绘制削魔阵!
现在是仇夜真身,又未中然后削弱阵法,而路屿川又要分出灵力护住一灵舟的人,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再这般下去,路屿川输只是时间问题了。
宜川心中焦急,从边上修士那借了帷帽,就再次朝甲板上冲了上去。
齐亭不画她来画,她离仇夜太远了,要更近一些削魔阵才能生效。
甲板上除路屿川在外,其余修士都在结界内汇聚灵气凝结除魔阵法,宜川越朝那端靠去,体内越痛意更甚至,她面色惨白,一边压着体内翻涌沸腾的力量,一手就地绘起了削魔阵。
三道削魔阵化为光,没入除魔大阵内。
霎时,金光大闪,除魔阵迸发出的力量扫荡灵舟,修士们被金光照到完好无损,仇夜确实面色骤变,他转身想逃却被路屿川的灵气拦住去路,力量被削弱三成却被迫留在灵舟之上回挡攻势。
与他一同受到影响的是宜川,她被金光拍飞,撞在灵舟壁上。
痛意瞬间从五脏六腑翻涌而出,却并非是因为撞击。
而是体内魔气失控暴走,被除魔阵法中的金光冲洗,仿佛每一根骨头被敲碎重铸,体内的血液被抽干重新灌注,那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宜川蜷缩成一团,顽强地伸出手,想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她这幅模样,不能被修士们看见了。
可视线发黑,天旋地转,她身体乏力,怎么都无法挪动半分。
在昏迷之前,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喊她。
“宜川。”
*
路屿川衣袍一振,镇魔塔乍现于半空中,旋转变大,塔上金色符文围绕旋转着,与除魔阵中的金光想结合,狠狠压向仇夜。
刹那间,千年魔将便彻底被碾为了粉末。
镇魔塔回归手心,他覆手收起,足尖轻点,落于地上。
甲板上的修士被结界护着,哪怕被魔气针对也没有受伤,只是结阵时骤然抽调的灵气让他们衣物凌乱几分。
宜川呢?
他勉强朝那些修士勾唇,视线焦急地在修士中寻着。
掠过那些攒动的人头,终于在甲板交流看见想寻的身影。
她蜷躺在地上,手在地上努力却又无力地扒着,帷帽与她的发丝勾连到一处,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却依旧看得起后面的惨白。
路屿川的心脏骤然紧了起来,穿过人群直直朝宜川走去。
他步伐飞快。
“宜川。”
白玉似的手平日无论是多沉的剑,都拿得稳当,偏偏此刻分明什么也未持,却显得有些颤抖。
“宜川。”他单膝跪下,声音极轻。
宜川薄薄的皮肤下隐约能透出灵脉,在无人压制的魔气冲击下,灵脉都被染上了几分黑意。
“感觉空气中还有魔的气息?”甲板上有修士在议论。
路屿川摊开手掌,灵气从他掌心涌出,一下一下,引导着宜川体内的灵气压制魔气。
方才与仇夜那一战,路屿川消耗了太多灵气,此刻脸上也是血色全无,最后一点灵气皆尽输入宜川体内,这才勉强帮她将那些外泄的魔气封印。
他环住宜川,将她整个都往怀中搂去,将她抱起朝船舱内走去。
齐亭刚才拦着修士靠近二人,现在见路屿川将人抱起后才匆匆拜托熟识的修士清理战场,跟着路屿川离开。
齐亭一路跟入房内,将木门合上。转身,才看见这屋子内贴了好几张防御性符纸,一看便是出自路屿川的手笔,他眉头轻挑,心说这么没见路屿川给他的房间也贴上。却知道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便也没提。
“她这是怎么了?”齐亭凑到床旁,观察着宜川的情况。
“方才她体内的魔气外泄严重,我用灵气帮她压制了。”路屿川神情凝重,手攥成拳,“究竟是什么情况。”
“我看看。”齐亭挤开路屿川,去探宜川的脉。
他脸上神情古怪,却说不上喜忧。
“怎么样?”路屿川问。
“呃,不好说。”齐亭摇头,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
见他这般装模作样,路屿川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料想不会是什么大事,迟到的疲惫涌了上来,顺势坐到木凳之上。
“你说吧。”他靠墙而坐。
“她体内的魔气变盛,原本能被她压制的魔气这才挣脱外溢,却正巧遇到除魔阵,在阵法之力的作用下,反而又将魔气削去了。”
齐亭继续道:“换句话说,就是她现在的情况反倒是比之前好了。”
路屿川扯唇笑了一下:“这样也好。
齐亭面露难色,将心中疑虑说了出来:“可是,她体内的魔气为什么会变盛?”
路屿川搭在腿上的手一顿,他看向宜川惨白的面庞,伸手探向宜川的手。
齐亭的表情一言难尽,嫌弃地不想看他。
他就知道三张票为什么偏偏他被分到了远的那一间。
路屿川从储物戒中翻到那块石头,上方的魔气褪净,除了形状特殊外,和一块普通的石头没有分别。
他眼神一沉:“可能是碰到了些什么。”
齐亭看出路屿川不想透露,他行走人间界三年,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修,一向很会看人脸色。
他换个话题:“怎么方才你和宜川没有待在一处?”
仇夜出现,甲板生乱之时,路屿川是一个人来的。
“你们没在饭堂遇上?”齐亭问。
路屿川笑了笑:“遇上了,只是后来察觉灵舟有异,我便先出来了。”
“原来如此。”齐亭点头,他从随身的药箱里翻来翻去,寻了几瓶固灵丹,“这个给宜川吃,一日三粒,饭后吃。”
“谢了。”路屿川接过。
他揉眉:“再过几个时辰,灵舟便会到沧溟浦了,到时候我们分开走吧。”
“啊?”齐亭惊骇。
他一个医修,被路屿川摇过来给宜川看病,现在病好了一点就撵他走?
路屿川何时这般不当人了!?
“真的假的?”齐亭的手在半空中乱挥,表述自己凌乱的心情。
“自然是真的,从青云门下山后,一路上我遇到了不少事情,他们早就盯上我了,我不可能让你和我一起涉险。面对今日那样的魔族,我很难分出精力再多照料一个人。”
“可是。”齐亭吞咽口水。
指尖轻轻指向床上躺着的宜川:“她不是比我更累赘吗,我是医修,我对你还有些帮助啊。”
路屿川轻垂视线,看向床上的宜川:“她不一样,她无家可归,也没有能力一个人独闯人间界。”
他声音坚定:“她只能跟着我。”
齐亭不语,他满肚子的话已经无力再说了,蠕了蠕唇,只能说一句:“好吧。”
灵舟已经被修缮完成,全速追赶方才被落下的路程。
宜川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她眼前朦胧模糊,缓了一会才回过神,想起先前甲板上发生的事情,身体一阵发寒。
拇指上空荡荡的,原本套在上面的储物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摘去了,宜川心中也跟着空落落的。
“终于醒了?”声音响起,宜川身体一紧,接着分辨出路屿川的声音没有寒意,这才壮着胆子应了一声。
路屿川:“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就要到沧溟浦了。”
宜川小心翼翼地看他,见路屿川神情无异,才问:“刚才那个魔族呢?”
“已经死了。”他轻吟,“这回是死透了,别担心。”
宜川点头。
死透了就好,只要她帮路屿川绘削魔阵的事情没有传到魔尊耳中,一切都还能圆。
“宜川。”路屿川忽然喊。
“嗯?”
“你之前在灵舟上是遇到他了吧?”那双清透的眸子中映出宜川措不及防的慌乱。
她遁无可遁。
“什么?”宜川装傻。
路屿川笑容温和:“没关系。”
他缓缓蹲下,与宜川的视线齐平,指间捏着的储物戒泛着幽幽蓝光。他拉起宜川的手,将戒圈滑入宜川的手指。
这回不是拇指,那戒圈被改小了一圈,严丝合缝地贴上了她的无名指。
蓝宝石在她的指间莹莹发光,宜川喉间一紧。
“我已经把我的东西取了出来,这枚储物戒送你,日后随你装什么。”
他顿了顿,嗓子低了几分:“抱歉,是我疏忽,忘记戒中还放着那块石头,才害你又被魔气盯上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宜川愕然想起,她在货仓内吸收完魔气后,却忘记在石头上留下几缕魔气作障眼法,此刻的石头应当是干干净净的。
路屿川已经发现那块石头了,也看见了她甲板上的模样。
而他却以为她是被石头中的魔气侵体了,这才魔气失控。
哈?
宜川眼底划过一抹喜意,匆匆低头掩盖:“我感觉有些饿了,有没有吃的?”
路屿川塞来一个瓶子:“辟谷丹先垫一下吧,灵舟现在还很混乱,饭堂估计没人准备饭菜。”
“笃笃笃——”
急促的拍门声骤然炸响,二人同时转头。
门外的吆喝声响起:“里面可有人在?灵舟还有一刻就要下水了,道友提前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