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江郁锦愣在原地,“你怎么会死?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自从穿进游戏以来,从未这般惊慌。
季康安默不作声,只一味笑着,无奈摇头,“我是说如果。”
“好了,不跟你说这个了,”他抬手去拉江郁锦,却被她躲开,“那我们走吧。”他的手停在空中,虽只一瞬,但脸上却显出一丝懊恼,不知是为刚才的问题,还是为自己的行为。
“嗯。”江郁锦沉默地跟在他身边,心里却盘算着他话中深意。
……
酒楼雅间里。
季宇澄和季婉清相对而坐,地上乱七八糟扔着几个空酒壶。
季婉清抬手,细细品了口茶,“这茶,还是大梁的好。”
“阿姐,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季宇澄一掌拍在桌上,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恨不得即刻回京跟季穆闵那个混账东西比划比划。
“好了,事已至此,说得再多也无用啊。”她轻轻摇头,拉着季宇澄的手,“宇澄,阿姐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但若能最后再为大梁、为朔州、也为你做件事,那也不亏。”
“阿姐!”泪水在季宇澄眼眶里打转,将落不落,“那你怎么办?你从来都是这样,你从来都把我们放在首位,那你自己呢?”
“宇澄,我是大梁的公主,朔州是大梁的朔州。”季婉清莞尔一笑,抽回手,“好了,不说这些了,往后怕是再难喝到了。”
“今日,莫要再谈那些,陪我坐坐吧。”季婉清望向窗外,朔州街道上热闹依旧,好似一切都从未变过。
……
季康安开了门,看到季婉清也并没有多大反应,微微点头,“阿姐。”
季婉清笑了,“倒是好久没听你这么叫我了。”
江郁锦在这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难得有些拘谨。
倒是季婉清毫不在意这些,招呼着他们两个过去坐,“还不快些过来。”
“你倒是看得开,”季康安看了她一眼,“有什么打算?”
“这个啊,”季婉清托腮沉思,“不告诉你们。”
“明日便要走了,你……多保重。”季康安犹豫开口,别扭的转头去看窗外。
朔州百姓好似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依旧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街上叫卖声,孩童嬉闹玩乐,大人闲聊家长里短……
唯有他们几个,离别多年,重聚在这里,可马上又要迎来分别。
……
“康安兄,”江郁锦忽然出声叫住他,“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嗯。”季康安无奈点头,“季穆闵那个混账,是以皇帝的名义告知我们。”垂下的手藏在袖中,拳头紧握,可他现在也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已死之人。
现在他们若是传出些什么,怕是会惊扰季穆闵。季康安很清楚这位三皇子,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先前他跟在季宸熙身边办事的时候,季穆闵就没少给自己使绊子。后来更是为了太子之位不惜下毒害得季宸熙双腿残废,更可恶的是他竟然嫁祸给季康安。
……
早在季康安还没当上太子的时候,他整日跟在季宸熙身边,为他办事。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季宸熙吩咐什么,他便去做什么。
不少人私下里说他是季宸熙的一条狗,但季康安丝毫不在乎这些。
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他母妃走之前便交代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活下去,能逃到宫墙之外更好。
借着季宸熙的庇护,他活了下来。但那年他险些死在季穆闵手中,或者说,死在他二人手中。
深宫之中,夜里偶尔会有细微歌声,可仔细听的话,不难发现,那声音染上了哭腔。宫里的柳树发芽了,母妃会摘下两片叶子,一片给季康安。
大梁内鲜少能听到玉胡那边的曲子,这是母妃留给他为数不多的东西。每次想她了,季康安都会摘一片叶子,在夜里垂向这首早就刻进心中的小调。
可好景不长,他母妃本就不受宠,而他体内还留着玉胡人的血,若非见他颇有治国之才,季渊铭又怎会立他为太子。
季穆闵满心欢喜以为自己要取代季宸熙了,不料半途杀出了个季康安。当下便准备将下毒一事嫁祸给他。
如此一来,这梁子也就结下了。
……
“你可知,在京中,季婉清只比季宸熙要小一岁?她比我们几个都大,按理说她本应为自己谋条后路才对,可……”季康安垂首,道上的小石子不知怎就碍了他的眼,“只有她,会把我当成个小孩看。宫中凶险,我尽全力将自己包裹成一个浑身是刺的跟班,哪怕他们私下里都嘲笑我也好。”
他像个被家长训斥后离家出走却又渴望有人能过来安慰自己的少年,胸中憋着一股气,却没处撒,也没能力撒。
“康安兄,”江郁锦搭上他的肩,柔声安抚他,“你不能倒下,她为你们付出了这么多,可不能辜负她的期待。”
“我知道,我只是……”季康安声音哽咽,他很少哭,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当着别人的面。
季康安一生之中,落泪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一次是他母妃离世,那年小小的孩子根本不懂什么叫死亡,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再也不会抱着自己唱玉胡的小曲了。第二次便是现在,他明知季穆闵是故意的,可自己却无能为力。
似乎每一次,他都是那么失败。
江郁锦用力抱住他,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别怕,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们会为所有人报仇,不惜一切代价。”
“嗯。”季康安把头埋进她的脖颈,声音闷闷的,再不似从前那个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
……
翌日,朔州城外。
季宇澄手拿圣旨,身后数位士兵抬着几箱粮草。
“朔州王爷季宇澄,见过将军。”他侧身,“慕容将军,此为我大梁允诺之物,还请您过眼。”
“不必了,量你们也不敢骗我。”慕容熙不耐烦摆手,“早就听说你们新太子季……”他微微侧头,小声问身旁人,“这新太子叫什么来着?”
使节小声在他耳边道出太子姓名,慕容熙愈发烦躁,“啧,真麻烦,你们那太子可是允诺要同我玉胡和亲的,听说还是大梁的公主,还不快带出来让我瞧瞧。”
季宇澄袖子底下的手早已是青筋暴起,若不是发丝遮住了他的视线,依慕容熙的性子,怕是会当场要了他的命。
季婉清将他紧握的拳头放下,轻轻摇头,无声告诉他,“没用的。”
“将军。”她双手交叠,眉眼低垂,再抬眸时,只一眼便叫他看呆了。
“早听闻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季婉清手提着衣摆,小步朝他走去,“能同将军一道回玉胡,是妾的荣幸。”
常年握剑的手虎口处生有老茧,那只手碰上来的时候,季婉清面色不改,反倒直勾勾盯着他看。
“将军,妾身今日便要跟您一同回去了,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我那弟弟们,”季婉清抬袖掩唇,轻轻拭去眼角的泪,“不知将军可否再给妾一点时间,叫妾和他们好生道别。”
“去吧。”慕容熙满脑子都是季婉清方才的模样,那滴悄然滑落的泪好似入了他心湖,叫他乱了方寸。
“阿姐。”季宇澄上前,抓住她的手。
季婉清见他这样,扯起一抹苦笑,“今日一别,怕是再无相见之时。宇澄,康安,你们二人万事小心,还有奕辰,他一人在京中怕是也不好过。”
“阿姐,不日我便会和郁锦兄一同回京,”季康安故作坚强,可微微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我会照顾好他。”
“如此,我便放心了。”季婉清温婉从容,一如往日站在他身前替自己说话时那样。
“阿姐!”她这次不曾回头,季宇澄也不曾抓住季婉清,唯有撕心裂肺的呼唤,深深印在了心中。
……
“你们几个,倒是情谊深厚,”慕容熙心中不满,“哼,竟显得我是那拆散你们兄弟姐妹的恶人了。”
“将军说笑了。”季婉清跟着他一路回到玉胡最大的营帐中。
她主动起身为慕容熙倒了一杯酒,“将军,请。”
慕容熙腰间佩剑尚未来得及放到一旁,季婉清主动喂他喝酒,杯酒下肚,纤细的手将杯子放回去。
她故作轻松,和慕容熙抱在一起,“将军,妾身今生实乃三生有幸,才得遇你。”
“你能这么想最好。”他动作拘谨,手虚虚环住她的腰。
季婉清却猛地拔下发梢间的金簪,狠狠朝他咽喉刺去。
慕容熙瞪大了双眼,迅速放开她,起身后撤,跟季婉清拉开距离。
见此计不成,季婉清暗道果真如此,快步上前抽出慕容熙腰间佩剑,“慕容熙,你别忘了,我是大梁的公主。”她把剑横在自己脖颈上,不给他过来夺剑的机会。
“砰!”
利剑掉在地上,剑身尚有血迹,慕容熙呆愣在原地,他本以为季婉清是真心的,却不曾想这一切都是演给自己的一场戏。
……
朔州城内,人群熙熙攘攘,似乎对城外的事毫不知情。他们走在大街上,偶尔会有百姓过来问上几句。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那样,但有些人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你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季宇澄站定,见他们并无返京之意,不由开口提醒,“现在京中不能没有你。”
“我知道,我们今晚便走。”季康安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你自己……罢了,若是有需要,就去裴府。”
“放心,我可不会跟你客气。”季宇澄看着偌大的朔州,无奈叹气,“你不必太过担心,这是他们拿命守着的城。”
“嗯,那你,多加保重。”季康安向他辞别,转身和江郁锦一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