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八日,晨雾河的净水刚够全村喝满三缸,西边森林的树梢就晃出个花里胡哨的身影。
“哟!落星村的大首领!”那人穿着靛蓝滚金的长袍,腰间挂着七八个皮质骰子袋,每走一步都叮铃哐啷响,“小的棱镜,游走东大大陆的商客,听说贵村刚解决了毒水危机?”
他抬手抛起颗鸽蛋大的翡翠骰子,在指尖转得滴溜溜圆,“小的这儿有个宝贝——”骰子“啪”地拍在石桌上,六面分别刻着不同的兽纹,“月痕峡谷的活地图!
跟着这骰子走,保准绕开所有兽巢机关!”
夜泽正蹲在池边检查滤布,闻言直起腰。棱镜的骰子泛着幽蓝光泽,凑近能看见底面刻着极小的星纹——和遗迹里的石碑纹路有点像。
他摸了摸腰间的影铁短刀,石桌对面的阿雅已经皱起眉头:“活地图?
我上个月在南坡买过'活罗盘',结果带我们绕进了荆棘丛!”
“这位姑娘好眼力!”棱镜双手抱拳,金指甲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但小的这骰子是拿羽蛇族圣树树脂泡过的,遇兽潮会发烫,见机关会变绿——”他突然压低声音,“要不是急着换点星辉谷种子,小的才舍不得拿出来!”
夜泽的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星辉谷种子是村民的命根子,能净化水源还能驯兽,可月痕峡谷的地图对远征太重要了。
他瞥了眼站在身后的莉莉丝,后者正捏着羊皮纸快速记录:“棱镜,赌局怎么开?”
“痛快!”棱镜一拍大腿,骰子袋里掉出三颗玛瑙骰子,“咱们赌'三骰定星'——每人摇三颗骰子,点数相加最接近'星数'的赢。
星数由首领定,小的押骰子地图,首领押十颗星辉谷种子!”
他眯起眼笑,金牙闪了闪,“要是小的赢了......”他的目光扫过阿雅的药篓,“借两株月华草如何?”
阿雅的药篓“咚”地砸在桌上,震得骰子跳起来:“想得美!
最多五颗种子,月华草门儿都没有!”
“五颗就五颗!”棱镜搓着骰子,袍角的金线蹭到阿雅的靛蓝裙,“星数定多少?”
夜泽盯着石缝里的黏根草浆——上次建城墙剩下的,颜色青得像晨雾河的水。
他突然开口:“星数定十七。”
“十七?”棱镜的手顿了顿,“首领好胆!”他把三颗骰子扣在掌心,手腕转得跟风车似的,“叮”地掀开——五、六、四,合计十五。
他冲夜泽挑眉,“该您了。”
夜泽捏起骰子,指腹摩挲着凹凸的刻痕。这骰子分量不均,重的一面是六,轻的是一。
他想起摩挲改良淬火时说的“重心偏移法”,手腕轻轻一抖——三颗骰子骨碌碌滚出:六、六、五,合计十七。
“好!”阿雅拍着桌子笑,药草香混着她的笑声飘起来,“首领赢了!”
棱镜的金指甲掐进掌心,脸上还挂着笑:“小的认栽......”他慢吞吞解骰子袋的绳结,突然顿住,“不过这地图得加个彩头——首领要是再赢一局,小的连'兽潮预警口诀'都奉上!”
他又摸出三颗水晶骰子,“这局赌'点数倒转',三颗骰子点数相乘,结果最小的赢。”
“棱镜!”莉莉丝的银饰晃了晃,她把羊皮纸往桌上一摊,“您上回在北坡赌'倒转',用的是灌铅骰子吧?”
她指着纸上的记录,“去年秋,羽蛇族的铁嘴婆婆赢了您半车盐,您说骰子是'被风刮偏的';今春,南蛮部落的猎鹰队长赢了您的骨刀,您说骰子是'被虫蛀坏的'......”
棱镜的脸涨成猪肝色,突然抓起骰子往怀里塞:“小的不赌了!
这地图不卖了还不成?”
“慢着。”夜泽按住他的手腕,力度不大却稳当,“我这儿有个新东西。”
他从背后掏出个背包——黑底绣银星,布料是秇宁新织的星辉谷纤维,摸起来软和却结实,“这是'分层背包',内层有六个小兜,能分门别类放种子、碳芯、药草;外层有暗扣,防偷防刮。”
他拉开暗扣,露出里面的牛皮衬里,“您游走大陆,背着这包,比挂七八个骰子袋体面多了。”
棱镜的眼睛直了。他抢过背包翻来翻去,金指甲划过暗扣的铜片:“这暗扣......是影铁做的?”
“影铁混了点晨雾矿的蓝晶粉。”夜泽不动声色,“防腐蚀,野兽咬不穿。”
“再加五颗星辉谷种子。”棱镜突然说,“小的把地图和预警口诀都给您,再当三个月向导——”他凑近夜泽,压低声音,“不过要是路上遇到宝贝,小的要先挑!”
阿雅在桌下踢了夜泽一脚。夜泽假装没感觉到,伸手:“成交。”
棱镜立刻把翡翠骰子塞进他手里,又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兽皮地图,边角沾着血渍:“这地图是用变异蛛蜥的毒液画的,见热显形——”他指了指背包内层的小兜,“您把地图放这儿,白天晒晒太阳,晚上就能看见路线。”
“那预警口诀呢?”莉莉丝抱臂站着,银饰在阳光下闪得棱镜眯眼。
“口诀是......”棱镜挠了挠后脑勺,“兽鸣连三声,快往高处冲;兽爪拍五下,赶紧藏石崖......”他突然一拍大腿,“对了!
还有'兽眼泛红光,撒把星辉谷种子准没事'——”他冲阿雅挤眼,“这是小的拿半车盐跟羽蛇族驯兽师换的!”
阿雅“哼”了一声,从药篓里摸出颗星辉谷种子抛着玩:“要是口诀不管用......”她的手突然松了,种子“啪”地掉进棱镜的骰子袋,“我就往您骰子袋里塞十颗驱虫草!”
棱镜的脸皱成包子,手忙脚乱翻骰子袋:“使不得使不得!
驱虫草味儿冲,骰子都要熏臭了......”
“走了走了。”夜泽拎起背包甩在肩上,“明日卯时村口集合,迟到的话......”他指了指布鲁手里的改良镰刀,“布鲁的镰刀可不等懒人。”
布鲁咧嘴笑,镰刀在阳光下划出银弧:“我今早刚磨的,快得很!”
棱镜缩了缩脖子,抱着新背包倒退两步:“小的准保比鸡打鸣还早!”
他转身往村外跑,长袍下摆沾了池边的湿泥,金线在地上拖出条亮闪闪的痕迹。
阿雅望着他的背影抿嘴笑,药篓里的月华草晃了晃:“这赌徒,看着滑头,倒有点眼力见儿。”
“他呀。”莉莉丝整理着羊皮纸,嘴角翘起来,“刚才摸背包暗扣时,手指抖得跟筛糠似的——”她抬头看夜泽,“您早料到他会动心?”
夜泽弯腰捡起地上的玛瑙骰子,在掌心颠了颠。
骰子凉丝丝的,像块没化的冰。他想起遗迹里的《星痕纪元》,上面写着“交换是文明的血液”。
风里飘来星辉谷的甜香,他望着西边森林的方向,那里的树影正随着夕阳摇晃,像在招手。
“明早记得把滤布多收两匹。”他对莉莉丝说,“棱镜这种人......”他停顿了一下,把骰子塞进裤兜,“得给他点甜头,也得留个后手。”
村东的青石路上,棱镜正蹲在草窠里翻背包。
他摸出内层的小兜,眼睛突然瞪圆——每个小兜内侧都绣着极小的星纹,和翡翠骰子底面的一模一样。
他抬头看向落星村的方向,晒谷场的炊烟正袅袅升起,混着星辉谷的香气,像条淡金色的绸带。
“好个夜泽......”他嘀咕着,手指轻轻抚过星纹,“这背包,可比十颗星辉谷种子金贵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