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第三日,晒谷场的木架上晾着半干的战斗服。
夜泽刚把最后一副护膝套上膝盖,就听见染缸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夜泽首领。”
声音像浸了晨露的蛛丝,轻轻扫过夜泽后颈。
他转头,见个穿靛蓝裙的女子立在染缸旁,竹编的织篮搁在脚边,篮口露出几缕泛着虹光的丝线。
女子发间别着枚银梭,梭身刻着细密的星纹,尾端系着截褪色的红绳——像是常年摩挲的旧物。
“你是?”夜泽直起身子,护膝上的蛛蜥丝蹭过染缸边缘的靛蓝渍。
“秇宁,云游的织布女。”女子弯腰提起织篮,手腕上的铜铃轻响,“听说贵村在织远征用的战衣,特来讨杯茶喝。”
她掀开篮布,取出件叠得方方正正的衣物,“顺道带了点手艺,给首领瞧瞧。”
衣物展开时,晒谷场的光突然晃了晃。那是件短襟战衣,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月白色,可当秇宁转动手腕,衣襟竟像沾了星辉般,渐次晕开青、紫、金三色——正是月痕峡谷晨雾未散时,山壁上会出现的幻彩。
“幻彩纤维。”秇宁指尖抚过衣摆,“混了三种野蚕的丝,遇光变色。
穿这身进林子,异兽隔着十步都瞧不清人影。”
她抬眼看向夜泽,“比你们用的星辉谷纤维,可灵便多了。”
“确实巧。”夜泽接过战衣,布料轻得几乎没重量,却比蛛蜥丝更坚韧——他用指甲掐了下,只留下个白印,“不过咱们村的战衣加了药囊夹层。”
他转向蹲在染缸边的阿雅,“阿雅的药锄尖挑着草药,护腕里塞两株止血草,受伤时一摸就能掏。”
“药囊好是好。”秇宁的目光扫过阿雅腰间的药篓,“就是针脚太粗。”
她指尖点了点阿雅刚缝好的护腕,“这处线结歪了,跑动时草药容易漏。”
阿雅的耳尖立刻红了,捏着药锄的指节发白——那护腕她缝了半宿,线结是特意用星辉谷棉垫过的。
“我那批布料用的是双股蛛丝。”莉莉丝突然插话,手里的绣绷绷得更紧,“针脚密得能防蚊虫。”
她扯过件刚染好的战衣,后背的星轨绣得针脚均匀,“昨儿二柱媳妇说,洗三次都没开线。”
秇宁笑了,银梭在发间晃了晃:“两位的手艺各有妙处。”
她转向夜泽,“就是首领选战衣时,可得多费些心——毕竟......”她顿了顿,“跟着首领的人,总该穿最称手的。”
晒谷场的风突然大了些,把晾着的战衣吹得猎猎作响。
布鲁抱着新镰刀从铁匠铺过来,刀刃上还沾着铁屑:“夜泽,新镰刀的平衡调好了。”
他瞥了眼秇宁手里的幻彩战衣,“这料子太花哨,打石爪兽时容易晃眼。”
“布鲁的镰刀要劈三指厚的兽皮。”秇宁的目光扫过镰刀的弧度,“刀背要是再加道棱,砍进去能卡得更紧。”
她指尖虚点布鲁的手腕,“不过首领给的护腕太薄,您挥刀时震得手麻吧?”
布鲁的眉头皱起来,拇指无意识地蹭了蹭护腕内侧——那处确实被震得发红,他昨晚还跟夜泽提过。
夜泽的手指在战衣上敲了敲,突然问:“幻彩纤维的经线密度多少?”
“什么?”秇宁的瞳孔微微收缩。
“经线和纬线的比例。”夜泽扯起战衣的边角,“蜘蛛结网时,经线承重,纬线固定。
你们织这种会变色的布,经线得更密才能撑住光感。”
他的拇指和食指比出半寸,“我猜是三比一?”
秇宁的银梭晃了晃,差点从发间掉下来。她盯着夜泽的眼睛,突然笑出声:“首领倒是懂行。”
她从篮里摸出团丝线,“确实三比一,不过纬线用了空心结构——”她捏起根丝线,对着光,“看,中间是空的,能存点晨露,遇热就显色。”
“那遇血呢?”夜泽打断她,“异兽的血温比人高十度,沾在上面会不会变紫?”
秇宁的手指顿在丝线间。她抬头时,晒谷场的影铁灯笼刚好被风吹得转了个圈,光斑落在夜泽肩头的护肩上——那是摩挲今早刚淬好的蓝晶矿护肩,泛着冷硬的光。
“首领问得细。”她把幻彩战衣重新叠好,“我这就去改纬线结构。”
她提起织篮要走,又回头看了眼阿雅和莉莉丝,“两位的手艺,明儿我带点野蚕茧来,咱们比着织?”
阿雅捏着药锄的手松了松,莉莉丝的绣绷却绷得更紧。
夜泽看着秇宁的背影消失在村外的林子里,布鲁凑过来:“这女的,比上个月来卖兽皮的老周还会套话。”
他晃了晃新镰刀,“她刚才说我护腕薄......”
“明儿让老葛加层软铁衬。”夜泽拍了拍布鲁的肩膀,“你挥刀时震手,是刀身重心偏前。”
他指了指镰刀的刀背,“等会去铁匠铺,咱们在这儿加块铅片。”
晒谷场的纺车又“嗡嗡”转起来。阿雅蹲在染缸边,把护腕的线结拆了重缝;莉莉丝的绣绷上,星轨的针脚比刚才更密了些。
夜泽摸了摸幻彩战衣留下的虹光丝线,丝线在指尖凉丝丝的,像沾了夜露。
“首领!”卡尔举着新式长矛从村口跑来,矛尖的蓝晶矿闪着光,“西边森林的异兽又往羽蛇族方向挪了!”
他的目光扫过夜泽手里的丝线,“这是啥?”
“新战衣的料子。”夜泽把丝线收进袖袋,“明儿让莉莉丝织两副护目镜,染成和林子同色——省得布鲁说花哨。”
他转身往铁匠铺走,鞋跟碾过地上的靛蓝渍,“走,试试新长矛的钩刃。”
晒谷场的影铁灯笼还在转,把光斑投在晾着的战衣上。
阿雅的药锄尖挑着根幻彩丝线,对着光看了又看;莉莉丝的绣绷上,星轨图案里悄悄添了道若有若无的虹色。
林子里传来秇宁的铜铃声,清脆得像落在水面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