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第五十六日午后,银叶峡谷的阳光透过银色叶片,在聆月和露比娅之间投下细碎光斑。
聆月用草叶编了个简陋的小兔子,递给露比娅。
露比娅接过,指尖轻轻摩挲草叶边缘,嘴角扬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顿住。一股难以言喻的波动从穹顶中心方向传来,并非声音,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们脑海深处漾开层层涟漪。
露比娅猛地站起,银发下的眉头蹙起,望向生命熔炉溶洞的方向。
聆月也放下手中的草编兔子,兽骨短笛无意识地握紧,耳朵微微抖动,捕捉着那股奇异的共鸣。
同一时刻,星痕村各处的人们都感受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精神波动。
正在村落训练场打磨石斧的布鲁,动作猛地僵住。
他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熟悉的训练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丛林。
四面八方,无数闪烁着幽绿凶光的眼睛亮起,体型庞大的凶兽嘶吼着扑来,有他见过的沼泽巨鳄,有传说中的裂地蜥,甚至还有比启明峰还要高大的阴影巨兽。
布鲁怒吼一声,举起石斧迎上去,却发现无论他斩杀多少,凶兽都会源源不断地涌现,他的手臂开始酸痛,呼吸渐渐粗重。
村西头的草药棚里,阿雅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种紫色粉末与晨露混合。
精神波动传来,她手中的陶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眼前的草药棚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紫色的火焰舔舐着屋顶的干草,噼啪作响。
她精心培育的月光草、银丝藤在火中扭曲、枯萎。
更让她惊恐的是,火场外,夜泽、卡尔、老王他们焦急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却被无形的屏障阻挡。
阿雅想冲出去,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能眼睁睁看着草药棚化为灰烬,耳边全是自己实验失败的爆炸声。
星痕村边缘,一处偏僻的木屋后,秇宁正清点着一些她偷偷收集的矿石样本。
精神波动扫过,她眼前的景象变成了星痕村的中心广场。
广场上,夜泽、羽蛇女王阿斯塔娜都恭敬地站在下方,仰望着高台上的她。
她穿着华丽的羽蛇族祭祀长袍,手持镶嵌着巨大星能晶石的权杖,所有村民和羽蛇族人都向她跪拜,齐呼着她的名字。
烁石部的黑石首领匍匐在她脚下,献上最珍贵的矿脉地图。
秇宁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伸手虚虚一抬,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待她的号令。
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让她沉醉不已。
生命熔炉溶洞内,夜泽正和墨尘检查能量转换器的运行情况。
水晶巨树的光芒比昨日更加柔和稳定,翠绿的叶片在穹顶下轻轻摇曳。
精神波动正是从巨树内部发出,如同一个无形的磁场,瞬间将夜泽包裹。
场景变幻,溶洞消失了。夜泽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小木屋前,木屋简陋,周围是稀疏的农田。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布满了皱纹,皮肤粗糙。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木屋里走出来,递给他一个陶碗,碗里是简单的野菜粥。
老妇人的脸很模糊,他想看清,却怎么也看不清。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每天就是种种田,修修木屋,偶尔坐在门槛上,望着天空发呆。
天空是灰蒙蒙的,没有星门,没有穹顶,只有无尽的、单调的灰色。
身边偶尔会走过一些模糊的人影,却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记得“夜泽”这个名字。
他就这样一天天老去,直到躺在木床上,呼吸渐渐停止。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没有战友,没有伙伴,没有归途。
“不对劲。”夜泽的意识在“死亡”的前一刻,突然捕捉到一丝违和感。
他“观察”着这个“一生”的记忆碎片。木屋的结构,不符合他所知的任何一种建筑风格,榫卯结构的节点处理过于粗糙,像是临时搭建的模型。
老妇人的面容始终模糊,这不符合视觉成像原理。
天空的灰色,光谱单一得不像自然现象,更像是某种劣质的背景板。
还有那股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其“浓度”波动异常,不像是自然产生,更像是被强行灌输的情绪数据流。
“这是……幻象。”夜泽的意识集中起来,如同拆解一台复杂的机械。
他开始主动分析构成这个幻象的“数据”:视觉模块的漏洞、情绪模块的强行植入点、逻辑链的断裂处。
每找到一处,他就用意志去“剥离”那一部分。
眼前的灰色天空开始出现“像素”化的闪烁,简陋的木屋边缘变得模糊。
那种令人窒息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破!”夜泽在意识中低喝一声。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站在水晶巨树之下,墨尘正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双眼无神,显然也陷入了幻象之中。
刚才的一切,不过是精神共鸣制造的心灵试炼。
夜泽甩了甩头,试图驱散残留的眩晕感。他看到溶洞内其他几个留守的星痕村村民,也都和墨尘一样,神情呆滞,有的面露恐惧,有的面带傻笑。
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遭遇。
“布鲁!阿雅!”夜泽对着通讯海螺喊道,里面却只有沙沙的杂音,精神共鸣似乎干扰了通讯。
他不再犹豫,立刻朝着星痕村的方向跑去。同时,他将自己挣脱幻象的经验在脑海中梳理清晰:找到幻象中的逻辑漏洞,集中精神,主动对抗情绪灌输,剥离虚假信息。
他不知道这种方法是否对其他人有效,但他必须尝试。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村落边缘时,正好看到布鲁双目赤红,挥舞着石斧疯狂地劈砍空气,身上已经添了几道自己误伤的伤口。
夜泽冲过去,没有说话,而是猛地抓住布鲁的手腕,用尽力气将他的石斧打偏,同时对着他的耳朵大吼:“布鲁!
看清楚!那些是假的!凶兽数量不对!逻辑错误!”
布鲁的动作一滞,眼神中的赤红似乎褪去了一丝清明。
他茫然地看着夜泽,又看看空无一人的四周,那些嘶吼的凶兽影像开始变得不稳定。
夜泽没有停下,他又冲向草药棚。阿雅正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不停地念叨着:“火……好大的火……”夜泽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拿起她掉落在一旁的一个完好的陶罐,递到她面前:“阿雅,看看这个,你的陶罐没碎。
你的草药棚也没着火。实验失败可以重来,别被假的吓住!”
阿雅颤抖着睁开眼,看到夜泽手中完好的陶罐,又看了看身边安然无恙的草药棚,眼中的恐惧渐渐消散,泪水却涌了出来。
最后,夜泽在秇宁那间偏僻的木屋后找到了她。
秇宁正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痴迷与狂热的笑容,双手虚握着,仿佛正握着那根权力的权杖。
夜泽眉头紧锁,他知道这种权力幻象的诱惑力有多大。
他没有像对布鲁和阿雅那样直接喊话,而是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子,精准地砸在了秇宁脚边的一块矿石样本上。
“啪嗒”一声轻响,矿石样本碎裂开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不符合“权力幻象”逻辑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秇宁沉浸的幻境。
她猛地一颤,双眼恢复了焦距。眼前的广场、跪拜的人群、华丽的长袍和权杖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地面、碎裂的矿石,以及一脸凝重看着她的夜泽。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秇宁踉跄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脸上的痴迷笑容僵住,随即化为一阵苍白和难堪。
她紧紧抿住嘴唇,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头,指节泛白。
刚才那场虚假的权力巅峰体验,与此刻的现实形成了鲜明对比,让她的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