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两辆经过深度改装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滑出城市边缘,驶入盘山公路的黑暗中。车内气氛凝重,无人说话。陈远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被车灯偶尔照亮一角的山林剪影,感觉自己正主动驶向一个巨兽的口中。
苏晓坐在副驾驶,借着仪表盘的微光最后一次核对行动计划。老张负责开车,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路况。后排除了陈远,还有两位新队友:凌妙妙和阿哲。
凌妙妙看起来二十出头,扎着利落的马尾,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改良道服,身上挂着几个小巧的布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符箓或法器。她表情严肃,一路都在闭目养神,手指偶尔无意识地掐算着。阿哲则是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年轻技术员,膝盖上放着打开的超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不断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地形图,他负责维持小队通讯、环境监测以及记录一切数据。
经过数小时的颠簸,车辆在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废弃碎石路尽头停下。再往前,连车都无法通行了。
“检查装备,准备步行。”苏晓低声下令。
众人下车,一股山区特有的、带着泥土和植被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但在这自然的气息中,陈远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异味——一种淡淡的、像是东西腐烂又混合着陈旧灰尘的味道,若有若无地从前方更深的黑暗中飘来。
他深吸一口气,主动运转孙老教导的法门,将共情感知控制在一种“低灵敏度侦测”状态,既不至于被瞬间涌入的情绪淹没,又能提前预警强烈的恶意。
阿哲操作着无人机升起,但屏幕画面很快变得雪花斑斑,信号极不稳定。“不行,苏队,电磁干扰太强了,无人机无法深入侦查。只能靠我们步行探索了。”
苏晓点点头,打了个手势。小队成员各自戴上具有夜视和数据显示功能的特制目镜,检查武器和装备。老张拎着一把造型古朴、刻满符文的□□,苏晓的武器是两把特制的手枪和一把军用匕首,凌妙妙则从布袋中取出几张泛黄的符纸握在手中,阿哲背着一个沉重的通讯中继设备包。
陈远的“武器”就是他自己,以及一部经过协会特殊处理、试图屏蔽幽冥司信号但效果未知的加固版手机。
一行人沿着几乎消失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大山深处进发。越往里走,周围的植被越发显得怪异,树木扭曲枯槁,仿佛被抽干了生命力,空气中那股**的味道也越来越浓。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前方出现了一片异常的区域。
浓雾。
那不是山间常见的水汽氤氲,而是一种粘稠的、灰白色的、几乎不透光的雾墙,静静地矗立在森林边缘,将前路彻底阻断。雾气边缘的草木都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
“就是这里了,阴山村的外围屏障。”苏晓停下脚步,表情严峻。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雾气中散发出的冰冷和死寂。
凌妙妙上前几步,从布袋中取出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将符纸向前抛出。符纸飞入雾气中,瞬间如同被点燃般化作一团幽蓝色的火焰,但火焰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就熄灭了,符纸化为灰烬飘落。
“怨气凝实,阴煞成雾。这雾有很强的腐蚀性和致幻性,普通防毒面具恐怕效果有限。”凌妙妙判断道。
“用这个。”老张从背包里取出几个造型奇特的呼吸面罩,滤芯处镶嵌着微微发光的晶体,“协会最新研发的‘净灵滤芯’,能一定程度上过滤灵能污染。”
众人戴上特制面罩,深吸一口气,感觉空气虽然依旧带着怪味,但那股直冲脑门的阴冷感减轻了不少。
“跟紧我,保持队形,不要离开视线范围。”苏晓率先踏入了浓雾之中。
一进入雾区,世界仿佛瞬间被隔绝了。能见度骤降至不足五米,声音也变得沉闷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特制目镜的夜视功能受到严重干扰,画面布满噪点。唯一清晰的是脚下坎坷不平的路面和周围影影绰绰、如同鬼影般的枯树。
陈远将共情感知稍稍提升,立刻感到无数混乱、痛苦、充满怨恨的情绪碎片如同冰针般试图刺入他的意识。他立刻加强精神壁垒,将这些杂音阻挡在外,但一种沉重的压抑感依旧挥之不去。这雾气本身,就像是由无数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实体。
队伍在死寂的浓雾中缓慢前行,每个人都全神贯注,警惕着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的危险。脚下不时会踩到一些坚硬的物体,低头看去,是破碎的瓦砾、生锈的铁器,甚至偶尔能看到半掩在泥土中的白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荒凉与恐怖。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雾中隐约出现了一些低矮的轮廓。
是房屋的残骸。
他们终于抵达了阴山村的边缘。
残破的土坯墙、倾倒的屋梁、长满青苔和诡异菌类的碎石……整个村庄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一些房屋的门窗洞开,像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村子的布局依稀可辨,一条狭窄的、铺着不规则石板的主路蜿蜒向前,消失在浓雾深处。
苏晓示意队伍停下,依托在一堵相对完整的断墙后进行短暂休整和观察。
“阿哲,尝试建立中继点。”苏晓低声道。
阿哲迅速卸下背包,开始组装设备。但很快他摇了摇头:“不行,苏队。这里的灵能干扰远超预期,信号完全发不出去。我们与外界失联了。”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一下。这意味着他们彻底成了孤军深入。
就在这时,陈远猛地感到一阵心悸!共情感知捕捉到了一股强烈至极的、混合着极度恐惧和绝望的情绪波动,从村子深处某个方向传来!但这波动一闪即逝,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掐灭。
“那边!”陈远指向主路延伸的方向,声音透过面罩有些沉闷,“有很强烈的情绪残留……刚消失。”
苏晓毫不犹豫:“保持警惕,向那个方向搜索。老张前锋,妙妙断后,阿哲居中,陈远跟我一起。”
小队再次移动,沿着荒废的主路小心翼翼地向村子中心推进。越往里走,房屋的破损程度似乎有所减轻,但那种无处不在的诡异感却越发强烈。一些屋子的窗户上,似乎贴着早已褪色的剪纸窗花,图案扭曲怪异。偶尔能看到院墙上残留着一些模糊的、像是用血或者颜料涂抹的符号。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老张猛地举起拳头,示意停止。他蹲下身,用手电光照向路边。
那里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面用猩红色的、仿佛还未干涸的颜料写着三个大字:
“石敢当”!
但在“石敢当”三个字下面,还有一行更加细小、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字:
“挡得住鬼,挡不住人。”
石敢当本是民间用于镇邪辟煞的石碑,此刻却写着如此诡异的话语,让一股寒意瞬间穿透每个人的骨髓。
凌妙妙上前仔细查看石碑和周围的泥土,脸色微变:“这石碑……是后来被人挪到这里的。下面的字……墨迹很新,不超过三天。”
有人在他们之前来过!而且留下了这句充满恶意的话!
是幽冥司的人?他们想表达什么?
不等众人细想,陈远的共情感知再次被触动!这一次,不是一闪即逝的波动,而是一种持续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哭泣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声音细弱游丝,充满了无助和悲伤,像是一个……孩子?
陈远看向苏晓,苏晓眼神凝重,点了点头。
小队循着那若有若无的哭声,拐过几个弯,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空地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棵巨大无比、却早已枯死的老槐树。槐树的枝条扭曲张狂,如同无数只鬼手伸向雾蒙蒙的天空。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槐树的许多枝桠上,竟然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已经褪色破烂的布条和铃铛!
微风拂过(如果这雾里真的有风的话),那些布条无力地飘动,铃铛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似乎正是从这棵槐树的方向传来。
孙老的卦象在陈远脑中闪现——“水”与“童”!
眼前没有水,但这哭声……是“童”吗?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槐树吸引时,阿哲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苏队!我的设备……检测到有多个……热源信号……正在从我们来的方向,以及两侧的房屋里,快速向我们靠近!”
几乎在阿哲话音落下的同时,陈远的共情感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被无数充满贪婪、暴戾和饥饿的恶意情绪彻底淹没!
雾影幢幢中,一双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在周围的废墟阴影里,缓缓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