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们苗苗先喝碗汤垫垫肚子。”她将一个印着小熊图案的宝宝碗递给孩子。苗苗乖巧地用两只小手稳稳接住,奶声奶气地道了谢,便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向了餐厅。很快,那边就传来了他满足地吸溜汤水的声音。
厨房里恢复了片刻的宁静,只剩下砂锅里汤水“咕嘟”的微响。王妈解下围裙擦了擦手,看着斜倚在厨房门口的白陆文,眉宇间染上了担忧:“白先生,辞穆呢?你们不是一道去参加那个……发布会的吗?”
白陆文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闲适,说出的话却带着锋锐:“他和那家人还有笔旧账没算完,今晚正好一并清了。”
“清账?”王妈一听这两个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将双手在胸前合拢,嘴里紧张地念叨起来:“阿弥陀佛上帝老爷保佑……你们可都是好孩子,千万别一时冲动,去做那犯法的事啊。”
她质朴的担忧让白陆文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笑声爽朗而富有感染力,冲淡了厨房里因老鼠而起的紧张气氛。他走上前,双手按了按王妈的肩膀,语气轻松地安抚道:“王妈,您放一百个心。这里是国内,我们是守法公民,怎么会知法犯法呢。”
大约是九艉现在实在太小了,脑子不比黄豆大,他能思考的实在不多,看到苗苗在客厅,他就驱使老鼠朝苗苗跑去。
苗苗正捧着一个印着小熊的碗,满足地吸溜着里面的汤水,浑然不觉危险正在酝酿。
灰鼠猛地从沙发底下的黑暗中窜了出去,径直冲向了餐厅的方向!
“哇——!”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屋内的宁静。
“怎么了苗苗!”王妈和白陆文几乎是同时从厨房里冲了出来。
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苗苗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只可爱的小熊碗摔在地上,金黄色的鸡汤泼洒了一地,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孩子光着的小脚丫上,一片皮肤已经被烫得通红。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一只硕大的老鼠,正惊慌失措地在地板上逃窜,最后“嗖”地一下钻进了电视柜后面。
没人看见,就在苗苗吓得摔掉碗的那一瞬间,一个身影,已经借着他裤腿的掩护,闪电般地爬了上去,灵巧地钻进了他上衣那个宽松的口袋里。
苗苗从未见过老鼠这种生物。他见过宠物店里温顺可爱的金丝熊,也摸过毛茸茸的小仓鼠,但眼前这个灰扑扑、拖着一根光秃秃长尾巴、闪着两颗凶恶小眼睛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当那东西他冲过来时,苗苗吓得打翻了滚烫的汤碗。脚背上灼烧般的剧痛让苗苗小朋友嚎啕大哭。
“好大的老鼠!”王妈看清了那只逃窜的老鼠,顿时怒火中烧,转身就冲向阳台,抄起了立在那里的拖把,一副不把凶鼠正法誓不罢休的架势。
白陆文则一步跨到苗苗身边,将他抱了起来。
“好了好了,苗苗乖,不哭了。”白陆文抱着他,轻拍着他的背,目光落在孩子被烫红的脚背上时,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他抬头对拿着拖把严阵以待的王妈说道:“王妈,我带孩子上楼换身衣服,处理一下伤口。”
白陆文抱着仍在抽噎的苗苗快步上了二楼,径直走向了儿童房。他小心地将孩子放在柔软的换衣垫上,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好了好了,我们换掉湿裤子,再擦点药膏,很快就不疼了。”
他利落地褪下苗苗被汤水浸湿的裤子,随手扔在一旁。就在这条裤子落地的瞬间,一个微小红影从裤兜里敏捷地翻滚而出。九艉在半空中蜷起身子,酒红色的尾鳍用力一弹,如同一滴被甩出的水珠,精准无误地“噗通”一声,落入了床头柜上那只印着蓝色小鲸鱼的儿童水杯里。
冰凉的清水瞬间包裹住他,让他因紧张而绷紧的身体舒缓下来。他扒住陶瓷杯壁,只露出一双红眼向外张望。
苗苗光着小屁股,坐在垫子上,委屈的泪珠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呜咽。他低头看着自己脚背上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肿,小嘴一瘪,又要哭出来的样子。白陆文正转身在衣柜里翻找着干净的裤子,嘴里还念叨着:“王妈买的这条小汽车的怎么样?我们苗苗穿上最帅了。”
九艉的视线从白陆文的背影移开,落在了苗苗那只受伤的小脚丫上。他看着那片烫伤的皮肤,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他动了动尾尖,一种古老而模糊的本能驱使着他。他努力集中所剩无几的精神,体内的力量仿佛沉睡的巨兽,难以唤醒。他漂亮的尾鳍在水中轻轻搅动,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淡蓝色光晕从尾鳍末梢渗出,缓缓融入了杯中的清水里。
这丝微光顺着他的意念,穿透杯壁,如同一缕看不见的轻烟,悄无声息地覆盖在了苗苗发红的脚背上。
正准备放声大哭的苗苗忽然一怔,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就这么悬在了眼角。脚上那火烧火燎的痛感,仿佛被一片清凉的薄荷叶抚过,灼热感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凉丝丝的、很舒服的感觉。他好奇地眨了眨眼,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脚背,似乎已经不那么疼了。
“怎么了?”白陆文拿着一条新裤子转过身,看到苗苗不哭了,还一脸惊奇地研究自己的脚,不由得笑了,“看吧,男子汉,勇敢一点,疼痛就跑掉了。”
他没再多想,手脚麻利地帮苗苗穿上新裤子,又找出药膏,细致地涂抹了一层。
等到辞穆满身风尘地赶回家时,迎接他的就是扑进怀里告状的苗苗,孩子的委屈已经不再是因为疼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关乎尊严的愤怒。他抱着辞穆的脖子控诉着:“爸爸……有、有老鼠!好大的老鼠!”
在他以前的世界里,森林里的豹子看见他要绕道,就连天上最凶猛的鹰隼也不敢轻易招惹他这个半人鱼血统的。
可今天,就在家里,他竟然被一只小小的、灰扑扑的老鼠吓到摔碗烫脚,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苗苗越想越气,小脸涨得通红,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折戟在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东西身上。
辞穆好声好气地安抚着怀里这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家伙,他一本正经地听完儿子对那只“硕大”老鼠的控诉,并郑重其事地承诺,明天一定发动全家之力,将这个胆敢惊吓小英雄的恶棍捉拿归案。
苗苗的怒火主要源于自尊心的受挫,此刻得到父亲如此严肃的对待和保证,那股气才算顺了下去。先前的惊吓和后来的愤怒消耗了他太多精力,此刻靠在父亲温暖的怀里,困意便如潮水般一阵阵袭来,小脑袋一点一点地,眼皮也开始打架。
辞穆察觉到怀里的小身体渐渐变得柔软而沉重,便抱着他轻手轻脚地回了儿童房。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柔和的床头灯,将墙壁上的卡通星空照得朦朦胧胧。他小心翼翼地将已经快要睡着的苗苗放在床上,为他拉好被子,又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晚安吻。孩子的呼吸很快就变得平稳而绵长,嘴角还带着心满意足的弧度。
辞穆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确认儿子已经沉入梦乡,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就在他回身的那一刹那,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床头柜,随即猛地定格。
那只印着蓝色小鲸鱼的儿童水杯里,水光微微晃动,一抹不该出现在那里的酒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滴,在清澈的水中异常醒目。
辞穆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当他僵硬地、一步步挪过去,低头朝杯子里看时,一对极小的、红宝石般剔透的眼眸,正隔着一层薄薄的水,与他对视。小小的、只有拇指大的身躯,酒红色的长发在水中如海藻般轻漾,那条漂亮的尾鳍正安静地蜷在杯底。是二宝。
怎么会在这里?!
一股凉意从辞穆的脚底板直冲头顶,他来不及思考二宝是如何从书房的鱼缸里跑到几米之外的儿童房水杯里的,满心只剩下后怕。
万一……万一苗苗口渴,没看清就喝了下去怎么办?
万一这杯子被打翻……他不敢再想下去。
“!”一声短促的抽气声卡在喉咙里,辞穆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是扑了过去,双手护在了水杯两侧,生怕一丝一毫的震动会伤害到里面那个脆弱得不可思议的小生命。
他俯下身,银白色的发丝垂落下来,声音因极致的震惊和后怕而压得极低带着颤抖:“二宝……你怎么跑出来了?”
面对辞穆那压抑恐惧的颤抖问话,杯中的小人鱼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惊慌与脆弱。他今天可是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从一个玻璃方缸,穿越了漫长而黑暗的“走廊”,最终抵达了这个新的“池塘”。这点小场面,根本不足以让他畏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