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霹雳卖羊肉串的日子 第44章 盈月无痕

实话说，在红冕边城的日子，简单而又无聊，我几乎快要习惯这种跛足囚徒兼专属厨娘的生活了，直到这天下午，一个我万万没想到的人，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先生，先生啊！”

清脆又带着急切的声音传来，我正弯腰试图搬动一袋新送来的米，闻声讶然抬头，只见一个半大的少年拉着一个年纪更小些、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站在门口，激动又有些怯生生地看着我。竟是怪贩妖市那个曾帮我打理医馆、机灵又善良的小童，水无痕。而他身边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想必就是他曾提起过的妹妹，水盈月。

“无痕？盈月？”我又惊又喜，放下米袋，撑着灶台稳住身形，“你们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红冕边城煞气重，规矩也多，他们两个孩子跑来，实在让人担心。

水无痕拉着妹妹快步走进来，小脸上满是认真：“先生，我们听说您的事了！您的腿……您为了救缥缈月姑娘……” 他眼圈有些发红，“我和妹妹商量好了，我们来照顾您，您行动不便，身边不能没人。”

我看着他稚气未脱却一脸坚定的模样，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这名字听着倒是挺符合布袋戏风格的，水无痕，水盈月，意境不错。但我一个厨娘，哪里需要人来照顾起居？这未免太夸张了。

我连忙摆手，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无痕，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真的不用照顾。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就是走路慢点。我毕竟只是个厨娘，让你们来照顾我，这，这不太对劲啊。” 我试图劝他们回去，怪贩妖市虽然也非净土，但总比这红冕边城安全些。

水无痕却摇了摇头，语气异常肯定：“先生，是赤王同意我们来的。”

我：“……啊？”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是腿疼引发了幻听。鬼方赤命？那个暴躁、霸道、看我不顺眼、把我当囚犯一样关起来的鬼方赤命？他同意让两个来自怪贩妖市的小孩子进红冕边城，就为了照顾我？

震惊之下，我脱口而出：“你们喂他吃**汤了？！他竟然能同意！”

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这么编排那位红彤彤的赤王。水无痕还没说话，他身边那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水盈月却眨了眨大眼睛，用清脆的声音解释道：“赤王说，厨房如今事务繁杂，先生您腿脚不便，只有您一个人手不足。不如多教一些人出来，也好分担。”

她年纪虽小，口齿却很伶俐，将鬼方赤命那充满实用主义（和压榨意味）的考量复述得清清楚楚。

我顿时哑口无言，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果然。

我就知道没那么轻松。

什么照顾我，分明是看我这个残废干活效率可能受影响，给我塞两个学徒来，美其名曰分担，实则是要把我这身厨艺（或者说，伺候他胃口的本事）传承下去，确保红冕边城的伙食供应不会因我出什么意外而中断。说不定，他还打着等这两个孩子学成了，就能把我这个“麻烦”彻底处理掉的主意？

我看着眼前两个眼神清澈、带着几分依赖望着我的孩子，心头五味杂陈。一方面，他们的到来确实让我在这冰冷之地感受到一丝暖意；另一方面，将他们卷入红冕边城的是非，我实在心中难安。而且，鬼方赤命这一手，等于又给我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我不仅要保证自己不出错，还得负责教会这两个孩子，不能让他们触怒那位阴晴不定的赤王。

“唉……”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左腿，无奈地看向他们，“既然来了，那就先熟悉熟悉环境吧。记住，在这里，少看，少听，少问，最重要的是，千万别惹赤王不高兴，知道吗？”

水无痕和水盈月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既有对未知环境的紧张，也有能留在我身边的欣喜。

得，厨娘没当成，这又升级成厨娘兼幼儿保育员兼职业技能培训师了。我看着这突然热闹（？）起来的厨房，只觉得肩上的担子，似乎又重了几分。

水无痕和水盈月的到来，像两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给这间充斥着油烟与煞气的厨房带来了几分难得的生气。水盈月年纪小，手脚却伶俐，帮我递个调料、洗刷碗碟很是勤快。水无痕则更有主见，学东西也快，很快就能帮我处理一些简单的食材了。

这日，我们三人正围坐在一起择菜，午后的阳光透过那扇小窗，在弥漫着食物香气的水汽中投下几道光柱。水无痕一边熟练地剥着豆荚，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对我说道：“先生，您知道吗？龙戬陛下和盗天下大人，还有陆淑姐姐，他们现在在怪贩妖市都挺好的。”

我择菜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有些讶异，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哦？他们怎么样了？” 我离开妖市已有一段时日，期间变故丛生，我几乎不敢去打听那边的消息，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噩耗。记忆里，属于他们的结局总是带着血色与遗憾。

水无痕脸上露出纯然的笑容，语气轻松：“龙戬陛下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但他现在很清醒，常常会去市集上走走，看看子民们。大家虽然还是有些怕他，但也知道他是真心为了妖市好。盗天下大人还是老样子，神出鬼没的，不过有他在陛下身边，大家都觉得安心不少。”

他顿了顿，继续道：“陆淑姐姐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她现在帮着处理一些市集的事务，可厉害了！上次有几个外来的人想闹事，被她几句话就说得哑口无言，灰溜溜地走了。”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讲述，龙戬沉稳的身影、盗天下的风趣幽默、陆淑带着几分泼辣的爽利模样，一一在我脑海中浮现。他们没有死，没有陷入更深的疯狂，没有背负着沉重的愧疚无法解脱，他们还好好的，在怪贩妖市那片曾经充满悲欢离合的土地上，过着或许不算完美，但至少是平静、充满希望的生活。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巨大的欣慰感，如同温热的泉水，缓缓淌过我的心田，驱散了这些时日以来积压的阴郁和不安。我甚至能感觉到，眼眶有些微微发热。

“真好……”我低下头，掩饰着有些失控的情绪，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在叹息，“他们……都还好好的……真好。”

不再是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不再是记忆中那些意难平的悲剧。这个认知，像是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照进了我被困于红冕边城的现实。至少，在我目光所及之外，还有一些人，一些地方，正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这让我觉得，我所经历的那些艰难，我所付出的那些代价，似乎也并非全无意义。

“先生？”水盈月敏感地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小声唤道。

我抬起头，对他们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释然的笑容：“没事，先生是高兴。” 我伸手揉了揉他们两个的小脑袋，“知道大家都好好的，先生就放心了。”

厨房里，锅灶依旧冰冷，食材依旧寻常，但此刻的氛围，却是十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