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逐渐随波涌起,不远处掀起四五米的惊涛骇浪,都被眼前的船夫轻而易举的破解。
他对于这片湖面的熟稔,仿佛已经达到了巅峰造极的程度。
直到太阳落山,黑压压的天地融为一体,船夫这才在船头燃起了火光微弱的火把。
船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玉的哨子,放在嘴边,吹响起来。
一股清脆悠扬的声音,瞬间充斥在整个海域之上。
准确的说,虽然声源来自于白玉哨子,但是声音好像被平摊在空气的每一个微尘当中。
无论人们走到哪里,听到的声音都是一样的音高,一样的音量。
没过一会儿,海的对岸也出现了同样的声音。
霎时,半个海面都亮起来,原本黑漆漆的湖水此刻明如白昼。
小猫带头,周一周二跟着来到船舱外。
外面浓烈的海风伴随着淡淡的腥味从鼻子处呼啸而过,窜入每个人的大脑。
“船夫,这就是潮海村吗?”小猫望着不远处的闪着红色光亮的灯光。
平静的海水,给整个黑暗冰冷的村子镀上了一层千里之外的寒霜。
让人一点也生不出靠近的**,反而越是看着,越是从脚底升起速速离开的心理。
船夫转过身,胸口一块圆圆的铜镜吸引了小猫的目光。
船夫什么时候身上带了块铜镜,不一直都是赤膊上阵的吗?
小猫看了眼,说“您这镜子,看上去很有年代了。”
那船夫只笑道,嘴里长长的烟斗跟着抖动,缭绕的烟雾被船儿的速度甩在后面:“辟邪的。”
晚上的风浪比想象中高多了,船行得极快。
“对了,我这个烟斗还是找海母借的呢,你帮我还给她吧。”船夫将烟斗拿下来,颇为不舍地看着掂量了下,叹息道,“这样想来,已经很久很久了。”
小猫打开储物袋,让船夫自己将烟斗放进去。
“好的,帮您带到。”
“多谢了。”
船下锚,靠岸。
大家告别了海母,一一下船。
小猫打头。周一抱着水缸,周二跟在后面,紧接着是霜白,最后才是懒洋洋的红沈。
“船夫···”
还未等小猫出声,回头刚要张口,那船夫已经连人带船消失在了海面上。
眼前只有一个古老的村子,村口有一个“贞节牌坊”。
牌坊前面,有一块黑色的压路石,上面用红色的笔墨写着“潮海村”三个大字。
贞节牌坊后面的地界上有一条醒目修长的红线,似乎在警示外来者,前往不要越界。
整个潮海村没有灯光,唯一的红色冷光来源,就是眼前的泥路走到底,有一间正对村门口的房子。
道路尽头的老房子一共上下两层,下层挂了一排红灯笼,随风飘起来的时候,隐隐有熄灭的迹象。
“嘶,这儿的意思是,我们得自己走到房子里面去?”猫儿转头,头顶上用头发和银线混编的猫角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吸引了霜白的目光。
霜白忍不住抬手,轻轻捏了捏。
小猫本来准备发作,被红沈的话引偏了心思。
“理论上是这样。”红沈答话,她环顾四周,眼前长长的石子路混合着泥巴,走向无尽的黑洞湮没在无主之地。
眼前左右两侧的房屋整齐簇新,无论是门上的朱漆还是外梁上未曾被腐蚀过的檐物,从内到外依次是震天鼓、蛇形龙鞭、金月伞和寒铁槊。
房外除了竹筐就是渔网,屋檐上挂满了一个又一个生锈的鱼钩。
穿巷风扫过,卷起了地上零落的黄叶,也让大小不一的鱼钩晃动起来。
冰冷的月光下,金属的铁锈散发着淡淡的冷光,鱼钩上面无法清洗完全的血迹让人喉头一紧。
她深呼吸一口气,当即抬腿迈过眼前的红线。
就在红沈落脚前,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拉住了自己,两条腿齐刷刷地一起越过了红线。
因为时间太紧张,红沈只能将自己备用的衣服挪给了霜白。
霜白缩在大一码的冲锋衣里头,呼出一口热气,散在寒冷的夜晚。
“红沈,慢一点,等等我。”
她笑眯眯地拉紧红沈,露出洁白的牙齿,亮晶晶的星星眼正注视着对方。
“一起走,这样我们就是两个人。”
被温暖柔软的东西包围,是任何细胞生物都无法拒绝的。
红沈也不例外,在她尝试放手一次还被霜白紧紧拽着的时候,就任由对方拉着了。
红沈并不是害怕周围的环境,她经历过比眼前恐怖十倍,甚至百倍的地方。她早就习惯了黑暗、冰冷,把距离当做人和人之间相处的标准。
日复一日,这种标准,成为了红沈的舒适区。
可是现在,似乎有人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她的舒适区,并相当可怕地扭转了她舒适区的阈值。
和霜白一起的几日,红沈突然之间觉得,单人沙发是柔软的,双人沙发的拥挤也是特别的。
她扫了眼仍然缩着脖子的霜白,右手在大脑还没有反应之前,就帮对方拉上了帽子,单手贴心地扣好了第一颗纽扣。
看到霜白被自己的冲锋衣包裹起来,她才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笑意。
在红沈和霜白安全后,小猫连忙带着周一周二跟了上去。
最后一个是周二。
他走得很快,没注意自己的后背。
凡是他走过的地方,都凭空出现了一只手,似乎在摸索留下的痕迹。
那手生得奇怪,五指狭长,圆圆瘦瘦,碰到了地面,就像充气的橡皮手套。前两节关节还在地上,后面的第三第四节骨头连带着手掌,瞬间被折成反人类的诡异角度。
它们凭空出现,拼尽全力地跨过看不见的屏障,给人一种拼尽全力急促地想要靠近已经等了很久的东西。
大家越往前走,身后的手越来越多。
周一和周二提着行李,忙不迭地跟着小猫的步伐,也感觉后背后一阵异样。
周二刚要转头,动作却被僵硬地卡在了原地,像个落枕的病人。
“出门不走回头路,归家不饮昨日茶。”红沈冰冷的语音仿佛此刻就在周二的耳边呢喃,“我想这一点荒村禁忌,你应该是记得的?”
这就更佐证了周二刚才的猜测,他们的身后有东西。
一时间,周二不知道是该害怕自己转过去会怎么样,还是后面的东西到底会做什么。
他愣在原地,嘴巴微张,肌肉僵硬地点了点头。
周一的胆子大些,他拍了拍周二的肩膀,吸收了一部分周二的恐惧,礼貌地点头感谢红沈:“谢谢,圣——红姐。”
周一的眼尾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羞涩,明明一句简单的感谢,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大家的行进速度很快,因为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响,窸窸窣窣间给人势在必得的压迫感。
而这种身后未知的恐惧,反而在人类大脑自我的设想中,被具体、赋予恐怖元素之后,成为了自己吓死自己的本源。
一只“黑手”立刻顺着脚印一跃,竟然跳到了小猫的行李袋上。
小猫刚刚发现对方,惊叫一声,立刻重重地甩走手里的行李袋。
“砰”一声,行李袋重重地砸向地面,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那“黑手”似乎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被甩飞出去以后立刻隐藏在黑暗中,将自己蜷缩起来。
其它的黑手似乎也知道眼前人们的实力,不再变得那么激进,纷纷撤退到了黑暗中去。
看到“黑手”后退的动作,小猫才慢慢靠近行李袋。
她蹲下身,摸了摸包,却感觉到一阵异样。
渔夫给的“烟斗”被她一摔,摔碎了。
红沈看着沉重的行李袋,问:“谁给你收拾的?”
以红沈对小猫的了解,这人妥妥是的丢三落四的主儿。
如今这么一大袋行李袋,不是特别的人收拾,就是受到了特别的叮嘱。
小猫耸肩:“当然是我自己,看不起伟大的劳动人民吗?”
霜白想要帮忙,拉起袋子的一侧,用尽全力,袋子丝毫未动。
小猫徒手就拉起来,挂在肩膀上,学某人嘲讽自己的样子,皱起鼻子笑道:“要多练啊~”
在村子最里面的房子越发在黑暗中变得清晰起来,红色的灯光摇摇晃晃。
和其他的房子一样,所有的木质屋檐门口都挂着大小不一的鱼钩。
有甚者,某些巨大的鱼钩还挂着骇人的鱼头,或是散发着臭味的鱼尾,更有些小小的鱼钩上也挂着透明的薄膜。
看上去晶莹剔透,有点像鱼鳞。
几人还没走到街道最后一间房屋,不过已经看清了房屋大门的样式。
榫卯红院门上面红梁黑漆,交错在一起,高度上比寻常的门头高出了半米,横向上又特意在平直的道路上,突出了半米。
主人硬是加盖了一个可以容纳五人左右的宽大院门。
走上三层抬高的楼梯,只微微抬头看一眼,才会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院门里头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钩子,钩子上正是各式各样的风干的舌头、眼睛、耳朵。
它们被制作保护地和生前一模一样,密集地悬挂在梁上。
“天哪”
周一周二,只抬头看了一眼,无数形状的舌头和漆黑的瞳孔瞬间充满了周二恐惧的大脑。
他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左手提着行李,害怕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舌头...这么多眼睛...那得多少人啊?”
头顶上的眼睛、舌头也随风慌动起来,似乎在回应周二的问题。
大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可闻。
那声音似乎是从喉咙里面用肌肉挤出来的,嘶哑小心,既是对危险的忌惮,又充满了对眼前人类的渴望。
“来了。”
“他们来了。”
“有眼睛。”
“有鼻子。”
“我要耳朵。”
“我要牙齿!”
“嘘”
“别吵”
“吓跑了他们怎么办!”
“对,别吵,吵醒那恶鬼怎么办!”
“安静”
“安静”
“一定要,安静。”
最后一声,带着严重的警告和用力隐忍的**,将一切声音重新隐没在黑暗中。
周围一片寂静,屋檐下的五人几乎都可以听见头顶鱼线和金属鱼钩发出的声音。
周一转头,立刻看到周二肩膀上正悄无声息蹲着一只“黑手”。
“黑手”耸动着又长又瘦的手指,宛如巨大的蜘蛛。血色的指甲挥舞,表达着闻到血腥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