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沈点头,道:“是的,我曾经试图扭曲、绞杀或者切割皮偶,它们不像是黑手,真实存在在潮海村的动物。”
“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也是虚幻的污染物。至于如何摧毁,我们肯定不能用对待实体污染物的打法,所以我的设想是——”
“求海母娘娘。”
小猫仔仔细细将红沈看了一遍,又上上下下确认了红沈的实体身份,惊讶地问:“姐姐,你是真的不想出去了吗?”
红沈展开了自己的思路:“既然潮海村普遍拜海母神,说明她非常的灵验。这里的污染物并不排斥海母神,反而把她作为核心标志物之一,可见也是承认对方的。”
“那为什么不尝试一下,用虚拟力量对抗虚拟力量呢?”
“周一周二的力量仍然在恢复,你一个治疗师根本没有多少武力值,这和亲自把自己的脸捧过去让对方暴揍有什么区别?”
“况且我总觉得隐藏了最重要的环节,我们到潮海村以后,根本没有看到你客人的影子,还有周海生儿子问题。”
“咚咚咚”
黑色的铜门再次被敲响,一个老妇人慢慢悠悠地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往门里看。
“你们好,请问周海生在吗?”
她慢慢起身,这回大家才发现,老妇人开叉的长裙下,纤瘦脆弱的腿部和刚出芽的竹子似的。
双腿走路时要支撑肥硕的上身,十分艰难。
从五人所在的位置和妇人之间明明是十几步的距离,那妇人却走了好几分钟。
“我认识你们。”余生走到红沈和霜白前面,指着说:“你叫红沈,你叫霜白。”
霜白好奇地问:“你认识我们?”
余生点头:“我认识的,很久之前,我的好朋友就说过,你们一定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她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你们出现的时刻,就是她放下一切的时刻。”
小猫有些摸不着头脑:“您怎么称呼?”
妇女愣了两秒,才说道:“我叫余生”
红沈问道:“您好,请问有村民姓周吗?”
妇女这回倒很迅速,涣散的目光终于集中起来些,说道:“没有,我们村子现在一共三十六户人家,没有一家姓周。”
空气中忽然传来:“那有没有曾经叫周海生的女人呢?”
“周海生已经死了很久了,她孤身一人,最后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孤身一人,周海生没有儿子吗?”
余生似乎听到什么笑话:“周海生?她连丈夫都没有,怎么会有儿子呢?”
她从几人身边经过,走向了东楼的祠堂,从包裹里拿出水果、零食,一个一个摆进眼前的果盘中。
“海生啊,你应该过得很累吧。”余生老太太自言自语道,佝偻的背部就像是沉甸甸的麦穗,让人忍不住地跟随她的动作。
余生老太太跪在垫子上,虔诚的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句子。
“月昏昏,雾沉沉,我摇橹来散香闻,”
“闹仙仙,浪浮浮,妾散金纸安惊魂,听我唱断十八叹,船出人安”
远处道路的尽头,浓重的黑雾重新占据成为潮海村的主色调。
伴随着熟悉的吟诵声音,大家四目相对,就明白了敌人接近了。
小猫对于红沈的计划保持无奈,但自己给不出更好的计划,询问红沈:“那怎么办?现在我们和余老太太一起求海母保佑我们吗?”
红沈没有直接回应小猫,跪在余老太太旁边,也学者她的样子拿起三炷香。
余老太太用旁光看到了红沈,撇嘴说:“你没有真心跪拜,求神药真心,没有真心是打动不了上苍的。”
红沈侧目:“余太太也相信吗?”
余老太太动作一僵,嘶哑的话语因为脱落的牙齿,将声音吞噬在喉咙中:“我起初是不信的,后来不得不信。”
霜白起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找到一把软剑,此刻正在手里擦拭着灰尘。
“月昏昏,雾沉沉,我摇橹来散香闻,”
“闹仙仙,浪浮浮,妾散金纸安惊魂,听我唱断十八叹,船出人安”
“八叹无笔墨,魂归故乡妻儿散”
红沈听到歌词,转念一问:“周海村没有丈夫吗?”
余生老太太点头:“那倒是有的,不过很快就去世了。”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生不出儿子呗。”
红沈隔着门向后看了眼,周一比划了个二十,示意皮偶距离自己还有二十米。
她心领神会,说:“听说海母像很灵验?”
余老太太哼了一声,骄傲地说:“当然,海母像是潮海村最灵验的神明。出海求海母神,孕育求海母神,就先普通的庆贺、裁衣都要问一下海母神呢。”
小猫隔着门缝,看到了红沈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通常看到这样的笑,小猫总是觉得谁要倒大霉了。
果然,红沈跪在垫子上,大声说:“海母娘娘,请求您让余生太太帮我解决皮偶吧?”
小猫:我没听错吧?
周一:红老板不仅奴役咱们这样的童工,还奴役退休老人。
周二:别怕,至少人家的退休金和保险金后面有好几个零,我们什么都没有。
周一:我哭的好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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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染物源头·海母水井边。
身着红衣的小女孩坐在水井边缘,两条小短腿一翘一翘。
水井里头布满了白色的菌株,正纷纷冒头出来。
“他们把黑手都弄死了...这些人真烦死了,要是他们把皮偶也弄坏了怎么办...我已经没有多少玩具了...”
“余生奶奶去了?那有什么用...您也就余生奶奶陪在身边了,怎么最后一个人都要放出去呢?”
“那些脏东西又开始闹腾了,我最近越来越不能管住他们了。”小女孩从水井边缘坐起来,站在一旁:“等下我去露个脸...”
小女孩走了回,走了回,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那一口水井上,说道:“非得这样吗?我们就不能保持现在这样...杀了他们...折磨他们...”
“好吧,好吧。听你的...反正我也早就讨厌死了这一切...”
女孩不知道在和谁沟通什么,转瞬间变成一缕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皮偶一步一步歪歪扭扭地从街道内慢慢走到了黑铜门口。
这一次,它走得很快,也很稳。
歌声不再是片段似的吟诵,而是整段整段地歌唱。也正是整段的歌唱,大家都没有听得仔细。
“咚咚咚”
“咚咚咚”
皮偶伸出细窄的手,敲了敲门,没有进去。
它们俩等在门口,不断探头看向里面,却被门槛拦在了外面。
“他们进不来?”小猫第一个发现,大胆地站在门口。
红沈起身,点头:“好像是的。”
小猫乐了:“那是不是他们一直进不来呀?”
皮偶站在门口,有序地敲着门,扁塌的面容格外突兀。
“十叹息难存,阿母声声唤囝仔”
“十一叹灵欲乱,白骨伸手指十八”
皮偶一阵一阵敲响着大门,浓稠的黑雾化成一个一个人形,如同周二在【精卫感知】中看到的人影。
他们集体拍打着黑铜门,嘴里念叨着。
“就是小事,先让我们进门谈谈。”
“让我们进去吧。”
“有话好商量。”
纷纷扬扬劝说的声音从嘶哑地喉咙中传递出来,借着仍旧带着几分灼热的滚烫空气传递到在场的耳中。
他们的声音带着恳切与哀求,让小猫听了也不忍,想要踮脚,越过墙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厚重的黑铜门第二次被拍得变形。
余生老太太慢慢悠悠地抬起纤瘦的长腿,佝偻地越过门槛,坐在圆桌上。
大家都听到了歌词中“八叹无笔墨,魂归故乡妻儿散”,应该就是讲述的潮海村的渔夫经常出事,所以没有人供养家庭,妻离子散。
那么“十叹息难存,阿母声声唤囝仔”,讲述的应该是家里没有丈夫失去中央经济支柱,孩子也因为不可抗力,艰难地生活,甚至遭遇到了某种不幸。
“十一叹灵欲乱,白骨伸手指十八”
“十八指”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大众的理解,认为手指指着数字“十八”,那么很可能被理解为“召唤恶劣的东西下地狱”的意思;还有一种解释是“十八指”,相传,大菩萨立法门的时候,就有“十八指”,用来帮助人们各种各样的需求。
虽然第二个解释更贴合大家对海母神像的赞颂需求,但红沈觉得第一个“指十八”更符合前面“妻儿散”““息难存”的事实。
这样拼凑起来,周海生的丈夫出海,因为遭遇灾祸没有回来。周海生只能带着儿子和母亲住在一起,没想到后面发生了更大的遭遇。
那究竟是什么遭遇呢?
小猫转了转手腕,跃跃欲试地拿起手里的消音狙击冷光,趴在墙头上,将瞄准仪对着皮偶。
“奇怪,这次怎么只来了一个?”
“不过,算是减小难度了。”
小猫眼波一转,将冷绿色的瞳孔对准瞄准仪,另一只眼紧紧闭上。
她的食指就搭在扣板上,犹豫着打不打。
手上的瞄准仪一动,两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