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民国上北大 第1章 梦里梦外

民国七年，五月末。

沿着北平旧大街直走拐过右夹道中一僻静的巷子便是一处红墙青瓦的院子，沉素秀雅，带着江南独有的风韵。

似乎与周围青砖灰瓦的四合院格格不入。

但院子主人家似乎考虑到这一点在大院外筑了一堵青砖墙，巧妙地融入街巷中，不高不低的瓦墙隔绝了墙外人探寻的目光。

只有西边墙上一枝初放蕾蕊的夹竹桃斜斜倚过灰瓦，尾端微垂，似乎在等待过路人的垂目。

而旁人所目及不到的墙内夹竹桃树已是满枝丫的花苞。

浅粉中透着微微红，还未完全绽放的花瓣在春末的微风中轻颤，看着喜人极了。

日头甚好，西院院中摆着个黄花梨摇椅。

侧边垂落着垫褥的流苏，正微微摇着，弧度极轻，似是被这春风吹动了般。

娇小的少女被摇椅遮去了身影。

她阖目窝在绵软的褥子中，似是在小憩，连打着扇的手都垂落在一旁的垫褥上，团扇也被春风勾着摇晃着欲坠。

娉娉袅袅十三余。

女孩看上去也不过豆蔻之年，此刻浅眠的模样也透着几分女儿家独有的娇憨。

菱香脚步匆匆地端着盛满了冰块的盆子走过来，随后又置在摇椅一侧的木凳上，动作轻柔没发出一丝声响。

看着女孩额头细微的汗珠，

菱香心中怪自己来得晚了，小心地将团扇拿过来给女孩打着扇，冰块上丝丝凉凉的冷风便被扇子带了过去。

女孩睡梦中因春末难得的燥热而微蹙的眉梢被这凉风抚平。

清浅的睡意逐渐深了，坠入了初夏模糊的梦境中。

“皎皎，”

“皎皎？”

“皎皎！”

耳畔是不断唤着她小名的声音，皎皎只觉得烦人极了。

她不满地嘟囔了几声，伸手挥了过去，想要把这道声音关上。

“啪！”

力道没有控制好，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惹耳。

“皎皎！”

这是另一道声音，带着几分严肃之意。

那是深入骨髓的声音，

皎皎一个激灵，便如鲤鱼打滚般从位子上占了起来：“到！”

毫无征兆的，可以说是恍若隔世的。

皎皎一睁眼看到的便是自己不知多久都没有看到的场景。

她下意识地便红了眼，

连皎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老虞？虞老师？！”

少女是真的激动，旁人都看到她此时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讲台上作为班主任的老虞一下子怔住了，他都还没开口说道几句呢，这孩子怎么就红了眼了呢？

他只好咳嗽几声，打算说几句就过去了：“皎皎，上课呢，你在课堂上搞什么小动作，还有三百多天就高考了，要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知道吗？”

“好了，坐吧，我们继续讲下一章圆锥曲线……”

皎皎全凭本能的听话坐下了，大脑还在宕机中，衣袖就被一旁的人轻轻扯了扯。

“皎皎，你今天怎么了呀？”

好友吴桐在一旁扯着她的衣袖问道。

皎皎还犹如处于梦境般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她顺势拉过好友的手，放在自己腰间：“桐桐，你快掐下我。”

吴桐毫不手下留情给她来了一掌，顺势报了方才被少女意识迷蒙时拍的那一巴掌。

她皮笑肉不笑。

“怎么样？娇娇大小姐清醒过来了吗？”

“嘶—”

皎皎被这一巴掌给打回了神，她转头哀怨地看了一眼好友：“你是真不手下留情啊。”

吴桐被美人含怨的一眼给晃了神，随即凭借多年锻炼下来的免疫力直接表示不吃她这一套。

“呵呵，也得看看是谁。”

“你嘛，就算了。”

吴桐意有所指地上下端量了她一番，撇了撇嘴表示嫌弃。

“你这丫的！”

皎皎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哎哟，她这暴脾气。

幸好她还没忘记这是在上课，及时收敛住了。

感知到上面的老虞投来警告的一眼，少女又跟个鹌鹑一样缩在座位上了。

没过半晌，少女又开始作妖了。

只见她哀怨地叹了口气，指尖拈着莫须有的手帕拭了拭自己的眼角，活生生一副刚从红楼梦里走出来的林妹妹样子。

吴桐身为她从小长大的好友，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好友的性子，看着好友做作的姿态，她直直地翻了个白眼，彻底无奈：“大小姐，你又怎么了？”

皎皎其实现在还有些恍惚，别看她此时一副已经正常插科打诨的样子实际上还没从之前十几年的民国生活完全脱离。

她瞥了眼接话的好友，也不做出那副矫揉造作的姿态了，只是淡淡询问：“你相信我刚刚去民国生活了十几年吗？”

“哈？”吴桐是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你做梦做傻了吧？”

更没想到的是，少女居然反常地没有反驳她，只是平视着黑板。

“我也希望我是在做梦。”

吴桐感觉就一会儿的功夫，好友身上给人带来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整个人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韵味，透澈又清冷。

完全不像往常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懒散样。

“你……”

吴桐正要开口好像又想起什么，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与她私语：“是不是他们又来找你了？”

少女没有做声。

吴桐以为她默认了，怪不得她觉得好友今日这么反常，原来是被人影响了心情。

“气死我了，他们怎么还有脸来找你？！”

吴桐心里是止不住的担忧。

她又气愤又忧虑，气愤是气那双不负责的人竟然还有脸找上自己的好友，忧的是此刻异常平静而显得反常的好友。

少女不作声不是默认。

而是梦里恍若过了十几年的日子一下子冲刷掉她现实中的记忆，愣了愣才回想起“他们”是谁。

“他们”—

是皎皎的生父生母，庸俗的穷书生和大小姐私奔的戏码，又恰好碰上艳俗的穷书生和大小姐观念不同而双双出轨的桥段。

皎皎是两人相爱时的结晶，也是后来两人由爱生厌的累赘。

皎皎三岁前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三岁后表面上幸福的家庭终于维持不住原样而分崩离析，皎皎成了烫手山芋，

两人谁也不想对这个孩子负责。

而皎皎那大小姐母亲到了这时也不肯低下她高傲的头颅回去见自己的父亲，于是皎皎被两人一致不宣地丢到了福利院里。

直到皎皎五岁时才被外公家找回，自此被宠着长大。

皎皎说恨也算不上。

自她知事起见到的唯一的亲人就是自己的外公，但是说怨肯定还是有的。

只是现在脑海中记忆早已模糊的皎皎听到他们的消息时内心竟也完全的平静了，不生一丝波澜。

“没有，”

她安抚地朝担心她的好友笑了笑：“他们没有来找我。”

“那就好，”吴桐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脯，然后给了少女一个白眼，“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给担心坏了？”

此时的少女才找到了一丝真实感。

真实的朋友，真实的课堂，真实的同学和老师，真实的对话。

也许，那十几年才是大梦一场。

下课了，皎皎拉着好友打算去小卖部买点零食，天知道她有多久没尝过垃圾食品的味道了。

少女眉梢难得带了点兴高采烈的鲜活气息。

只是走到楼梯时，

皎皎被人无端一撞，竟是脚踝一歪朝楼梯下倒去。

她本能地想要拽住吴桐焦急伸过来的手。

最终却只是得了一手空。

记忆的最后是在暖阳的照耀下格外显眼的点滴状吊坠，正正挂在那人脖颈上。

吊坠中心镶嵌着一枚青玉，皎皎晃眼间似是看到里面云雾缭绕，正有水流飞瀑而下。

她下意识紧闭双眼。

本以为会有一阵剧痛袭来，却不料坠入一片没有实地的落空感。

“小姐？小姐？”

好像有谁在叫她？

可是她的名字不是“小姐”呀，皎皎睁开惺忪的双眸。

那一瞬间可怕的落空感让她从梦中惊醒，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又不熟悉的景色。

“小姐，您没事吧？”

见女孩睁了眼，一旁侍候着的菱香立马担忧地上前。

方才可把她吓坏了，小姐本来好好地窝在褥上小憩，不知怎的，就皱了眉梢，嘴里不停嘟囔着，像是梦魇了。

吓得她立马轻声将小姐唤醒。

她没听见小姐做声。

疑惑中她悄悄抬起眼，却只看见女孩尚显青涩的脸庞上是这个年纪不符的平静，望着夹竹桃的眼眸中流转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就好似……惆怅？

菱香没读过几本书思索许久才想出这么一个词来形容。

“没事。”

皎皎嘴角勉强地勾出一抹浅笑。

“只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一时糊涂了。”

菱香不懂也没深想，只当是自家小姐梦魇了一时被吓住了。

她想着要是能让小姐紧蹙的眉梢舒缓几分也好：“菱香这就去给小姐调杯蜂蜜水来去去惊。”

皎皎没有出声。

她看着菱香转身过了拐过西院的门，才又将目光落在墙头那枝含苞待放的夹竹桃上，看着它伸到墙外展露自己青涩的美丽。

半晌。

她才喃喃自语道：“原来……只是一场梦。”

其实也算不得梦，只是忽然梦见前程往事，恍若隔世，梦醒，也总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皎皎不是民国的人，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民国，从嗷嗷待哺的婴孩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

历史没有发生变化，一如前世的史书上所记载，即使有所出入，但是历史大事也按部就班地发生着。

皎皎不知道为何自己到了这里，也没有想过改变或者加快历史的进程，她是历史书上骤然多出来的一笔，她这一世的家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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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梦里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