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两具身体里反复横跳 第31章 碧落般都（四）

正午前一刻，头顶高悬的某处浮阁传来钟声洪鸣。东南西北八个入口的仙司袖手正立，接替高呼：“阵起——”

幽幽轻旋的传送阵焕然一亮。

彼时旁人已经齐齐落座，柳晏如在南侧东口入场。

赤宫曾被澜金元君布下万重幻境，她本是为了戏弄“误入者”，但其幻境之法极精，如万花齐放纷葩烂漫，甚至飞升数年后幻境仍未崩解，因而被保留下来。

每年的碧落比试第一场，便会选择这万中之三的幻境。

柳晏如步入传送阵，眼中充斥着迷离花光，她定息止步，打眼的乱光欻然消散，赫然入眼的是峭壁上的一线悬泉，赤褐色的山岩，喷雪的流泉。

她身处密林谷沟中，两侧是连绵的山，时缓时峭，沟道的尽头高耸着一片峰群，峰顶载雪，几乎与天际的白云相融。

放眼的同时，有人声传念至她脑内，告知诸位弟子第一场比试的规则：

“幻境需以符咒破之。第一层幻境之中设有多只傀儡，一只傀儡身怀一张符咒，击败即可拿取符咒。诸位弟子亦怀有三张符咒，击败对方即可拿取三张符咒。集满六张符咒，可破第一境，再集满十张符咒，可破第二境。进入第三境的前三十人晋级。”

今年有所变化，新增了傀儡与符纸。往年第一场大多单纯地进行弟子间的对决，而幻境随时变化转化，弟子们只能自行适应。眼下似乎温和了不少。

柳晏如尚在判断形势，忽见心口处亮起一道荧光，抓不到触不得，它缓缓浮起，随后猛地朝着碧霄一窜，柳晏如抬眼一霎，看见山与谷中不约而同地窜起荧光，如银蛇朝天，一齐砸在天幕，在对应的方位溅出每个比试者的姓名。

“……”

所有人直接被追踪了。

此刻，脑中声音继续道：“当下，诸位身上皆有一道术法——‘明月逐’，在比试正式开始两刻后，‘明月逐’会消散。”

这一条规则一经出口，幻境内外无一不是惊讶，往年寻人都是要靠自己的，如今是直接将人和方位送来，简直就是在拱火。

柳晏如目光一扫，找到了周晴茵的方位……她离她至少有十里路，况且她不在沟中，而是在其中一座雪峰上。

二人事先也曾说好，幻境内广阔无垠，不必想着朝对方靠拢。周晴茵的名字朝着山脚挪了一下，随即继续走向山巅。

于是柳晏如转眸，望向天幕中离她最近的姓名，不到二里远。她抬步飞身，残影掠过郁郁林木，直追那人。

然而目光甫一离开天幕，她的目标便如被惊动的小兽，开始飞奔，二人的距离拉近又拉远，不多时，柳晏如意识到她不能在这个僵局里维持太久，步子稍缓，但好在遇到了意外之喜。

林涛中冒出异动，柳晏如双足调转方向，甩臂飞剑而去，长剑锐啸间避开草木，径直插入布傀儡体内。

她捏诀施法，手中拽起一缕灵息，灵息的另一端缠住一棵树，隐匿其中的木傀儡显身的瞬间，柳晏如贴上火符，烈火登时燃起，吞噬木傀儡，也吞噬了它嘴里发出的吼叫。

布傀儡抬臂拟要拔剑，柳晏如已晃身至其身前，一掌拍上剑柄，灵光迸发，布傀儡自内炸开，碎裂的白色布带穿入半空，再悠悠地飘下来。

柳晏如撇开即将盖在头顶的布带，抬手接住两张浮空的符纸。她被符纹吸引了一瞬注意力，没见过，不过能制出破阵的对应符纸，制符人定是技艺超然。

她将符纸揣入怀中，抬剑指向来人。

“出来。”她说。

刚刚发现两只傀儡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这人的靠近，既不主动进攻，又不抢傀儡，眼下也是躲在后面干站着。

那人立马跳了出来，“别打别打，是我啊！”

细认之下，柳晏如也不由得一怔。竟是先前遇到的那个越轻蹄，没想到他也获得了碧落比试的资格。

越轻蹄见她认出自己来了，脸上绽开了更大的笑容， “我看到‘柳瑛’二字，就想着会不会是你呢！没想到还真你！上次见面后，我就想着你这样的聪明的人，绝不能埋没了，没想到，你还真当上仙司弟子了！”

柳晏如与越轻蹄不过一面之缘，没法做到这么热络，但越轻蹄给的符咒也的的确确助她和晴茵脱了身，于是柳晏如一点头，礼尚往来，问道：“那只灵猪你抓到了么？”

越轻蹄想起这事，挠挠头，说：“实不相瞒……我跟丢了。不过后来我师姐接手善后，也不会有差池的。”

“这样啊……”

柳晏如抬眼一望天幕，“明月逐”的时效过了一半——有两个名字，朝着柳晏如的方向急速靠近，分别是谢波益和梁豹。

她并不认识。

原本打算对越轻蹄动手的念头不得不放下，而越轻蹄循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天幕上的动静，差点跳起来，说：“这谁啊，你仇家？”

柳晏如收剑入鞘，朝着那两个人要来的方向，平静道：“两个人，六张符，你我各凭本事拿。”

她这边威压凛然，而越轻蹄在状况之外，忙道：“我没想跟你抢——”

“那快走，不然待会儿我来追你。”

越轻蹄撒开腿就跑，前脚一走，后脚谢波益和梁豹就赶至面前，柳晏如已迈腿起势，却见二人叉着腰，似乎不打算动手。

……她名字旁边挂着“可交谈”的招牌吗？

谢波益歪头看她，轻笑一声，说：“你就是柳瑛？”

废话。天幕还亮着呢。柳晏如懒得回应，看着这俩搔首弄姿，自以为多风流倜傥。

谢波益没得到答复，神色微愠，梁豹又上前一步，嬉笑道：“别怕，我们就是好奇，你为何还看不上秦午忠？”

“……”

狗改不了吃屎，秦午忠没管住他的嘴，极有可能还朝外吐粪，编排了什么。

柳晏如神色顿冷，道：“破第一境只需要六张符，就这么送给我？”

梁豹一怔，随即笑道：“你还真是猖狂——”

话音未落，柳晏如瞬身上前，出掌极快，几乎是眨眼间梁豹便足难点地，被劲力击飞，直直地砸上岩壁。

谢波益面色一黑，拔剑上前一刺，柳晏如取落枝一挑，此后稳稳地拆掉他攻来的数招。

她还有余力，说：“秦午忠傲慢无知，懒惰贪婪。”

她手速渐疾，抢占上风，又问：“你知道秦午忠求娶不成，恼羞成怒，却被我定身了吗？”

可惜。此人太弱，没有精力回答。

恰当此时，谢波益横剑一列，剑身幻作巨兽利齿，锋利交错，悍然一合。

柳晏如矮身下潜，掌心贴地的刹那，密林灵息顿起！疾风上冲，将谢波益剑中幻象击散，谢波益错愕愣神间，柳晏如已然起身外摆腿，不偏不倚击至他面上。

谢波益霎时头晕眼花，踉踉跄跄地后退三步，感觉到暖流划过人中，他流了鼻血。

柳晏如：“你是他什么人？师兄？”

谢波益蹲下身，疼得眼花泛泪，浑浑噩噩地擦着鼻血，闻言脑子一抽，认了。

铛——

柳晏如击来的一道法术，被他下意识地挡下，谢波益一喜，还要振作，便被柳晏如一掌击顶，眼前一黑，就地倒下。

她只是站在原地，瞥过晕得更早的梁豹，幽幽道：“师门不幸。”

……

柳晏如在“明月逐”时效内就拿到八张符，超额完成，成功进入第二境。

她的成就在一百余人的弟子内已相当注目，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名叫“柳瑛”的青荣山弟子，也或多或少听到了些足以让某人颜面扫地的话，啧啧称奇。

聂鸿虽不认识秦午忠一伙人，但自谢波益和梁豹无礼发问时，她差点就要暴起了，眼下看着小柳轻松脱险，她稍微放下心来，立时要叫人去找秦午忠。

宁康禄拦住她，说：“别吧！你不是柳瑛，现在当面找到人收拾了，立马就有仙司要来找你问罪了。”

聂鸿悲愤地“呵”了一声，刚坐下，坐在后头托着腮的薛让尘却开口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打一顿。”

许允风正要开口。

“或者，”薛让尘说，“你先盯好他的方位，等柳瑛出来了，我们一起过去。”

聂鸿立马选择了第二种方法。

“不过……”宁康禄迟疑着开口，道，“除了打傀儡的时候，小柳用了一下剑，之后就没用过了。”

薛让尘颔首，“她发现那两个崽子时，还特地收剑了。” 迎敌时专门收剑，这一点的确反常，柳瑛的迎战表现可以说娴熟，哪怕不擅剑，也不会下意识收剑。

许允风说：“大抵还是没磨合好，小柳不敢用吧，毕竟要是灵剑暴动了，谁都不好受的。不过我觉得……凭小柳的能力，哪怕不用剑，也能摘得前十的位置。”

而另一边剑倒是用得挺顺利。

大伙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注至灵幕一角的周晴茵，她很聪明，在明月逐存续期间，选择向着山顶爬，尽量避开人分布密集的地方，且居于高位，也比山下沟中更有利于观察。

她也通过击败傀儡，拿下了两张符咒，并且时不时通过天幕观察柳晏如那边的情况，看到柳晏如附近有三个人靠拢时，她不免有些担忧，但紧随之的便是一人逃窜，两人的名字消失。

周晴茵大松一口气。

第二口气还没提起来，她瞥见一个名字正极速靠近自己——“柳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