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地躺着,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能判断出她还活着。
她身上尽是伤口,不止有爪印,还有撕咬的痕迹,深可见骨。
祸斗,食火之兽。
她的火系天灵根,让她在祸斗眼里,是最诱人的口粮。
身体无处不痛,身下一片濡湿——应当是被血浸透了。
要不是有护心鳞吊着一口气,她已经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可即便是这世界上最坚硬的护器,也不可能一直无坚不摧,护心鳞上已遍布裂痕,司晏楼很清楚,祸斗再来攻击几次,她就必死无疑了。
司晏楼闭着眼,意识不断模糊,又不断被身体的剧痛拉扯回来,她在这反复挣扎中勉强保持清醒,灵力在周身游走。
只要能迈入金丹期,她身上伤势便能恢复大半,也能有和祸斗的一战之力。
啊,真遗憾……
她睁开眼,看着天幕一点点变得阴沉,听着耳朵祸斗逐渐靠近的声音,出神的想。
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东西啊。
劫云盘旋汇聚,于狂暴的风中沸腾,仿佛要吞噬地上的一切。
在那浓稠的仿佛要滴下来的墨色中,好像有一只眼睛一闪而过。
那只眼睛威严、端庄,至高至公至一,掩于九霄之上,依稀有些熟悉。
司晏楼眨了眨眼,那只眼睛消失了。她慢慢喘一口气,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错了。
伴随着祸斗不安的低吼声,第一道雷轰然劈下。
此世天道无上仁慈,祂予众生恩泽,第一道劫雷,蕴含充盈的灵力。
雷光之下,司晏楼清晰感觉到骨骼上的肌肉生长,血脉中灵力鼓动流窜,那感觉实在有些惊悚,算不上什么好的体验。
但她却微微笑了。
她看着焦躁不安的祸斗,身形一闪,来到祸斗身后,徒手按着它,用力到五指快要刺透毛发,祸斗睁大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狼狈的脸,还有从天空中落下的惊雷,她笑着,道:“——回礼。”
于是第二道雷,带着千钧之力,朝着一人一兽一同劈下。
司晏楼吐了口血,祸斗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
如祸斗这般妖兽,最惧怕的就是劫雷。这雷在司晏楼身上是十分威力,在它身上就是三十分。
有祸斗给自己分担,司晏楼勉强扛过十次劫雷,十次过后,乌云散去,天空恢复晴朗,她将手中已死的祸斗扔下,一脚踢开。
祸斗是幻阵阵眼,它一死,幻阵自动破开了。
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司晏楼内外伤皆未好全,被弄的胸腔翻江倒海,又是一口血喷出。
待站定,她一抬眼,发现正身处一个密室中,眼前一男子身形半透明,正满脸好奇地打量着她。
他穿着素白的衣服,五官俊秀,眼睛清澈明亮。
司晏楼神经紧绷。
他说:“你真惨。”
司晏楼:“……你是?”
他说:“我是江显。”
那一瞬间,司晏楼脑子里闪过无数捡到传世秘籍走上人生巅峰的小说,最后定格为一句:
苦尽甘来。
但她仍未放松警戒,道:“我如何信你是江显?”
江显耸了耸肩:“你信不信都无所谓。”
他道:“秘境快关上了,咱们尽快吧。作为千年来第二个能见到我的人,你想要什么?先说好,我的研究成果已经被上一个人全部拿走了。”
第二个?
司晏楼眯了眯眼,她从未听说过有谁拿到惘生秘境的东西,广为流传的说法明明是,千百年来从未有人找到。
“晚辈没有什么想要的,瞻仰江前辈已久,只希望能和江前辈聊几句,便是一大幸事。”
江显抬了抬下巴:“你还挺会说话,和上一个人一样。”
他视线在司晏楼身上转了圈,突然猛一拍手:“啊,我想起来了,第一个人好像和你穿着一样的衣服,玄乾宗……是吧?”
司晏楼掩下疑虑,笑道:“江前辈记忆力非凡,前辈是一直在这密室里吗?距离上一个人来都过去不少年了吧?”
江显挥了挥手:“也就三四百年,还好,而且我也不是一直在这……”说到这里,他自知失言,又匆匆跳过了这个话题:“咳,不说这个了,那小子现在怎么样?”
不是一直在这是什么意思?江显不是陨落了吗?在此处的不是一缕残魂?
疑点越来越多了,身体还在发痛,司晏楼一阵头昏脑涨。
“那位前辈啊……他自然是坐镇玄乾,名扬三界了。”
“哦……不意外,他看起来就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对了,他和喜欢的姑娘在一起了吗?”
“他……”
司晏楼手按住桌子,缓了口气,尽管遗憾没能套出更多有用的,但要是再不走,她真得交代在这儿了。
江显当然也看出此刻的司晏楼已经是强弩之末,他道:“算了算了,我不问了。”
他绕着司晏楼转了一圈:“虽然你说你什么都不要,但我也不能真让你空手走。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那么不通人情世故了。”
他捣鼓了一会儿,掏出一个玉牌递给司晏楼:“手稿给人拿走了,但当年的研究我依稀还记得点儿,只是肯定没有手稿那么全了。”
他唏嘘道:“我看你也像个能干大事的,你们玄乾还真是有福气啊,我就好人做到底,直接给你送出去吧。”
司晏楼弯腰行礼:“拜谢前辈。”
江显挥了挥手,一道门浮现在司晏楼身前。
她伸手抚过衣袖,已经有些破烂的衣服在灵力作用下变得整洁如新,面容发饰也变得干净。
做完这一切,她的唇色又浅淡了些,低低咳了一声。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面上端起微笑,迈过门槛。
跨过这道门,如同带上一个厚厚的面具,仿佛永远坚不可摧、无懈可击。
江显只是看着都觉得累。
他长叹一声,身形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