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汇演那晚梦幻般的光幕,在之后的好几天里,都依旧是幸福里社区居民们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各种猜测层出不穷,有人信誓旦旦说是社区为了营造效果用了最新的全息投影技术;有人认为是某种罕见的集体幻觉或是大气光学现象;更有甚者,联系到之前街道办那盆起死回生还开出金花的发财树,隐隐将两件事关联起来,私下里嘀咕着社区是不是来了什么“有真本事”的高人,或者风水转了。
这些议论自然也传到了街道办。王主任面对同事和居民好奇的询问,一律以“可能是某种尚未普及的新技术测试,恰巧被我们赶上了”以及“要相信科学”来应对,但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困惑,显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他偶尔会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正在默默擦拭桌椅的凌云,但最终什么也没问。
凌云则对外的议论充耳不闻。那晚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让他萎靡了两天,除了必要的日常工作,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恢复性的沉默状态。他心中同样不平静,并非因为引发的关注,而是对自己那点残存力量的效果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同时也对随之而来的风险有了更深的警惕。引动光幕比安抚情绪、滋养植物要困难得多,消耗也巨大,若非必要,绝不可再轻易尝试。
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上。那部智能手机成了他最好的老师,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关于物理、化学、生物、历史、社会结构等各方面的基础知识,试图为那些“不科学”的现象,在这个世界找到哪怕一丝一毫能够自圆其说的“科学”解释,或者至少,弄清楚暴露的边界在哪里。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节奏,琐碎而平静。直到社区“爱心午餐”送餐服务的人手暂时出现短缺。
幸福里社区老龄化程度不低,街道办联系了附近的养老助餐点,为辖区内十几位高龄、独居或行动不便的老人提供优惠午餐,并由社区志愿者轮流负责送餐上门。这周,负责送餐的两位志愿者一位生病一位家里有事,排班一下子紧张起来。
王主任在办公室里一提这事,脸上就露出了愁容:“这可麻烦了,老人们都等着吃饭呢,耽误不得。”
一直安静坐在角落整理文件的凌云,闻言抬起了头。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念头:送餐需要四处走动,可以更深入地了解社区的地理环境和居民情况;这是一项具体且能帮助到他人的工作,符合他潜意识里“积累功德”的模糊认知;而且,似乎……能锻炼一下他那具许久未曾剧烈活动过的身体?
“主任,”他站起身,声音平稳地开口,“若人手不足,我可承担部分送餐任务。”
王主任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凌云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安静、有点脱离现实,但干活踏实,不推诿。让他去送餐,似乎……也行?
“你确定?送餐可不轻松,要跑七八家呢,分布在不同楼栋,时间还紧,得在午饭点前全部送到。”王主任确认道。
“无妨。”凌云简短地回答,语气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肯定。
“那行!”王主任一拍板,“就你了!这是名单和地址,餐点一会儿就送到,你核对好份数,抓紧时间出发。”
很快,装着保温餐盒的篮子送到了街道办。凌云接过篮子,里面是七八个印着不同编号的独立餐包,还带着温热。他看了一眼名单上的地址,心中迅速规划出一条最优路线——这对于神识虽弱,但计算能力尚存的他而言,并非难事。
他提着篮子,走出了街道办大门。
初夏午前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空气中弥漫着柏油路面被炙烤后的味道。凌云提着沉重的餐篮,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开始了送餐。最初几家,他规规矩矩地走着人行道,等电梯,敲门,将午餐交到老人手中,听着他们带着口音的“谢谢”,看着他们脸上露出的笑容,心中那点因琐碎工作而产生的滞涩感,似乎被这简单的善意交流冲淡了些许。
但送到第四家时,问题出现了。这一户住在社区最边缘一栋没有电梯的老楼顶层六楼。凌云提着篮子爬上六楼,微微有些气喘,额角见汗。这具身体,终究还是太弱了。而后面还有三四家等着,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送完这一户,他走下楼梯,看着名单上下一家更远的地址,又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日头。照这个速度,等送完所有餐,恐怕最后几家的饭菜都要凉透了。
效率太低。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若是以前,咫尺天涯不过等闲,何须受此肉身奔波之苦?
现在……或许,可以稍微……快一点?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这条连接两片居民区的小巷僻静无人,两侧是高高的围墙,墙角堆着些杂物,阳光被遮挡,显得有些阴凉。正是午休时间,连鸟叫都显得稀落。
机会。
凌云深吸一口气,提着餐篮,快步走进了小巷深处。确认四周再无旁人后,他停下了脚步。
他闭上眼睛,收敛心神,回忆着一个几乎刻入本能的身法基础——御风诀。这并非真正的飞天遁地之术,而是低阶修士用来提纵身形、减轻自身重量、借助风气加快移动速度的辅助法门,通常用于赶路或短距离闪避。同样,他无仙力催动,只能再次依靠精神意念,去模拟那“身轻如羽”、“借风而行”的法则意蕴。
他将精神力作用于自身,感受着空气的流动,想象着自身与风融为一体,重量在瞬间减轻。同时,他腿部肌肉微微绷紧,将肉身力量与那模拟出的“御风”之意结合。
下一刻,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模糊的、几乎融入光线扭曲中的淡影,如同鬼魅般在小巷中一闪而过!速度之快,带起的微风仅仅拂动了墙角的几片落叶,甚至无法吹起他额前的发丝。
他并未完全脱离地面飞行,那消耗太大且目标过于明显。他只是将奔跑的速度提升到了一个远超常理、近乎贴地滑行的程度。两侧的围墙如同拉长的灰带向后飞掠,耳畔是极其轻微的风声。
原本需要步行七八分钟的路程,在几个呼吸之间便被跨越。他在巷口另一端无人处骤然停下,身形由极动转为极静,毫无滞涩。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感受着体内那丝仙元依旧沉寂,只是精神力和体力消耗了一些,但尚在可控范围。
有效!而且,比引动光幕要轻松得多!
他心中一定,提着纹丝未动、依旧温热的餐篮,从容地走出巷口,仿佛只是正常穿行而过。然后,他走上楼梯,敲响了下一户老人的家门。
接下来的送餐过程,变得“高效”无比。凡是遇到需要长距离移动、且确定周围无人的路段,尤其是那些曲折僻静的小巷、楼宇之间的防火通道,他便如法炮制,身形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疾影,穿梭而过。
他精准地控制着速度和时间,确保在进入有人区域或到达目标楼栋前恢复正常行走状态。餐篮在他手中稳如磐石,里面的汤汁都没有丝毫晃动。
于是,在幸福里社区这个中午,一些零星的、看似孤立的目击报告,开始悄然出现。
一位正在自家阳台收衣服的大妈,似乎瞥见楼下小巷里有什么东西“嗖”一下过去了,快得只留下个蓝影(街道办文化衫的颜色),她揉揉眼睛,再看时巷子里空无一人,只当是自己眼花了。
一个在树荫下打盹的老大爷,被一阵极轻的风惊醒,眯缝着眼好像看到个人影从旁边一闪就不见了,速度快得不像话,他嘟囔了一句“现在年轻人,跑这么快投胎啊……”又继续打盹。
一个趴在窗边写作业的小学生,偶然抬头,看到对面两栋楼之间那个平时没人走的窄道上,好像有个蓝色的影子“飘”了过去,他兴奋地叫妈妈来看,却什么也没有了,被妈妈训斥“不好好写作业,尽瞎想”。
所有这些零碎的、无法相互印证的目击,都指向一个共同点:快,超乎寻常的快,而且穿着蓝色衣服(或影子),似乎在忙着做什么事。
当凌云提着空篮子,额角带着细汗(主要是爬楼和紧张所致),提前将近半小时返回街道办时,王主任都惊讶了。
“这么快就送完了?没送错吧?”
“均已送达,无误。”凌云平静地回答,将空篮子放回原处。
王主任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检查了一下回执,确实都送到了,也只能归功于这年轻人“腿脚利索”、“责任心强”,夸奖了他几句。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那些零碎的目击报告,在社区闲谈的发酵下,如同涓涓细流,逐渐汇聚。缺乏合理解释的现象,总是容易滋生传说。不知从谁开始,一个说法在居民间不胫而走,并且迅速得到了不少人的“共鸣”和“补充”:
幸福里社区,出现了一位专门做好事、行侠仗义的“闪电侠”!
他穿着普通的衣服(颜色有说是蓝色,有说是灰色,莫衷一是),身影快如闪电,总是在人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悄然出现,又迅速消失。他帮老人送餐(对上了!),扶盲人过马路(可能有人看错了),甚至还有人说看到他帮忙抓住了抢包的贼(纯属以讹传讹)……
这个带着都市传奇色彩的“闪电侠”传说,为平静的社区生活增添了一抹神秘而积极的色彩。居民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孩子们更是充满向往。没有人将这个“闪电侠”与街道办那个沉默寡言、略显古怪的临时工凌云联系起来。
只有凌云自己,在偶尔听到同事闲聊提起“闪电侠”时,会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继续擦拭着手中那部仿佛蕴藏了世间万象的智能手机,嘴角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混合着无奈与某种奇异成就感的微妙弧度。
利用仙家基础法门赶路送餐,竟在凡间混出个“闪电侠”的名头……这“再就业天道”的历练,还真是……出乎意料。
而他并不知道,这个在民间悄然流传的“闪电侠”传说,连同之前“枯木逢春”和“文艺汇演光幕”的异常报告,正作为一组关联性日益增强的“待观察事件”,被整理成加密档案,呈送到了某位戴着无框眼镜、眼神冷静的特派员的案头。
李默看着屏幕上汇总的“闪电侠”目击报告分布图,以及其活动范围与“凌云”送餐路线的惊人重合度,嘴角那丝感兴趣的弧度,变得更加明显了。
“速度型能力显现……有意思。”他低声自语,在“凌云”的档案上,又添加了一条新的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