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八百里加急!”
来人气喘吁吁,跌跪在金銮殿内,半天都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而此时,仿佛应和着那山雨欲来的气势,金銮殿内早就聚集的臣子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大好看。一时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凝固到冰点。
其中一个臣子略显心浮气躁,拉住来人的衣角,便急不可耐地道:“到底是什么,你快说啊!”
他这才扬起他那满是汗水与灰尘交织的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启禀女君!奉丘失守,谷大将军战死,我军数量锐减至不足一万,已连退三百里!”
连日的奔波让他说完这句话便晕厥过去,被几个侍卫抬走了。但他话里每一个消息都如同重锤,狠狠地击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大将军也战死了……那可是我朝最后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
“连退三百里,这得多少城池落入敌手!难道真是天要绝我大昭吗……”
“且不提城池,这城中百姓,得多少人遭殃啊……”
几个老臣气急攻心,几乎要晕厥,好歹被身后人扶住,才勉强维持住了最后一丝尊严。
“女君!此乃我大昭生死存亡之际,您必须要做决断了!”
而金銮殿堂上高坐之人,却恍若如梦初醒一般,激灵了一下,望向底下跪了一片的臣子。
容朝歌的手不自主地握紧了帝椅上隆起的扶手,冷硬的龙头在她手指之下蜷缩,仿佛天下的生死就在她一念之间。
可她声音却轻飘飘地仿佛呢喃,仿佛一场大梦,依旧没有醒来。
“你们唤我,女君?我父皇和太子兄长呢?”
老臣急切,又不敢触犯天子威严,只好半忧半怒道:“女君,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您就不要开玩笑了!先帝崩殂早已八年有余,皇族本就子嗣单薄,如今您是大昭唯一的血脉了!”
容朝歌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她垂首,御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她轻轻扫过一眼,便见字字泣血。
“济县三年大旱,颗粒无收。今年早春又逢蝗虫作祟,雪上加霜。百姓苦不堪言,恳请女君免除赋税,开仓放粮救济!”
“大河涨水,陵阳尽没,百姓流亡,饿殍千里。恰逢夏日,城中多发疫病,恳请女君派遣郎中前往救济!”
“衢州忽现惊雷,粗若百年之木,山火连绵,死伤无数,恳请女君……”
容朝歌猛地起身,却撞落朱笔,在手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像是未干的血。
“如今国库还有多少银两?还有多少粮?此番形式严峻,无比要保证百姓安稳!”
而堂下面面相觑,无一人敢言。
好半晌,老臣才颤颤巍巍道:“女君,国库已见底。国难当头,我等臣子也几乎变卖了所有家产,如今再无一丝富裕了……”
年轻的臣子终于忍不住站出来:“女君!臣知忠言逆耳,但臣不得不言。各地接连遇患,百姓流离失所,早有起义。如今外敌当前,地方官员大多压下不禀,但实在有苦难言。如今谷将军已殉国,且不提军队,朝中连一个可用之才也没有了!”
天灾,**。内忧,外患。国破,家亡,只在旦夕之间。
容朝歌攥紧了拳,勉强维持脸上帝王的威严。
“依爱卿所言,该当作何打算?”
那人白须颤颤,一张口,便是老泪纵横:“女君!时不待人。如今唯有即刻迁都,保留皇室血脉,才有东山再起之日啊!”
容朝歌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旁边的场景攸然变换。
她跪在一片森冷寒凉之地,灯火明灭,旁边只有三三两两的婢女太监。
容朝歌开口,嗓音沙哑而又苦涩:“我这个女君,做的实在失败,我自知愧对列祖列宗,只是苦了这天下的百姓了。”
小太监跪在旁边,一听此言,竟是泪流满面。
“女君!您不可以妄自菲薄!”
“旁人千言万语,奴才只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女君是大昭最好的皇帝。奴才说句掉脑袋的话,谁人不知先帝留下来的就是一团烂摊子。您一点一点学着治国理政,愣是让大昭又延续了将近十年。”
“只是此番,天意难违,错不再您啊!”
容朝歌裹了裹身上的衣袍,闭上了眼睛:“旁人都说朕一介女子,不该继承大统,因此招来天怒人怨,平白无故害了许多人。”
小太监摇了摇头:“女君!奴才们都知道,那些话都是居心叵测的人故意传的谣言!您登基以来,勤政爱民,本来国家已经在往好的地方走了,谁知这两年各种灾祸横行,避无可避,才又多了这些事端……您可一定要振作起来啊!”
“大昭东山再起,就指望您了!”
容朝歌抬起头,远处天边黑漆漆地压下来,仿佛在昭告着人世间,天意如此,大昭命数已尽,谁人都无法改变。
而近处,柏树森森,笼罩着无数大昭历代帝王长眠之所。生死不过一瞬间,但任谁都无法轻易接受死亡,更何况是帝王。
她轻声问身边人:“百姓和朝臣,都安排妥当了吗。”
小太监谦卑躬身:“回女君,都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妥当了。军队已经快兵临城下了,您也须得速行了。”
容朝歌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她缓缓站起身。
许是跪了太久,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她几乎要站不稳。
旁边周遭的场景似乎又变了。好像有兵临城下,万箭齐发,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天地间空空荡荡,唯余她一人。
容朝歌闭上眼,只觉得冰冷的血液在自己体内流淌,仿佛全身都要结成冰。
她满腔悲愤,又好像一腔怒火烧尽后只剩下无可奈何。
世人说天意弄人,可她只信人定胜天。
可如今容朝歌仿佛要控制不住自己。她好像不再是她了。
她只是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天,眼底淌下一滴泪。为谁而流?为自己悲哀,为天下悲哀,抑或是,为了谁?
她不再去想,抬手间抚摸上腰间的宝剑。那是父皇曾经日日佩戴的遗物,象征天家帝王至高无上的威严。
她的太子兄长和很多皇兄皇弟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能够有一天获得佩戴它的权力。
可命运弄人,最终宝剑落在了她的手中,好似明珠蒙尘,自此从未开鞘。
容朝歌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内心所有的情结都随之,可以消散于天地之间。
她摘下了头上的冠冕,乌发披散,随风飞扬。
“朕在位十年,不负皇家,不负百姓。奈何天意弄人,亡我大昭。”
“大昭若是有罪,便都是寡人的罪过。只求自刎谢罪,乞愿上天,莫要伤及无辜!”
宝剑终于出鞘,发出铮的一声,在暗沉的混沌之间割开一道光影。
浑沌的天色也渐渐明朗,仿佛是那冥冥之中的天意真的许诺了她,不会再伤及无辜。
见此,容朝歌终于浅浅地笑了,她横剑于颈,毫不犹豫地用利剑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洒在泥土之中,她带着笑意,最后一次安稳沉睡在那个很快就要不属于她的国土之上。
她跌在泥泞之中,又似乎跌进了一个从未感受过的温暖怀抱中。
……
容朝歌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捂住自己的脖子。乌发披散之下,脖子洁白如玉瓷,没有一丝伤痕。
她垂下头,心口那种郁结和悲愤似乎还没有散去,至今让她心有余悸。
【检测到您的情绪波动剧烈,是否传送发送故障?】
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容朝歌慢慢平复了心情,缓缓打量着四周的光景。
她身处一个精致的小房间,像是古代女子的闺房。虽然精致,但绝无和帝王皇宫媲美的可能。
真是奇怪极了。所以刚才的种种,真的就是她的黄粱一梦?还是系统传送故障导致她被输入了不符合的记忆?
然而,系统仅仅是系统,没有对话的可能。于是她暗自压下心中的疑问,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系统正常开启游戏场。
【检测到情绪恢复正常,现在为您传送信息,请稍后……】
她凝神看过去。眼前明明空无一物,却古怪地浮现出了许多文字。
【代号:九尾】
【游戏场:梧桐雨】
【游戏难度:新手引导】
【身份背景:你是陈家捡来的孤儿,因容貌出众,从小被当作童养媳。成婚前夕,陈公子战死沙场。陈家人担心儿子九泉之下无所托,执意继续婚礼。你偷偷散尽钱财,求来多人为你解困。】
【通关目标:婚礼失败】
【Boss要求:请您按照身份,引导玩家熟悉游戏,培养游戏思维。注意,新手引导期的玩家很脆弱,禁止暴力对待玩家哦~】
容朝歌盯着那“新手引导”几个字,直到确认绝不可能有误后闭眼苦笑。再度睁开眼睛,文字尽数消失。
她生来是噩梦游戏的Boss,早已熟悉这里的套路。
噩梦游戏难度共分为一到五星,玩家会被按照能力随机投放,一星最简单,五星最难。但对于他们Boss成员来说,越难的副本限制越少,当然也越有意思。
她曾经一度在五星副本叱咤风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结果因为经她之手通关率太低,被同事恶意举报了。游戏竟然直接把她派到一个禁止暴力的新手场。
同事叹了口气,幽幽拍了拍她肩膀:“这里的玩家幼稚又热血,总是不肯接受现实,想尽办法逃离。”
“关键是系统要求咱们不得动粗,所以只能像个老妈子一样,一边扮演着角色,一边苦口婆心,‘尽职引导’。”
容朝歌纵使悲愤欲绝,也只能接受现实,慢吞吞地爬起来工作。
可怜天下打工人。
容朝歌垂眸,一截毛茸茸的尾巴从她的袖口钻出来,缠上她的指尖,她心情才稍稍好了些,正视工作。
【游戏场已正式开启,请您尽快对玩家发布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