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尚未苏醒的街道。秋栀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空气中慢慢消散。钥匙插入锁孔的感觉已经熟悉,但今天有些不同——门是虚掩着的。
他轻轻推开门,风铃发出迟疑的轻响。店内弥漫着一种陌生的寂静,猫咪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围上来。借着晨光,他看见奉凛坐在窗边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
"学长?"秋栀轻声唤道。
奉凛抬起头,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他推过来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袋口敞着,露出机票的一角。
"我父母在国外出了点事。"奉凛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得去一趟。"
秋栀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钥匙的齿痕硌得掌心生疼。他看见机票上的日期:明天。
"要去多久?"
"不确定。"奉凛的目光落在窗外,"可能一周,也可能更久。"
猫咪小花蹭到秋栀脚边,发出细弱的叫声。秋栀蹲下身,轻轻抚摸它的后背。皮毛下的骨骼很脆弱,像他此刻的心情。
"店里的日程都写在备忘录上了。"奉凛继续说,"兽医的电话在柜台第一个抽屉,猫粮的供货商..."
"我知道了。"秋栀打断他,声音很轻,"我会照顾好它们的。"
奉凛沉默地看着他。晨光渐渐明亮,勾勒出秋栀低垂的侧脸。这个总是需要被保护的男孩,不知何时已经能够挺直脊背,承接突如其来的重量。
"你可以的。"奉凛说。不是安慰,而是陈述。
这一天过得很快。奉凛交代着各种事项,秋栀安静地记在笔记本上。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都切中要害。
傍晚,奉凛开始收拾行李。秋栀在柜台后练习拉花,奶泡一次次打发的声响,像某种倒计时。
"学长。"在奉凛准备离开时,秋栀叫住他。他递过来一个保温杯,"路上喝。"
奉凛打开杯盖,热气裹挟着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是他常喝的黑咖啡,浓度刚好。
"谢谢。"奉凛说。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转身时,看见秋栀站在柜台后,双手紧紧握着抹布,指节泛白。灯光在他身后勾勒出单薄的轮廓,像一株在风中摇曳的芦苇。
"等我回来。"奉凛说。
门关上了。风铃轻轻晃动,余音在空荡的店里盘旋。
秋栀走到奉凛常坐的位置,咖啡杯还留在桌上。他端起杯子,触手冰凉。杯底有一圈浅浅的咖啡渍,像时光留下的印记。
窗外,暮色四合。第一盏路灯亮起,在玻璃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秋栀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柜台。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完成一个仪式。抹布所过之处,水痕很快干涸,像某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夜深了,他锁好店门,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响格外清晰。回头望去,猫咖静立在夜色中,像一艘等待归航的船。
月光很亮,照在雪滴花洁白的花瓣上。秋栀想起奉凛说过,这种花在雪中也能开放。
他轻轻碰了碰柔嫩的花瓣,低声说:"我会等你回来。"
奉凛离开的第七天,城里下了第一场雪。
秋栀清晨开门时,发现雪滴花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了。他小心地拂去花瓣上的雪,发现最底下的花茎有些发黑。
"没事的,"他轻声对花说,也对自己说,"只是冻着了。"
独自经营猫咖比想象中更难。第三天咖啡机就出了故障,他对照着奉凛留下的手册修到深夜。第五天有醉汉在打烊时闹事,他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最后还是隔壁书店老板赶来解围。
但他都应付过来了。
每天打烊后,他会在记账本背面写几句话。有时是"今天来了三只流浪猫,在后院放了粮",有时是"新来的客人夸咖啡好喝"。字迹从一开始的工整,渐渐变得随意,像在和老友聊天。
第十五天,雪停了。秋栀在收拾书架时,发现了一本奉凛常看的书。书页间夹着一张便签,上面是奉凛凌厉的字迹:
"如果回不来,店就交给你了。"
日期是他离开的前一晚。
秋栀在窗前站了很久。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他想起奉凛说"等我回来"时的眼神,想起指尖触碰雪滴花时的凉意。
傍晚时分,风铃突然响了。秋栀正在给一只受伤的猫咪换药,头也没抬:"抱歉,我们已经..."
"打烊了?"
他猛地抬头。奉凛站在门口,风尘仆仆,他瘦了些,但眼睛很亮,像雪后的晴空。
"学长..."秋栀手里的棉签掉在地上。
奉凛环视店内。柜台整洁,猫咪安好,空气里飘着咖啡香。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窗台上——雪滴花依然开着,旁边多了一盆小小的仙人掌。
"你回来了。"秋栀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奉凛走到柜台前,看见记账本背面的字迹。最新一页写着:"今天太阳很好,想着你该回来了。"
"嗯。"奉凛拿起记账本,"我回来了。"
窗外,夕阳西下。最后一缕光穿过玻璃,照在两人身上。奉凛的指尖拂过那些细碎的文字,像在触摸这些缺席的日子里,每一个独自度过的晨昏。
猫咪在脚边打盹,风铃安静。有些等待不必说出口,就像雪滴花总会等到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