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惊澜翻了个身想下床开门,不小心压到了尾椎的伤口,刚才冥想时忽视的痛觉又一次肆意蔓延——他现在脑袋里只有一个字——疼,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叩叩叩——房门又被敲响。
“门没锁,进来吧。”许惊澜只好提高声音对外面的人说着。
吱呀——楠木门从中间被推开一道可以通人进去的缝隙。
许惊澜不喜欢光,他带有家纹的右眼只要被太阳光线直射就会产生剧痛,直到太阳落山才有所好转,直到现在都没查明原因,只好每天戴着的特殊遮光眼镜。卧室没有开灯,窗帘紧闭着,只有顶端挂钩处和底端帘摆处透着一丝丝亮白的光,在往屋里看,只能看见一双在黑暗里发着光的银灰色眼睛。
许酌拎着早饭和一块令牌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如果没有那双眼睛、不闻气息许酌根本不知道房间里有人。他把楠木门又打开了些,房间外的一道光线趁机溜进来,直直照射在许惊澜身上,也仅仅照射了许惊澜。
他还在发愣,直到许酌把房间里的灯打开,才把他从发愣中叫醒。
许酌从书桌下把椅子拉到许惊澜床边,与他面对面坐着。“怎么不给爸爸不开门?”许酌试探地问他。许酌从来都是以“我”自称,从来没有亲昵,“爸爸”这个叠词让许惊澜特别奇怪,但他还是照实回答:“尾巴...不,尾椎有点疼。”从昨晚开始他就没有尾巴了。
许酌神情复杂的打量着他和哥哥的孩子——以前他特别忙,来不及照顾许惊澜,后来许惊澜懂事了,很多事都藏在心里了,父子两也没什么话题可聊了。
许酌身体前倾,像触碰无价之宝那般珍重的给许惊澜顺了顺头发,这个举动好像发生过,似乎在很久之前,或许是在许惊澜还没有记事的时候......
他无措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看到了他突然冒出的一些白发,也许一夜白头是真实发生过的事;看到了他略微肿胀但不明显的眼睛,似乎是冰敷过不久;看到了他苍白憔悴的脸颊和眼睛里的红血丝,可能是一夜未眠早上还没吃饭;看到了他嘴唇上因干燥缺水而引发的裂痕,大概是哭到脱水了。
他突然有点心疼这个不给他爱又限制他的父亲,
许酌把他的手拉过来,让他手掌向上摊开,然后把他在礼堂外高楼上落下的令牌轻轻放在他手上,然后把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搭在令牌上:“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许惊澜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令牌——他甚至忘了,一千米内,持有令牌的近亲可以感知彼此的气息方位。他自知理亏,认为许酌说的很重要的事是令牌的重要性...和不能自己擅自出门。
“爸爸一直是爱你的。”许酌安静地自顾自说着,“以前是爸爸不好......算了,说这些好像也没用了。”他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缓了缓,又看着早已失声流涕的许惊澜继续道:“你爸爸......劝了我一辈子,可我到了现在才明白......不求你原谅,希望你以后想到这些事,不要怨恨爸爸。”
以后?什么以后……我还有以后?
“你也不小了,懂事了......你懂事的太早了。”许酌还是很遗憾,“从今以后你就用不受爸爸限制了,也不用整天待在家里了,可以交很多朋友......”
这让许惊澜感到恍惚,他从床头柜里翻出一粒七叶神安片直接塞进嘴里,七叶神安片真的特别苦,苦到人闭眼垂头发怵,可已经吃了这么久的药了,他早就习惯了......
假的,苦是真苦,心里的痛也是真的痛。
心灵上的痛与味觉上的苦抵消一下,就不会那么痛了。
可许酌就没那么淡定了——
看到儿子这个举动他立马握紧了许惊澜的胳膊,许惊澜只觉得自己胳膊特别酸痛,毕竟他也一晚没睡。他抬眸才发现这个从来都是端庄肃穆的父亲居然在不停流着泪,眼泪简直跟不值钱似的像断了许多节的线一样垂直落下。
许惊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太敢拥抱这个刚熟悉一点的父亲。
-阿洛...呜呜呜你帮我擦擦眼泪嘛......我都差点被你一爪子呼到古腈了。
-第一次见不会飞的鸟......躺好别乱动,再动你腿也得残。
许惊澜被这些记忆和父亲的泪水吓到,忙里忙慌去拿纸巾给许酌擦泪——他纯白的纸巾一点一点轻柔地蘸着许酌的泪水,许酌震惊地看着他的儿子……真好...这是他和哥哥的孩子,他还是欣慰的笑了出来。
许酌撇过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又把自己刚做好的燕麦粥放在许惊澜书桌上,又看向还坐在床上发呆的儿子,破天荒的唠叨起来:“吃完饭你就收拾一下东西准备搬出去住吧,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让自己冻着了,以后如果愿意可以来公司上班,眼睛一定要戴,药我收着,每天会让保姆给你送过去,就是那个照顾了你很久的陈奶奶,以后还是她照顾你,不要乱用异能伤害别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什么时候需要帮助就联系我,爸爸会一直看着你。”
许惊澜还是注视着前方,全然没发现他爸唠叨了一大堆从前从来不会说的话,他木讷地点了点头:“嗯......”
见许惊澜没什么想说的,许酌也不想强求他:“那......爸爸先去公司了,你早点吃饭,不然要凉了。”许酌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见许惊澜不回他了,他重新走到半开着的楠木门口,准备出去替儿子关上门,不知道这次分开,何时再见。
——
“爸爸......谢谢你。”许惊澜从喉咙里挤出一句特别小声的感谢,
不知是说给门口的人还是说给死去的人。
可许酌还是听到了。
他猛地转过身,不可置信,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也差点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惊澜...十五岁生日快乐......”许酌又再次走向许惊澜,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三立方厘米刻着幽荧家纹的空间储存器,“密码是你的生日,等去了新家再打开。”
许惊澜双手接下这个小巧的空间储存器,细细的抚摸正面家纹凸起的纹路,仔细的看着,没再说什么。
许酌关门的前一刻,一字一句道:“祝你自由。”
不知是说给床上的人还是说给死去的人。
许酌走后,许惊澜先是把椅子扶回书桌前,又准备从枕头底下拿手机,却先是触及到了一根仍在发热的翎羽,他很轻的笑了一下。
如果再次见面,我也会像你一样自由。
-下次见面,记得把灵魂还给我哦。
许惊澜又一次对这些记忆产生疑惑:
为什么这些我从没经历过的东西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一想到什么有关的事它们就像洪水一般汹涌而至?
为什么我的眼睛接受不了太阳光的照射?
为什么夜晚睡觉时闭上眼总有无数邪恶的声音像是从洪荒恒古传来般呼唤着我?
这些问题始终没有答案,而心理医生给出的最优解则是:精神分裂症、妄想症......
许惊澜不打算想这些,看了眼许书逾的信息——
[小鱼:哥TvT我开车过来被讹了!现在搁医院陪着做CT呢(哭泣表情符)]
[小鱼:(图片)]
[小鱼:他说他被撞出脑震荡了什么都不记得,那他怎么记得他被撞了!?]
许惊澜看着自己弟弟被讹的信息……笑出了声。他给许书逾发了句语音。
医院里的许书逾因为嫌弃太吵转了文字......
[X: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傻逼?你那车都够讹他几千次了。(哭笑不得表情符)]
许书逾觉得没爱了。
[小鱼:许惊澜,你礼貌吗。]
[小鱼:小狗抹眼泪没爱了.jpg]
[X:不跟你扯了哥要远走高飞了]
打完这句许惊澜就把手机扔回床上,不再机会振得嗡嗡响的手机,坐在椅子上准备喝燕麦粥。
第一口,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第二口,沉默。
第三口,......曾经给我做燕麦粥的人已经不在了。
第四口,这燕麦粥味道怎么突然变咸了……
.......................................
哦,原来是我的眼泪啊。
为什么许纭走后还有味道相同的燕麦粥呢。
因为许酌小时候也是这么吃着长大的[爆哭]
顺便提一嘴[摸头]酌纭相差三岁
许酌18岁许纭21岁结婚 同年生子
许纭离世时36岁 许酌33岁 许惊澜15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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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祝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