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凌拨开人群,环顾马车四周。马驹静立,马车尚且完好,事起突然,车夫生前约是没如何反抗。
但问题是她们二人并不会驭车。
“会上马吗?”夏怀夕果断开始动手解马车链接马的粗绳。
海月愣在原地,震惊到:“啊?”
夏怀夕径直把马的缰绳递给在一旁围观的一位牵着马的中年男人,同时把方才拭净的金钗一同递到他面前:“大哥,我们着急用马。咱们换一下,这钗子算报酬,多谢!”
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他手中的马牵过,揽过海月的腰一个借力将人扔上马去。
“欸欸欸!你一个小姑娘会骑马吗你!”
戴凌并未理会,翻身上马环住海月的身子,一拉缰绳,徒留一片尘土飞扬。
那谁知道小时候学着玩的马术还能穿越到古代派上用场啊?
“父亲往常何时去采药?”马背颠簸,海月缩在自家小娘子怀里要被吓出了魂,偏少女声音沉稳冷静,生生把她半条命拉回来。
“约……约是未时末出府。”
天光渐暗,时间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可知父亲去拿药的具体位置在何处?”
海月想了想:“阿成同我讲过,应是城南郊外的官仓,一般会先送去城南门附近的惠民局再做分配。”
戴凌闻言点点头:“我们现在去南门的惠民局,你来指路。”
手中缰绳一紧,马应声嘶叫,蹄声穿透树林,一下一下打在地上,沉重而坚定。
海月指着面前通途:“应是在这条大街上。”
戴凌微眯双眸,一眼穿过来往人群瞧见远处牌匾,疾行几步将马停在惠民局正中,旋即翻身下马,不等里间人看清来人出门迎接,就已环住海月的腰将人抱下马来。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等两位姑娘已经迈进正厅站在门边的吏员还未反应过来,怔愣地瞧着这弱柳扶风面色苍白的姑娘发髻微乱,大步流星地行至台前,将随身的夏府玉佩甩给掌柜。
夏大人千金往日极少随父出行,周富礼对人身形样貌都极为模糊,但玉佩却认得再清楚不过,忙躬身行礼:“问夏姑娘安。”
戴凌微微颔首:“大人不必多礼。我父亲可已来过铺中?”
“夏大人尚未来过,姑娘可是有何事?”
听过这话,戴凌暗自松了口气。
“无事,只是今日恰巧出府,临行前父亲同我约在此处相会再一同前往南大街赶会。”戴凌浅笑道,言语中隐去今日出城礼佛种种,“但许是风吹得久了些,眼下头晕脑热,劳烦大人同父亲传达一声,今日便不去赶会,先行回府了。”
“下官定传达到位。姑娘可需抓两例方子带回府中?”
戴凌摆摆手:“多谢,就不劳烦大人了。家中草药尚积,只需父亲今儿也别想着赶热闹,早些回府探望我便是了。”
话中带着小女儿家的娇嗔与狡黠,可爱非常。
周富礼将人周全送出门去,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默立片刻。一旁的吏员凑上前来小声问道:“这就是太常寺卿的独女夏怀夕啊?人都说夏府千金是个二门不迈的柔弱性子,今日一见……”
脑海里又过了一遍少女下马的爽利,话中意味深长,难掩好奇。
周富礼笑笑,转身回屋。
京城的官儿,尤其是真真在皇城根当芝麻官的人从不听风信雨,只信自己的眼睛。
“团结日南大街上可有巡逻兵?”
“这是自然,一般是军巡司的禁军在察管。”海月回话。
戴凌果断道:“那我们走南大街。”
海月从夏怀夕怀中探出头来:“哈?姑娘我们不是回府吗?”
……
后者只悠然勒马,一颠一颠夹在愈发拥挤的人群中走着。
戴凌确认这位尚未谋面的便宜父亲不会提前杀青,心中自然松了两分弦。
少女闭了闭眼,心中无限感慨——
这下是真心不打全盲局,这部电视剧的预告片她看过啊!
黑心眼的系统,旁人穿书穿剧至少都是自己看过的内容和剧情,十多年前的穿越剧女主都知道八阿哥要输给四阿哥呢。轮到自己这儿倒好,直接穿进还未播出的电视剧里来,还是架空版本的原创剧本。亏得是自己因为要剪片子市面上大大小小的影视剧集阅片无数,知识储备量丰富到连预告片都没放过,这才抓住BUG。
戴凌撇起一边唇角露出得意的神色。这次势在必得,必须在这一回合直接拿下比赛,誓将夏怀夕变成戴凌人生中最后一部饰演的女主角。
完全没管怀中的海月要被自己主子的阴晴不定吓出心脏病来。
团结日是褚国建国来承袭前朝旧例而以百姓善歌舞为缘又添新制设立的习俗,京中当日城内街市不设宵禁,不限沿街摊位,以城南为中心辐射东西,灯火彻夜长明。城南主街自城门至皇宫正南门启华门外三里处终,沿街每逢市口皆设篝火,平民商贾文人墨客皆可围火而聚,高歌载舞。故京都人欢聚此处,摩肩接踵。
将将遥望至南大街的灯火,二人的马便被泱泱的人群围堵在路中艰难前行。
二人索性下马。戴凌望着这人影幢幢犯了难,拉紧海月的衣袖扯着嗓子喊才确保人能听到:“知道花月阁在哪儿吗!”
自己家的小娘子原先除了练字绣花窗外之事一概不听不闻,今儿打从寺中开始就一惊一乍行动诡异语出惊人,这会子差人去拦住老爷马车自己竟要去花月阁?!
来不及问个清楚,夏怀夕看到她点头就已经把人拎到前面要她带路。
“这就是花月阁?”夏怀夕站在街中央,微眯双眸仰头望向这幢招摇建筑,预告片里的画面同眼前的景致全然重合。她万分确认,就是这部电视剧。
按预告片里传达的信息,团结日当晚,从花月阁内部爆燃大火,火势迅猛,从西南处直捣皇宫。得亏天公作美,绕过皇宫熊熊烈烈向北处烧去。大火三日未灭,焚毁房屋上万,死伤居民数千。统管都城军巡司的男主角四殿下钟廷璋领命彻查此事,查案中牵连出了一系列事件。
一切都是从这场大火开始的,从而女配们才会相继出现。夏怀夕暗自思索任务应该如何完成,她必须想个法子参与其中。
海月见人仰视花月阁却长久不语,咽了口唾沫正欲开口,便见一个小女孩举着糖葫芦踩着人衣角整个小人扑在自家小娘子身上。
暑气未散,人来人往呼出的热气蒸得山楂裹着的糖衣半融,黏黏糊糊淌到小孩手上,滴答着粘稠的蜜液。这下一股脑糊在夏怀夕的百褶裙上。吓得她立即弯腰想把小孩子拎走,却见夏怀夕随意遮掩两下衣裙,不以为意地半蹲下掏出细绢帮小孩子擦净小手。
“抱歉。”小女孩瓮声瓮气,许是看出她衣着不凡,竟退两步一本正经地作揖行礼。
“无碍,你爹娘呢?”
小女孩指了指五步开外道旁的小摊位,二三女眷围着铺陈的木雕饰品耳语挑选,铺主夫妇抿着笑竭力推销,所立之处不过离花月阁几步之遥。
嘈杂的市井声伴着不远处篝火旁的歌声并奏,如同突破堤坝的洪水般奔涌至夏怀夕的耳蜗,她的视线顺着这一个小小摊铺望向蜿蜒不见尽头的人流与灯火,眼前卡帧般闪烁过预告片中席卷进火海中挣扎的哀嚎。
手中的小手尚且温热,如何冷眼目睹眼前活生生的百姓生灵涂炭,葬身火海?
先前无人知晓灾祸发生,如今她既已先知,又当真可以做到独独在乎剧情走向而袖手旁观吗。
反正都是虚幻的电视剧,女主角当回英雄又能怎?
夏怀夕把小姑娘抱回爹娘身旁叮嘱两句,直起身环顾四周,恰巧看到远处正走来的一支禁军。
夏怀夕顾不得多想,大步上前拦下领头的军官。
许达持刀柄抵在女子身前以表威慑:“何人胆敢有碍禁军当值?”
“别管我是谁,你听我说,今晚从花月阁处要起大火,你们预备的救火设备可充足?尽快调水与土袋来此处,越多越好。还有,尽快疏散人群,将周围的烛火篝火一应灭掉,查查是否有油类物质在此售卖,速速叫停,莫要让无辜百姓牵连其中。”
许达听得胡子都翘起来,眼瞅当下一切井然有序,四处巡兵未有异常来报,岂容眼下一个肤白如雪打眼一看便知大门不出的小娘子胡乱言语:“姑娘可是喝醉了酒?怎的什么瞎话都往官家报?”
夏怀夕急切:“你们头儿不是四殿下吗?是四殿下让我来的。”
“你可有信物?”许达自高而下俯视着面前的女人。
“空口无凭岂能随意调动禁军?”怎的还不依不饶,许达一介莽夫本就耐心不足,直直将面前的女子不耐地拨到一边,“四殿下今日赴宴不在南大街当值,少来胡乱冒充,当心掉了脑袋!”
赴宴?夏怀夕紧眉思索——预告片中大火燃起时钟廷璋确实不在现场,多半是有意被人支开以便火势蔓延,宴会会是谁举办的呢?这场大火最后获利者会是哪位?
夏怀夕回头看了一眼如今毫无异样的酒楼,咬咬牙狠了心转身离开。
此刻三殿下府酒意正酣,门生幕僚和着婉转秦腔向两位殿下敬盏。
次席上男子堂堂端坐,面容冷冽,仅举杯聊表礼仪,微扬下颌宽袖轻甩,杯中酒水却只略沾薄唇。
“诶,四弟何故如此约束?你回京将满一年,为兄三邀四请才得光临,今夜佳肴朗月,是不是也该给你三哥一份薄面啊!”
这话说得就不地道了,自去年八月十五前钟廷璋依召回京,除去陪了母亲咳疾病愈不过半月,剩下这段时日钟廷珪有意试探其心意,三天两头邀人来府上一聚,除却前几次他称病避开,尔后几乎次次应邀。
钟廷璋浅笑,双手一合略略行礼:“三哥说笑了,臣弟在京城时日尚少,竟一时难适应安京的酷暑。近来身子不爽利,寻御医开了方子调理。等来日必当回请,你我兄弟二人喝个畅快。”
话中几处弱势让钟廷珪听得爽利,一口饮尽杯中醇酒:“算算时日四弟确是离开京城太久,北境苦寒,南边又湿热难当,你小小年纪左右奔袭,当真是受了苦。”
话中疼惜之味满溢,而满堂人臣又有哪个不是真人精,扒开皮琢磨出一口离京无势的伶仃皇子意味。借着举杯同饮的动作默不作声打量着这位四殿下的神色。
钟廷璋并未接话,只微微垂眸似作顺从姿态。偏人生得剑眉星目,面骨锋利,单单坐在席间,便叫人生出不可小觑之感。面上又确有一层病色,被人暗里压住痛处也神色淡淡,平添阴郁气息。
“如今回了京城倒也万事熬过,只是父皇差你去管些城中巡防也罢,却竟在葛青山那介莽夫手下受制!换我也要生出烦闷。”
左不过在场诸位皆为自家门生,酒过三巡何事都聊得直接。葛青山这些年不肯入自己麾下,绊了他钟廷珪太多手脚,提起都让三殿下把后槽牙咬碎,愤慨之词奔涌而出。
“四弟,你大可放心。如有良机,为兄必当进言,不枉你戍边三年赫赫战功才是啊!”
钟廷璋回敬:“臣弟得召归京已蒙君恩,领个闲职度日倒是也合心意——”
话语间突然被殿外一阵喧闹打断。
钟廷珪皱眉:“何事?”
“殿下,王府旁的药仓走水了!”
“好端端的,药仓怎会走水?”
感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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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花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