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堂内檀香袅袅,谢老夫人半倚在软榻上,怀中搂着大房的昌哥儿与一旁的嬷嬷低声聊些什么,见二房一家进门便止了话头,转而上上下下打量了章氏与谢晏一番,叹了口气,问道:“章氏,我听说晏哥儿又气跑了一个夫子。”
谢逸单手握拳,低咳一声道:“母亲见谅,是儿子不周全,竟寻了个手脚不干净的进府来,没得带坏家里的哥儿,发现后便辞退了。”
谢老夫人沉默了片刻,酝酿了一番才开口道:“二郎,我知道你是个疼惜儿子的,做老子的可以惯他吃惯他穿,只是性子上该打磨还需打磨,莫要娇惯才是。”
“母亲说的是,儿子遵命。”谢逸和风细雨道,谢老夫人一旁的嬷嬷一个劲儿的给谢逸使眼色,示意他先出去,谢逸只当做没有看到,绝不留自己的妻儿独自面对谢老夫人。
昌哥儿看了看祖母,看了看二叔,最后挠了挠头,抬眸道:“二叔,刚刚祖父寻你去书房。”
谢逸合扇掂了掂,老神在在的说道:“哦,我就是在那边过来的。”明显睁眼说瞎话了。
谢老夫人见支不开谢逸,只得放软了脸色,语重心长的对谢逸夫妻说道:“前些年,谢家人丁稀疏,门庭冷落,你们父亲心病似的时时扼腕叹息,常常羡慕纱?行的苏家,兄弟俩竟然同榜高中,何等的荣耀……”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抬头望了谢逸一眼继续道,“你与苏家九二郎、九三郎年纪相仿,是否有些认识?”
章氏心中警铃大作,忙看向自家夫君,暗暗摇了摇头,谢逸弯了弯唇,依旧是那副淡笑模样,只见他启唇道:“当年苏氏兄弟中榜,我只远远的看了一眼,我那年落第连近前恭贺的机会都没有。”
谢老夫人闻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只看了谢大夫人陈氏一眼,浑浊的眸子里充满了可惜的意味,只是接下来的话也不好开口,只瞧了谢晏一眼,叮嘱道:“你们夫妻俩上点心,晏哥儿虽然不如大房这几个乖巧聪慧,仔细教养即便成不了材也别养歪了,省的将来败坏谢家门风。”
章氏向来极其护短,在她心目中她的娇娇儿千万般的好,如何轮得到旁人对他指指点点,当即说道:“多谢婆母提醒,只是我未出阁时也听闻家中兄弟说起过,有些聪明孩子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不到放皇榜的那一刻一切尚未可知。”
谢老夫人闻言立时拉下了脸,挥挥手道:“我乏了,你们夫妻自便吧。”
章氏福了福身,牵着谢晏往门外走,只是到门口时,谢晏突然回头对谢昌笑了笑,天真无邪道:“四哥,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去瑞丰斋吃点心啊?”
瑞丰斋的点心是出了名的贵,旁家的点心论斤称,瑞丰斋的点心论块卖,莫说普通人家,便是家底丰厚的谢大夫人的娘家陈家也是不经常买来吃的,昌哥儿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哪里来的那许多钱?不仅自己吃还带着堂弟一起吃?
谢晏说完就牵紧他阿娘的手,一蹦一跳的出门去了,心情别提多愉快了,完全不在意身后谢大夫人揪起昌哥儿的质问声。
章氏支着耳朵听了会儿春晖堂里的鸡飞狗跳,俯身问谢晏道:“昌哥儿真带你去吃瑞丰斋的点心了?”
谢晏轻嗤一声:“哪能啊,我看见他拿大伯母的金坠子去瑞丰斋换点心吃了。”他纳闷道,“阿娘,到底是什么点心那么贵,一块要一个金坠子来换?”
章氏暗笑,假装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哪里有那么贵的点心,你四哥八成是被店里的伙计坑了,走,阿娘带你去吃点心!”
谢晏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的看着她,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强调道:“是瑞丰斋的点心!”
谢晏欢喜的一蹦三尺高:“好耶!”
谢逸转身吩咐贴身侍从去套马车,在春晖堂憋了一肚子的郁气终于疏解,一家人开开心心逛街去。
马车上,章氏抚了抚胸口道:“今日婆母突然向你打听起苏家来,总觉得她另有所图。”
谢逸笑道:“老太太娘家侄子中了举,这不来年要春闱了嘛,估摸是想让我进京寻苏氏兄弟给陈家子活动活动关系。”
章氏亦冷笑:“陈家在眉山是有几分财气,活动活动这里的主政官,大概是可以替家中子侄捞到功名的,只是汴京城的达官显贵何其多,陈家的银子扔在汴京城都听不到个响,京城是什么地方,水深的让人不敢想象。”
谢逸道:“若老太太平时里待你好些,我不妨给陈三郎写几张荐帖,只可惜啊,老太太眼高于顶,不仅冷待苛责你,还瞧不上咱们晏儿,给他们写荐帖?”他冷哼一声道,“我谢二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章氏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老太太兴心要与苏家联姻呢?”
谢逸玩味道:“她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成而已。”
章氏好奇道:“苏家嫌弃咱们家六娘哪一点?家世?样貌?”
谢逸摇了摇头道:“都不是,苏家老夫人也是个十分难缠之人,与咱们家老太太十分不对付,怕咱们家老太太教养出来的小娘子一身小家子气登不得台面,便给回绝了。”
“……”章氏弯了弯唇没再说话。
一家三口到了瑞丰斋,章氏豪气的拍了拍谢晏的小手:“晏儿,想吃什么拿什么,不必拘着。”
谢晏眼睛一亮,开心道:“真的吗?阿娘,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挺起小胸膛,双手往后一背,神气十足道:“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跟将军点兵似的!
谢逸在旁边起哄道:“这个水晶糕也好吃,要不要尝尝?”
谢晏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道:“那就来三块吧。”
章氏被他的小模样逗得不行,不仅给他买了瑞丰斋的糕点,还扯了蜀锦给他做袍子穿。
归家后,谢晏小心翼翼的捏着水晶糕在梅树下一口一口的吃,点心的白酥皮碎屑沾在他的嘴角,他伸手去摸。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旋风似的小黑影从旁边的假山里窜出来,边窜边嚎:“谢晏,我让你告黑状!”
谢晏被狠狠的推了一把,点心脱手而出,他伸手去抓……
恍惚间传来一道落水的声音,附近的奴仆急得高声惊呼:“小公子落水了,小公子落水了!!”一时间,打捞的打捞,喊人的喊人,兵荒马乱。
谢昌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我只是太生气了,想教训他一下,没想把他推进水池子里。”
章氏慌慌张张的赶来,双臂被人架着,腿软的走不动道了,喉咙犹如塞了一团棉花,几经哽咽,却半点声响也发不出。
家里的健仆脱掉厚重的外衣,跳进池塘扎了个猛子将谢晏抱了上来,谢逸脱下狐裘披风将谢晏裹的严严实实的抱回了漱玉馆,章氏撕心裂肺的跟在后面,与迎面赶来的谢家大夫人陈氏撞了个满怀,章氏死死的剜了她一眼道:“我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叫你们偿命!”
陈氏猛然打了个冷战,吓得面如土色。
谢晏落水的事儿,连谢家老太爷都惊动了,老太爷当即气得用拐杖杵了杵地砖道:“速速……速速把昌哥儿押到祠堂家法伺候!”
一时间,请府医的请府医,请家法的请家法,乱哄哄的恁的热闹。
谢晏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想要动弹却动弹不了,脑子里却在过走马灯一般,有时候是车水马龙的霓虹街景,他变大了许多,捧着一杯叫冰美式的苦水挑灯夜读,有时手里又拿着成绩单之类的在认真的看,有时候看到花花绿绿绚丽多彩的屏幕,这时他感觉自己是谢晏又不是谢晏,他回过神来,努力伸手去追逐一块落水的甜糕……
耳边总是传来嗡嗡的声响,似是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他仔细去听时却什么都听不清,下一瞬却跌入更深的黑暗。
章氏趴在谢晏床边凄零零的哭着,心想:若晏儿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谢逸亦神色冷峻的守在一旁,往常总是笑盈盈的模样此刻一敛而尽。
竹心轩里,陈氏哭哭啼啼对谢述说道:“夫君到底去求求二弟啊,公爹再这么打下去,昌哥儿会没命的!”
半晌之后,谢述叹了一口气道:“二弟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什么都好说,只要一涉及妻儿,便什么都没得商量,这会儿去撞枪口少不得惹一身骚!倒不如请眉州城里的名医来家里给晏哥儿看看,晏哥儿醒了一切都好说!”
远在千里之外的护国寺,苏轼与寺里的主持智行法师手谈数局之后有些困倦了,便单手支颐在禅房的佛桌前小憩片刻,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十分怪异的滴答声。
苏轼似醒非醒间,听见有人问他:“你家次子的病并非无药可医,你可愿意医治?”
苏轼闻言心中惊诧,不禁说道:“请细细说来。”
那道声音又说:“我是状元培训系统,绑定我做任务可获得奖励,奖励是私人订制的,可以根据宿主的需求来,你可以选择给苏迨兑换药物,也可以选择其他奖励。”
它叽叽咕咕说了一大顿,忽然止了声,问苏轼道:“您意下如何?”
苏轼单手一挥,直接道:“秃驴,你发癔症了?别处去疯,莫要扰人清梦。”
状元培训系统沉默了,它抓狂道:“我不秃,我有头发,我说的都是真的!骗你是小狗!”
苏轼轻轻吁了一口气,继续睡觉,并不搭理它。
状元培训系统都快哭了,在苏轼耳边大声喊:“你信我一次啦!”
苏轼猛然被吓得一机灵,惊醒过来,那系统还在自说自话:“你来护国寺不也是为苏迨取药来了,那秃驴的药哪有我的药有用?”
苏轼惊魂未定,四处瞅了瞅,确实只有他一人在禅房里,那道古怪的声音来自他的识海,他只好故作平静道:“有没有用,那也得用过之后才知道,你让我信你,拿出点真东西来。”
状元培训系统咬了咬牙道:“你先把我绑定了,我预支一份药给你。”
“先给药,有效我再跟你谈合作。”苏轼讨价还价道。
双方僵持不下。
状元培训系统碎碎念道:“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状元培训系统,专为培训状元郎而生。”
苏轼轻笑一声道:“你是状元吗?”
状元培训系统脸热了一下,讪讪道:“那倒不是。”
苏轼又问道:“历史上哪个状元是你培训的?”
状元培训系统顿了顿,尴尬的挠了挠头道:“还没有……”
“嗯。”苏轼游刃有余的说道,“你既不是状元,也没培训成功过状元,那岂不是想在我这儿空手套白狼吗?所以,你先听我的!”
“你是状元吗?”状元培训系统问。
“不是。”苏轼坦然道。
“那你培训成功过状元吗?”状元培训系统又问。
苏轼胸有成竹道:“放心,我见过的状元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状元培训系统自闭了一会儿,开始天统交战,半晌后它成功被苏轼说服,用自己的新手准备金给苏轼兑了一份药剂,苏轼拿到药之后仔细端详了半晌,嗅了嗅,味道与平时的草药截然不同。
状元培训系统得意洋洋道:“这是西药,见效快,我从不唬人的!”
苏轼想到自家小子被病痛折磨的难受模样,试遍世间奇药却收效甚微,心里一滞,微微叹了口气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先试一试再说。
他当即骑马回家,遣散苏迨屋里的奴仆后,按照使用说明给苏迨吃了药,暗暗观察苏迨的反应。
当晚苏迨便退了烧,浑身酸疼的症状有所改善。
苏轼思索再三,问系统:“绑定你有何不利之处吗?”
状元培训系统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笃定道:“你放心,跟着我做任务,定会马到成功。”
“若任务完不成呢?可有惩罚?”苏轼追问道。
“有……是有……”系统吞吞吐吐道。
“惩罚都加在我身上,莫要给我儿断药,这点儿你可以保证吗?”
“好,惩罚也可以私人订制的,您放心好了。”系统保证道。
“那绑吧!”苏轼果断道。
“好的!”系统喜出望外,“叮——状元培训系统正在加载中——”
片刻后,一道声音响起:“叮——状元培训系统加载完毕,这里是系统001。”001顶着硕大的身子出现在苏轼脑海里,苏轼一脸无奈道,“原来你是一只黑白熊啊!”
“啊这……”对北宋的人解释什么叫系统有点费劲,系统001干脆说道,“你这么理解也可以,宿主你好,现在咱们开始选培养对象吧,介于之前的积分都兑了药,咱们现在积分不足,不能太自由的选择培养对象,只能去卡池里碰碰运气咯。”
“卡池?”苏轼疑问道。
“嗯,就是你们大宋有条件参加科举的人的资料库,按聪慧程度分成R、SR、SSR、UR四个等级,连秀才都不能考的愚笨之辈不在等级之列,R等级的人可以考取秀才,SR等级的人可以考取举人,SSR等级的人可以考进士,UR等级的人可以高中皇榜前三,不过您也知道,我是状元培训系统,您能抽到UR的概率微乎其微无限接近0。”系统001解释道。
苏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闲话少叙,抽吧。”
系统001调出抽卡页面,介绍道:“您只有五次机会,祝您好运。”
苏轼从厨房取了几片柚子叶,擦了擦手道:“来吧!”他看了看抽卡操作说明,试探的点了一下,并不翻卡而是预存起来,紧接着去抽第二张,一连抽了五张卡,五张卡一块翻开,三张R,一张SR,一张等级被遮盖。
苏轼和系统001对视一眼,陷入沉思中,其中三张R卡所代表的人年龄都在25岁上下,潜力差不多已经定型了,可培养性很低,可以直接pass掉。
那张SR卡所代表的人年龄78岁,除非他是姜子牙,否则这种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也没什么可培训的必要了,虽然他面值比较高,可他年龄大啊,这个是真的赌不起,也可以直接pass掉。
最后一张最奇怪,关键面板信息罕见的被遮挡起来了,只说他七岁,调皮,聪慧且生死未卜。
苏轼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有时候人生就是一场豪赌,我选这个面板被遮挡的。”
系统001道:“确定吗?他可能是UR,也可能连R都不如,面值被遮挡只能说明他现在正处于影响智商的情况中,他的数值跨度太大没办法标记,只能遮挡起来以免误导。”
苏轼左眼皮猛然一跳,他坚定道:“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