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开,水榭安静下来。
谢杞安:“吓到了?”
宋时薇摇头,她只是有些不解,谢杞安不是会因为一点小事便大动干戈之人,况且当时水榭中只有她和文云姝两人,就算她被出言挑衅,也不算在人前落了他的面子。
谢杞安道:“永安府近来小动作不断,惹了圣上不喜,前阵子圣上因病腾不出手收拾,等万寿节过去,就会有所行动。”
他难得多解释了两句,嗓音又恢复了先前的平淡。
宋时薇了然,圣上既要解决永安府又不愿脏了自己的手,便要另外有人起这个头,谢杞安身为宠臣最为合适。
只是这般行事犹如在锁链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谢杞安出生寒门,能在一众世家子弟中拔得头筹,独获圣眷,必然要付出些代价。
宋时薇不知他是如何在圣上和世家间斡旋的,却也知道手段温和是架不住狼环虎饲的。
刚成婚时,谢杞安因为亲自刑讯犯人,身上时常会带着血腥气,她自小便闻不得这种味道,但凡有一丝都难以忍耐,有一回,对方近身时她险些吐出来。
再之后,谢杞安若是去过天牢,回府后第一件事必是沐浴更衣,而后再来见她。
但对方极少当着她的面对旁人出手,今日实在是巧合。
宋时薇除了最开始有些诧异对方怎么会找过来,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只要闻不见那腥气,其余的尚能接受。
水榭清雅,方才文云姝跪过的地方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谢杞安将手伸开,递到她跟前:“走吧,宴会差不多要开始了。”
宋时薇顺从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旋即便被握住,她与谢杞安算不上恩爱夫妻,但在人前总要装一装的,总不好叫外人看出貌合神离来。
今年万寿节的排场格外大,五品以上官员及亲眷皆在受邀之列。
入夏时,元韶帝生了场大病,如今初愈,正是高兴的时候,礼部得了圣旨大肆操办,宴会的大殿布置得格外奢靡。
席上,宋时薇只喝了些清酒。
她从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自从兄长出事后便不喜欢了,好在之前水榭发生过的事众人还记得,眼下女眷坐席间还没人敢来同她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谢杞安。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视线暗暗落在她身上,大约想从她表情上看出些什么来。
宋时薇并不在意,自她嫁给谢杞安后,每次宴会皆是如此。
圣心难测,总有人想试着揣摩一二。
后半程,宾客散开,便有世家夫人来同她说话,宋时薇皆不轻不重地应付了过去。
筵席一直持续到晚间,因着今日不追究御前失仪之过,醉了不少人。
散席时,谢杞安还清醒。
她闻得见谢杞安身上的酒气,却不知对方喝了多少。
她不知谢杞安的酒量,只知道对方喝得越多越是清醒,等过了头,端肃恭整的模样就出来了,像是个朗月风清的贵公子。
宋时薇瞧了他一眼,确定今日还不算过头。
夏末的晚间,风带着凉意。
宋时薇肩上披着一件披风,因为不是自己的,边缘处盖过了脚踝。
谢杞安视线落在身侧,手指不经意间摩挲了下,月下的宋时薇比起白日更加清冷,像是枝头雪,碰一碰就化了,可如今却笼罩在他的衣物里。
谢杞安一时挪不开视线,**在夜色中蠢蠢欲动。
身后,脚步声响起。
太监匆匆追了上来:“谢大人,圣上有请。”
谢杞安微微闭了下眼,压下汹涌翻腾的心绪,他嗓音微哑:“我去同圣上辞行,你……”
宋时薇点了点头,接话道:“妾身在前头避风亭等大人。”
她目送谢杞安离开,跟着宫人去了避风亭。
宫中四下皆点了灯,不远处还能听见朝臣说话的声音,许是酒意上头,嗓门比平日大了不少。
宋时薇坐在石凳上安静等着,不见丝毫不耐。
约莫半个时辰,亭外传来脚步声。
宋时薇以为是谢杞安,她起身朝亭外望去,待看到来人后脸色倏地变了下,旋即飞快地垂了下眼帘,福身请安:“见过大皇子,殿下万安。”
大皇子站在亭外,视线在她身后转了一圈,“宋夫人怎么一人在这儿,谢大人呢?”
宋时薇:“夫君方才得圣上召见,去去便来。”
她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咬着牙根才忍住后退失仪的动作。
她和大皇子曾有过两次交集,皆叫人不愿再记起。
第一次时,她还待字闺中,一回出门被大皇子瞧见,说要纳她为妾,不过那时候她已和小侯爷有了婚约,自是没成;第二次则是在兄长和陆询失踪后,大皇子借口宋家无人可靠,想要强占她,恰逢谢杞安说可以报恩娶她,她几乎没怎么考虑,便匆匆点了头。
如今见到大皇子,从前旧事几乎瞬间涌现出来,宋时薇几欲作呕,她强忍着心头的厌恶回答对方的问话。
大皇子拱手:“当初冒犯了宋夫人,还未同夫人赔礼道谢。”
宋时薇避了开来:“臣妇不敢。”
大皇子看着她肩头披着的绛紫色披风,轻轻一笑,没去计较对方的躲让。
筵席开始前发生的事,他早就耳闻了,底下人揣摩谢杞安的用意,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提过谢杞安单纯因为夫人被冒犯而发怒。
他倒是觉得不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可能,毕竟眼前这位宋夫人生得实在娇美,若是他得了这样的美人,也会放在心尖上。
可惜,他没能弄到手。
他府上妻妾成群,见了这位宋夫人还是会心痒,否则当初也不会惦记那么久。
不过,他此番不是来寻欢猎艳的,是来拉拢人的。
父皇自病好后就有了立太子的心思,谢杞安是父皇跟前的红人,他若是能将对方拉拢过来,胜算必然不小,可惜对方只为父皇做事,并不插手立储一事。
不过凡事总要试一试,他拉拢不来,也不能让谢杞安被他那几个皇弟拉拢过去。
大皇子正抬步要朝亭内走,就听得身后一声低唤。
“殿下。”
谢杞安几步走到亭中,站在宋时薇身前,挡去了对方的大半视线,他冷声问道:“不知殿下有何事?”
大皇子同他视线对上,先是笑了下:“谢大人一去许久,倒是冷落了夫人无人作陪。”
说完这句玩笑话,大皇子才道:“本宫从前不慎冒犯过宋夫人,每每记起心里总是惭愧,今日便是特意寻来赔罪的,谢大人何时得空,携夫人来府上一叙?”
谢杞安回绝道:“下官另有事在身。”
他态度越是冷淡,大皇子越放心,闻言略点了点头:“既然谢大人不得空,那便作罢,本宫就不打扰谢大人与夫人归家了。”
大皇子走后,宋时薇还在发抖。
她脸色微微发白,眼底带着几分惶然之色。
手指被握住,掌心的温热传来,宋时薇抬头,谢杞安站在她跟前,背着烛灯,半张脸隐在夜色中,瞧不出神色,只听得见对方道:“回府。”
她心里忽然便安定了下来,她如今已经成婚了,大皇子奈何不了她。
宋时薇没有将手抽回来,任由对方握着。
两人并肩一路走到宫门前。
回府的马车上,宋时薇脸色已经恢复了。
她解开披风,叠好收在一侧,坐下后轻声道:“多谢大人护我。”
谢杞安顿住,他知道宋时薇只是单纯在道谢,可依旧不喜对方的客气疏离,像是随时准备离他而去。
他与宋时薇已经成婚三载了,对方待他却一直如此生分,甚至不及待府上的下人。
他声音晦暗难辨:“你是我夫人。”
宋时薇听出他语气有些不对,转头望去,看见他眼下的一丝青色,谢杞安从昨夜进宫到现在应当一直没有歇息过,又饮了酒,便是再醉心权势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只是筵席散时,对方脸上还未出现这般疲色。
宋时薇问道:“圣上为难你了?”
谢杞安摇头:“不曾。”
他半阖着眼,倚在车壁上,眉心拢起一道竖痕,好似格外疲累。
宋时薇看了一会儿,起身将小几上的安神香点上。
谢杞安闻声抬了下眼,看到她的动作后又重新阖上,薄唇微启,同她说道:“圣上欲立太子。”
宋时薇点香的动作顿了下,旋即便想通了,难怪方才大皇子会来找她,甚至想要为从前的旧事赔礼,大皇子意不在她,是冲着谢杞安来的。
她将安神香点上,檀香味在马车里散开。
一时寂静无声,只余安宁。
宋时薇视线落在谢杞安的脸上,当初兄长出事后,宋家并非完全没有退路,南边尚有一份祖业,留在京城多是为了能及时得知兄长的消息。
她和母亲那段时日皆心焦不已,忘了孤儿寡母会遭人惦记,等大皇子强逼上门,再要动身南下已是来不及了。
说起来,若非大皇子逼得紧,她也不会那么快嫁给谢杞安。
只是她为避祸,谢杞安为了报恩,算来算去,终究是她占了便宜。
宋时薇伸手,指尖碰上他的额角,轻轻按了按。
下一刻,手腕便被按住。
谢杞安叩住她的手,骤然睁开的眼眸晦涩幽暗,四目相对,他在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看到了几丝微不可查的关切。
呼吸停了一瞬,谢杞安毫无预兆地将人拉进了怀里,单臂勾住她的腰身,用力吻了上去。
宋时薇稍微挣动了下便顺从了下来,仰头承受着对方来势汹汹的深吻。
热意攀附上眼尾,搅乱了马车里原本的宁静。
裙摆被撩起时,她慌忙按住:“等…回府。”
谢杞安停下动作,克制地喘息了一声,手掌握成拳在车壁上锤了下,声音低哑得不成样:“立刻回府。”
车夫不敢耽搁,趁着夜色一路疾驰。
宋时薇将脸埋在他的颈侧,细细喘着气。
谢杞安的手掌还探在她的裙摆内,掌心灼热滚烫,像是要将她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