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归处去 第174章 鸿门

他们抓的第一个人是缥缈仙宫的弟子。

在隐蔽的林荫小路上趁那弟子落单时将其迷晕，将寄生在他大腿处的种子生生挖了出来。

过程上倒是顺利，心理上可是难受。

即使在昏迷中那弟子也不由惨叫，为了防止引来人，栾清雅捂住了他的嘴，九方宸下手挖的种子。

那是一枚蛇形的种子，看上去像有生命力一样，似乎正要睁开眼睛，九方宸和栾清雅一阵头皮发麻，离开身体地种子非常脆弱，他们轻而易举就毁掉了。

之后的缥缈仙宫因弟子遇袭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栾清雅和九方宸也安顿了一段时间。

待那弟子能下地走路，栾清雅见其体内再无种子的存在不由欣喜，这招管用！

那弟子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在自己受伤期间多次探望百般关心让自己受宠若惊的师姐就是路上偷袭迷晕自己的人。

既是管用，那就干吧，这是救人，不是害命。

用这个说服自己，九方宸和栾清雅下手也没有了第一次那般犹豫和挣扎。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或许是因为外部的刺激，在一次挖种子的时候，那枚种子在未脱离寄生者□□时疯长起来，被寄生的人在九方宸的手下变成了一头发疯的野猪，九方宸不得不把他杀死。

这番动静招来了一个路过的修真者，那人赶来的时间也微妙，他似乎看见了有人变成了一头野猪，看得又不是很真切，难以定论。

可是一但有人看见，就有些流言穿了出来，与此同时边关也传回了一些风言风语，这些言论一相碰，九方宸的形象似乎有些黑白混淆了起来。

其实流言蜚语并不长久，很快就会平息，终究被新鲜事遮盖过去。

如果没发生那场变故的话。

九方宸的暂居点只有栾清雅知道，可那天当他和栾清雅回来时，他的他的桌子上放了一张殷红鎏金的请柬。

两人对视了一眼，栾清雅转身出了屋外四处视察生人地踪迹，而九方宸则慢慢上前，拿起了请柬。

那张请柬并不属于他，是万剑山庄庄主司寇澜舒给贺兰家主贺兰霁月的请柬，请他参加自己的生辰贺宴。

奇怪，两个和自己无关的人，一场和自己无关的贺宴，为什么要送这么一张请柬给他？

前去探查的栾清雅回来后，对着他摇了摇头。

九方宸将请柬收进怀里道：“看来我得去万剑山庄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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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剑山庄。

“所以说你们万剑山庄的弟子怎么那么死板！我说了我的请柬找不到了，他们明明都认识我，还不让我进来，而且说起来我还是他们的师兄好吗！”贺兰霁月趴在桌子上气鼓鼓的抱怨。

司寇澜舒给他倒了杯水：“他们也是按规矩行事，倒是你，是你自己弄丢了请柬，还在这儿抱怨了一上午，说点别的吧。”

贺兰霁月正襟危坐：“那你说，你为什么不能嫁给我！”

司寇澜舒闭了闭眼，又来了……

司寇澜舒：“我都有孩子了。”

贺兰霁月：“你又没丈夫！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肯定好好对待他们，难不成你觉得我还能苛待他们。”

司寇澜舒：“问题不在这儿。”

贺兰霁月刨根问底：“在哪儿？”

司寇澜舒：“我都已经三十二岁了，你才廿二岁。”

贺兰霁月地眨巴眨巴眼，一脸不可置信道：“师姐，你……你竟然这么迂腐？！”

司寇澜舒：“……”

真是她的冤家。

贺兰霁月被送进万剑山庄的时候，司寇澜舒已经被内定为门派的下一任掌门人。

贺兰家的两个公子，幼时身体都不好，贺兰霁月尤其病弱，有几次大病好险些没活过来。

后来贺兰家花万金找人给算了一卦，给贺兰闻雪指去了京城，而贺兰霁月则给指到了万剑山庄。

司寇澜舒记得那天贺兰小公子来时阵容盛大，贺兰家的红木箱子一箱一箱流水般地抬了进来，贺兰霁月跟在贺兰家主身后，规规矩矩给万剑山庄的宗主行礼。

当时司寇澜舒有任务在身，离开时只匆匆看了贺兰霁月一眼，只记得像个雪丸子一样，圆圆的脸白皙剔透，朱红的嘴唇，尤其那双眼睛，像是猫儿一般机灵，倒是可爱。

司寇澜舒并未对这位新入门的病弱师弟有过多关注，她事务繁多，照顾贺兰霁月的事怎么着也落不到她身上。

她和贺兰霁月的第二次见面已经是半个月后了，那天她偶然在紫竹林抓了几个逃学的弟子，贺兰霁月也在其内。

几个人面对这位严苛的师姐吓得发抖，倒是贺兰霁月初生牛犊不怕虎，忽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

司寇澜舒眉眼压低，冷声道：“先回去上课。”

其他几人忙应声离开，唯有雪丸子站在原地看她。司寇澜舒皱起眉头，眸中有了怒色，她声调倏忽凌厉，呵斥道：“还不快去！”

这下可坏了，贺兰霁月忽然嘴唇发白，瞳孔震颤，接着他开始呼吸急促。

司寇澜舒有些慌了：“你怎么了？”

贺兰霁月面色已然青紫，气都喘不上来。

见状司寇澜舒一把抱起他，腾空而起，以轻功越过重重楼阁，跨越了大半个山庄一脚踹开了药师的房门。

药师被她吓了一跳，看见她怀里的人又是一惊，忙将人接过来医治，司寇澜舒退到门外静静等着药师的吩咐。

直到夕阳西下，药师的房门才打开。

司寇澜舒忙走上前问：“先生，他好了吗？是怎么回事？”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药师长出一口气，看她一眼又道：“让你吓的。”

司寇澜舒瞪大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冤极了。

当年她刚入万剑山庄的时候，被师兄师姐立规矩那才叫一个惨，她不过是秉公办事，而且只是说话声音大了一点！

司寇澜舒张了张口，可真是有苦说不出，最终只能无奈道：“我进去看看他。”

她走进屋内，贺兰霁月正坐在床上，手上抱着一个药师给他的大苹果，看见司寇澜舒后，忽然嘴巴一撇，低声啜泣了起来。

司寇澜舒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碰上这么一出，立时不知所措。

她犹豫了一下，想想还是别在这时候刺激人家了，于是转身想要离开，可还没走两步，身后的笑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司寇澜舒脊梁都麻了，她重新转回身来到贺兰霁月身边，无奈道：“你到底想怎样？”

贺兰霁月收了嚎叫，抽抽搭搭捧起看起来比他脸都大的苹果，委屈地说：“我不吃带皮的。”

司寇澜舒：“……”

于是那天万剑山庄的继承人，冷艳心狠功法卓绝的赤霄仙尊，根据他小师弟的要求削了一个皮不能断的苹果，并且把一块一块切好，削成了兔子的样子。

看着小口啃苹果的贺兰霁月，司寇澜舒暗下决心，从此之后，离这个小师弟这个大麻烦远远的！

但她不找麻烦，不代表麻烦不找她。

第二天早上她刚打开门，雪丸子就站在她门口，见她出来甜甜叫了一声：“师姐~”

司寇澜舒有生之年第一次感受到天塌了是什么心情。

反正从此之后贺兰霁月就赖上了她，跟在她身边师姐长师姐短，司寇澜舒竭力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努力做到平静温和对待贺兰霁月。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再稳定也有不耐烦的时候，但司寇澜舒一个冷眼有时候都能让贺兰霁月烧三天。

她没有办法，只能让着他哄着他，两人之间的每次争吵，不出半个时辰司寇澜舒总要去哄人，唯恐拖延一分又把人气病了。

司寇澜舒严于律己同时严以待人，只讲道理不讲情面，很少有多余的情绪，生而为人的那点耐心和宽容几乎全给了贺兰霁月。

贺兰霁月第一次见司寇澜舒只觉得她长得好看，穿的也和万剑山庄的弟子不一样，一身烈焰红裙，美丽极了，可越到后来，他对司寇澜舒的欣赏便不止外貌了。

于是六岁的贺兰霁月对十六岁的司寇澜舒说：“我要娶你为妻！”

十六岁的司寇澜舒心力交竭：“再说吧。”

这一“再说”就再说了十年。

贺兰霁月生性开朗爱玩，但并不怕苦累，尤其在决定要娶司寇澜舒之后，练功更是认真刻苦，希望能早日得以与司寇澜舒并肩。

他本就精神力非常人能匹敌，身体渐好后加上万剑山庄的绝学剑法更是出类拔萃。

司寇澜舒在他十四岁时与其过招就不在手下留情，心里也不由叹服其天赋，假以时日天英榜上必定有其一席之地。

贺兰霁月依旧黏她，黏到整个万剑山庄都知道只有贺兰霁月敢惹大师姐。而她对贺兰霁月的包容并没有因为他身体变好而减少，已经成了刻入骨髓的习惯。

每个碰上饭堂有贺兰霁月喜欢的菜的日子，一众排队的青袍中就会有一个红衣身影。

新入门的弟子奇怪：“大师姐怎么也在排队，她不是都有自己厨房了吗？”

老弟子见怪不怪：“今天饭堂有贺兰喜欢吃的菜，师姐排队来了。”

别说饭堂了，她自己的厨房几乎都成了贺兰霁月的私厨，厨子还是她本人。

年纪尚轻的时候，司寇澜舒脑子里也会想些有的没的，比如要是她能长命百岁，那不就得照顾贺兰霁月到九十岁，要是两人都进了仙道……天呐，这辈子有的过了。

但事情并非如此，等贺兰霁月到了十六岁时，贺兰家来要人了。

贺兰霁月激烈地反抗着，从他六岁时所有的愤怒，不满，委屈，都会由司寇澜舒出面解决，然而这一次，司寇澜舒无能为力。

她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贺兰霁月和贺兰家的长老们据理力争。

贺兰闻雪已经被留在了京城，贺兰霁月是贺兰家唯一的继承人，纵使他吼到声嘶力竭，也改变不了必须回到贺兰家的事实。

到最后贺兰霁月妥协了，但他又一次向司寇澜舒提出了求亲。

司寇澜舒又一次拒绝了。

贺兰霁月气得眼都红了，众目睽睽之下大喊：“你骗我！”

司寇澜舒冷静地看着他：“我骗你什么了？我有答应过你吗？”

她就那么看着，那双琉璃眸子一点点失去了光泽，暗淡了下来。

贺兰霁月走的那天正直隆冬，可暖阳高照，天气和煦，人们都道那是个暖冬，但司寇澜舒觉得那个冬天挺不好过的。

初时贺兰霁月三天两头跑回万剑山庄，要么被贺兰家请回去，要么她亲自送回去。

后来，贺兰家主去世，他承袭家主之位，事情繁忙了起来，便也来的少了。

再后来，司寇澜舒成为了万剑山庄的庄主，他们每年只能见两次面，一次在司寇澜舒的生辰，一次在贺兰霁月的生辰。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司寇澜舒开始正八经过生日。

一直到了她三十岁，碰见了自己的丈夫。

是个普通人，一双猫一样的眼，性格开朗爱笑，对她十分包容体谅，只是身体不好。

从十六岁起从未缺席过她的人生大事的贺兰霁月，却没有在她的大婚之日出现。

再次见面，是她丈夫的丧礼。

礼堂上，贺兰霁月上了三柱香火，转身问司寇澜舒：“你现在可以嫁给我了吗？”

司寇澜舒沉默了许久，声音沙哑道：“我丈夫尸骨未寒，你不该在这里说这种话。”

贺兰霁月一如既往地毫不退让，“我已经说了，你要骂我还是打我？”

司寇澜舒有些疲惫地合上眼睛：“我不会骂你，也不会打你，但是你若是想我能好过点，就不要再说了。”

黑暗中，她感受到那人离去时带起的气流，再睁开眼，眼前已经空空荡荡，唯余案台上烛火摇曳。

“忧乐。”她叫来最亲信的弟子：“现已夜深，你在暗处护送贺兰家主出庄，要看到贺兰家的人接应上他。”

一直候在一旁的的李忧乐似乎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乖巧应了声：“是。”

春去秋来，在五谷丰登的季节，她的两个孩子来到了人世。

她生产那天贺兰霁月来了，等两个孩子平安降世，他留下了一对长命锁便离开了，甚至没有见她一面。

可在两个孩子满月宴上，贺兰霁月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劝明白了，重振旗鼓卷土重来。

他喝的满脸通红，站在满座宾客中对她大喊：“我必定要娶你，你俩孩子到最后肯定得叫我一声爹！”

江湖传言那天司寇庄主的脸色很难看，但还是喝退了两个想把贺兰霁月架出去的仙尊。

司寇澜舒深吸一口气：“今天我过生日，不说这个行吗？”

贺兰霁月：“要么你过生日，要么今天过节，要么今天日子特殊，总归都是不能说这些的日子！”

司寇澜舒：“你知道就好。”

贺兰霁月摔门而去，留下司寇澜舒太阳穴直跳。

虽说两人闹了点不愉快，但总归贺兰霁月是来庆贺自己生辰的，可晚宴上贺兰霁月也没有出现。

她问了一嘴，庄中仙尊弟子竟没人注意到贺兰霁月去哪儿了。

居然连客人去哪儿了都不知道，司寇澜舒脸色沉了下来。

见状李忧乐便要去找人，被司寇澜舒拦住，“人都等在那里，先开宴吧。”

除了出任务未能归来的弟子长老们，万剑山庄三千余人，上到宗门三代长老，下到洒扫小童，齐聚万象楼为她庆生。

司寇澜舒不爱缛节，简单说了几句谢词便举杯开宴。

那酒杯在她唇边一点，便被她放下了，她没法把贺兰霁月扔在一边庆祝自己的生辰，于是包了一盘龙须酥离席去寻贺兰霁月。

先把人哄回来吧。

一如既往，还是她先低头。

“阿月，出来吃饭了。”司寇澜舒敲着贺兰霁月的寝房大门。

屋内迟迟没有回音。

“你不是喜欢龙须酥吗？我特意从舒州请来的点心师傅，你看一眼，多漂亮。”司寇澜舒耐心道。

还是没有回应。

叹了口气，司寇澜舒伸手轻推了下门，“非要在我过生日这么生气吗？”

没想到那门竟“吱呀”一声被她推开了，可房间内却空无一人。

司寇澜舒有些奇怪，不应该啊，人向来都是等在自己能找到的地方的……或许是已经去了万象楼了。

这么想着，司寇澜舒折返了回去。

她永远也想不到，再次回到万象楼，竟会面临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