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归处去 第169章 已晚

栾清雅所说的麻烦果然很快找了上来，当天晚上众人就发现黄裕不见了。

一夜寻找无果，既没有外出申请，也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口信，人们不禁担忧了起来。

这查来查去，就查到了前一天和黄裕发生争执的九方宸头上。

黄裕的师尊南星长老吹敲着拐棍嚎叫：“肯定就是九方宸！这小肚鸡肠的小崽子，指不定使坏把裕儿藏哪儿去了！把他找来好好审审！”

雷子赫愁眉苦脸地安抚这个快九十岁的暴躁老头：“南星长老，咱没有证据不能无缘无故这么说啊，清许听了肯定也不乐意啊，再说你这要是冤枉了小宸那多伤感情！”

“宗主！合着就九方宸是九州云崖弟子是吧？就他琬琰仙尊的弟子金贵是吧？裕儿这都一天一夜没人了，你找人问问都舍不得？你不去我去！”

“行行行我问还不成吗？你消消气，这么大岁数人了别再气出个好歹。人家顾宫主今天就要走了，我先去送个行。”

南星长老吹胡子瞪眼：“我跟你一起去，说不定你过会儿人就找不着了。”

雷子赫一脸无奈，只得带着南星长老去长明殿叫来九方宸对峙。

顾温珩听说九州云崖丢了人，也让缥缈仙宫的弟子帮着去寻了，只是到了他们启程之际也没寻到哪弟子的下落，他只能向雷子赫告了声抱歉。

雷子赫连忙道：“哪里哪里，倒是让顾宫主费心了，缥缈仙宫这番为我们操劳，实在感激不尽。”

他刚谢过了顾温珩就听见了两声咳嗽，一旁的南星长老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一副你再不问我来的样子。

雷子赫心里苦，他本意是想送走缥缈仙宫的人再关上门处理自家的事，可看来南星长老是势必要现在找九方宸问个明白。

与其让他开口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不如自己来问。

雷子赫在心里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看向九方宸：“小宸啊，昨天你和黄裕分开之后再没看见他？”

九方宸摇摇头。

雷子赫：“哦。”

他给南星长老使了个眼色。

你看，人家说没有。

南星长老自然不买这个账，拐棍往地上一杵就要发作，雷子赫连连用眼色安抚，只再次向九方宸道：“昨天好像你俩闹得不太愉快啊，你再仔细想想，不着急，想好了再跟我说。”

九方宸眼神开始有些疑惑，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雷子赫心虚地转向顾温珩，想先寒暄几句好将人送走，可此时一道他极其不愿听见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冷冷地声音恍若极地寒风灌进了雷子赫的脑仁，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果然生气了！

我就说不要问的嘛！

雷子赫有些僵硬地转过脸，对上了裴瑾疏那双盛怒毕现的双眼。

他不禁在心中悲鸣，哪家宗主当得像他这么窝囊。

雷子赫：“没有，就是……就是，我想着小宸昨天见过黄裕嘛，问他一声。”

裴瑾疏：“见他的人多了，你怎么不问隋膺不问陆世呢？他俩不是也在这儿的吗？”

雷子赫上前压低声音，好声好气道：“清许，咱过会儿再说，顾宫主还在呢。”

“那你怎么不过会儿再问呢？”裴瑾疏护起犊子来更是无所顾忌，尤其他罚了九方宸之后，生气归生气，可更是心疼的厉害。昨日黄裕怎么对九方宸的隋膺都与自己说了，他本就气愤于此，雷子赫还问到九方宸头上来了。他当然知道雷子赫问出这话肯定是碍于南星长老的逼迫，可雷子赫既然敢问，就是在南星长老和九方宸之间选了前者，那也别怪他不给面子。

正在气氛僵持之时，脆生生的女声响起，栾清雅不满道：“好过分啊，都没有证据就这么暗示人家，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顾温珩微蹙眉毛：“清雅！你怎么这般无礼？！快道歉。”

栾清雅：“什么啊师尊！这都污蔑到我头上了，我反抗两句都不行吗？”

顾温珩疑惑道：“哪里污蔑你了？”

“九方宸昨日午后一直和我在一起，直到那名叫黄裕的弟子失踪的消息传出来我们还没分开过。若是说黄裕是被他藏了或害了，那岂不是我也是帮凶的意思？”

雷子赫急了，忙道：“这可没这个意思啊清雅！我就是随口问一句。”

“那得讲事实啊，我也听说昨天最后见过黄裕的人是陆世和隋膺对不对？那时候九方宸正领着我往长明殿走，之后也是我指明让九方宸带我逛逛九州云崖的，那九方宸他有什么时间见黄裕。要是他真见了必然是和我一起，他做了什么就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做的，人丢了至今我什么都没说，这么看就是窝藏，说来说去倒像是我给黄裕害了似的。”

她伶牙俐齿，语速又快，说得是振振有词，这一番话连同那不服气和叫屈的气势还真把众人唬住了，就连顾温珩听着脸色也是微微有变。

雷子赫本就心头有愧，被她说的更是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看向一直低着头没做声的九方宸道：“小宸对不起啊，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就是没过脑子随口一问，你别忘心里去。”

“没事的宗主。”九方宸低声说完，看了栾清雅一眼。两人目光对视，很快分开了。

从那道金光打入栾清雅的身体开始，他们就已是同盟，只是对于雷子赫，他心有愧疚。看着向顾温珩和栾清雅道歉的雷子赫，粗犷爽朗一大汉现如今小心翼翼满面羞愧，他只能在心中道：抱歉了宗主，但是黄裕之死确实与我无关。

此时栾清雅也松了口气，九州云崖会找九方宸是她早就想到的，但她没想到居然在他们没离开前这个事情就被抛出来了，正好，由自己解决比让九方宸解决来的要利索。

剩下的就是赶紧查清楚那个把人变成动物和禁锢他们两人的诡异法术，最起码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才能采取下一步行动。

这就是两人的第一次狼狈为奸。

***************

夜凉如水，九方宸一人坐在后山的小溪边。

月光将空明潺潺的溪水镀上片片银鳞，在水的流淌中闪烁着美丽的辉芒。晚间的山风很舒服，可九方宸却觉得心慌，他不知道栾清雅会不会来消息，什么时候来消息，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天上天下，能知晓自己的只有栾清雅，可那是天之骄女啊，就算不理会这档子事又能怎么样？但自己被裴瑾疏废了功法后，身体损伤极大，他自己很清楚他的修行已经到头了，这幅身体又能带他走多远呢？

裴瑾疏找到此处时见到的就是九方宸愣愣地在溪边坐着，像是失了灵魂一般没有生机。他在九方宸身后站了许久，九方宸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久到让裴瑾疏心里难过。

他迈步往前，却发现在他弄出动静的一瞬，九方宸整个人绷紧了，双手死死揪住了自己的衣服。

裴瑾疏顿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在九方宸身边坐了下来。

这一坐他才发现溪边的地是如此湿凉，他忍耐着那让他不适的寒凉，对九方宸说：“我们聊聊吧。”

九方宸一动不动，没接话。

裴瑾疏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排细密的阴影，他轻声道：“宗主没有怀疑你，是南星长老逼他逼得急，年纪大的人难免糊涂，宗主向来爱老慈幼，何况南星长老是九州云崖三代元老，只想着做个样子给他看看。”

九方宸有些僵硬地点点头。

裴瑾疏继续道：“隋膺都跟我说了黄裕对你的那些行为，等找到他人之后，我会以门规罚他，以儆效尤。”

九方宸舔舔干涩的嘴唇，终于开了口：“无所谓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裴瑾疏的心像是被揪了一把，他猛地抬起眼睛，看着九方宸冷硬的侧脸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什么意思？

师尊，你居然问我是什么意思？

裴瑾疏的这一问，问的不可思议，理所应当，搅动了九方宸那油锅中烹煮的嫉愤、委屈、不甘和愤怒，含于心底深处的一池怨气沸腾了起来盖过了恐惧，逼着他说了心里话：“我的一身修为被你废了，身体残破不堪，九州云崖人人视我为走狗贱草，处理了一个黄裕还有下一个黄裕，看不起我的弟子长老何止千人？何时处理的完？罢了吧师尊，就这样了。”

活像是生生在裴瑾疏心口撕了一道口子，一时间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能……这么看我啊九方宸。

恶言道法的反噬强的出乎意料，在他剔除九方宸体内恶言灵文的时候，期在旁辅助的裴瑾晞多次要求他直接废掉九方宸的灵根，他还是生生挨着反噬护下了九方宸的灵核和盘灵根基。

裴瑾疏忍不住发抖，喉间腥甜。可他还是告诉自己，是因为九方宸不知道，只要把一切讲清楚，九方宸会明白他的苦心，他也愿意和九方宸从头再来。

“你因为我废你功法这么恨我，可那禁术……”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九方宸打断了。

“你我之间，何止是那禁术而已？你永远厚待隋膺薄待于我，永远不信我质疑我，我做什么首先是错，罚了再说，乔家是这样，恶言道法也是这样！”满腔屈怨一朝爆发，使他口无遮拦。他的眼睛愈来愈亮，像是一把精刀在他眼中寸寸锻造成形，叫嚣着要见血伤人，捅自己一刀，再捅裴瑾疏一刀。

“你砸了整个乔家，捅了乔家主一剑，还打断了乔夫人的腿！”

“那是他们活该！”九方宸几乎是嘶吼出声，“师尊，亏得你废了我的修为，否则我出师之后，第一个就是灭乔家满门。”

他眼中烧着熊熊恨意，几乎滴下血来。

裴瑾疏被他霎那间的表情震慑住了，半晌，裴瑾疏问：“九方宸……乔家，对你做什么了吗？”

这一句话，不知怎的突然让如九方宸整个人泄了气。

他没想到到了这般地步裴瑾疏会这么问，可你早前为何不问呢……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哈”的轻笑了一声，继而他把脸埋进膝盖里，浑身颤抖着，裴瑾疏不知道他究竟是哭是笑。

直到他抬起头来，脸上一副滑稽的表情：“师尊你看，到了今天，事情过去一年又一个月，你才问我为什么。你在把我扔进思过室的时候为什么不问呢？五尺见方的地方，不见天日不知时辰，我在里面呆了一个月啊。现在你问……”九方宸摇摇头，“没意义了，还是就这样吧。”

裴瑾疏脸色苍白如纸，他此时才发现，他和九方宸之间，沉积了太多他从未意识到的旧怨，那些怨恨都在九方宸对自己的怨愤和失望中死去，尸山血海堆积在此，让他无法收场。

“你原来一直都在……怨我吗？”

裴瑾疏艰涩地发问。

“我一直都恨你。”

九方宸答得痛快而果决。

裴瑾疏合了合眼，未再说一句话，起身离开了。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脚下走得很急，好像只要走得够快，这一切就能像没发生一样丢到他的人生之外。

直到他，淤堵在胸口的血吐了出来，他撑着石头缓缓蹲了下来。

九方宸坐在原地又被风吹了半个时辰，头脑冷静了下来。

此时他开始后悔了，他这火朝裴瑾疏发的没道理。

裴瑾疏废自己修为，自己确实练了禁术了。

乔家罚了自己，他也不知道乔家发生了什么。

更喜欢隋膺不喜欢自己，那废话，谁喜欢这种闲着没事找个禁术练练的弟子啊！

去道个歉吧……

虽然肯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可等九方宸去了在水星河轩却发现裴瑾疏根本没回来，他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后半夜他全在山里上蹿下跳大喊“师尊”，直到天光初亮，他终于在那巨石边找到了倒在地上的裴瑾疏。

裴瑾疏醒来时看见的是自己哥哥那张暴怒带担忧的脸。

“哥……”裴瑾疏还有些迷糊，“这是怎么了？”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九方宸把你背回来说你晕倒在山里了，你被反噬的一身伤还没好瞎进山里逛什么？！”

“九方宸？他人呢？”

裴瑾晞毫不留情道：“让我打了一顿关禁闭了。”

综合这两天发生的事加上他对他这不争气的弟弟的了解他都能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了，裴瑾疏这幅样子肯定是那小子干的好事！

没成想裴瑾疏听他这么说豁然起身，把裴瑾晞吓了一跳。

“你打他，打他还关他？他也没有完全恢复啊！”

裴瑾晞忍着揍裴瑾疏的冲动，吼道：“我下手有数！”

“这不是有没有数的问题，算了！”说着他就要从床上起来。

裴瑾晞：“你干嘛？”

裴瑾疏一边找鞋一边说：“去把他放出来。”

裴瑾晞太阳穴狂跳，看着他那脸色煞白的弟弟强忍着怒火道：“你给我躺着！我现在去把他放出来。”

说罢他甩袖要正要离开，却见裴瑾疏还要下床，旋即道：“你还要做什么？”

裴瑾疏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套上鞋袜，撑着床站起身道：“我和你去。”

还没等裴瑾晞开口骂他，他又道：“我还要……查查乔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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