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归处去 第148章 下手

贺兰霁月并没有如愿见到九方宸，因为他在疯狂的参与各种游戏，诗会完了紧接着蹴鞠，蹴鞠结束转身就是骑射，无休无止地在各个游戏场打转。

本来这集会是打着聚会名号的相亲，结果因为九方宸每一场活动都格外认真，为了头彩拼尽全力，惹得女子们注目赞扬的同时也激起了男子们的好胜之心，现在场面隐隐的好像真的变成了竞争之局。

而一有青睐九方宸的女子来搭讪，他就像个不解风情的憨货，拉着人家比赛，还非赢不可，赢了还得意洋洋，两天功夫桃花运就跑了个干净，有听闻九方宸和栾清雅传闻的人甚至还为栾清雅不值。

可其他人不像他一般能拉下脸，隋膺木讷地接过一名门闺秀敬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搜肠刮肚地应对对方，他既不想被人感兴趣，也做不到下女孩子脸面。

他都如此，更不用说陆世程澈和裴瑾疏裴瑾晞了。

裴瑾疏好容易从莺燕缭绕中抽的一丝空隙看向正抱着腿斗鸡上头的九方宸，见他在那圆场中所向披靡英姿勃发，心头不由嘀咕怎么这人就能这么轻而易举脱身还玩的欢快呢？

欢快吗？

不是的。

谁也想不到，九方宸已经压抑到极致了，他这些天所有的积极开朗都是装出来的，接连地去玩游戏，是他必须让什么事牵扯他的精力和思绪。

因为在贺兰家看见沈驰的第一眼，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杀心压抑不住了。

杀了沈驰！杀了沈驰！杀了沈驰！！！

这个声音在与沈驰一见面就日夜在他耳边回荡，他这几日斗争最深刻的，是这个声音带给他骚动。

若是它再呐喊下去，那......

******

贺兰家主今日早早踏出了屋门，同贺兰雨嫣一起朝着集会的场子走去。

“我就不信了，集会结束我还能见不上九方宸的面了！”

贺兰霁月一脸老子不信邪的表情，他身后的贺兰雨嫣则是一脸愁苦。

“你好不好别牵挂那个九方宸了，你去见见岳家姑娘好不好？这都是最后一天了啊。”

贺兰雨嫣苦口婆心，这几日贺兰霁月除了找九方宸就是躲着，她虽然是给修真界和贵族的适婚男女门牵了个大场子，但本意还是这让人头疼的家主。

“好好好，等我见完九方宸就见。”

“可行了吧，你见完他一溜烟就跑了！”

两人吵吵闹闹来到集会场地时却发现人稀稀拉拉，场内的几乎都是各家的随从。

贺兰雨嫣：“奇怪，人都去哪儿了？”

贺兰霁月：“我就说你们这些雅集别弄太早，让人好好睡一觉，你看，没人起得来吧。”

贺兰雨嫣懒得理他，招招手叫来小厮问：“这场中为何无人呢？”

小厮道：“家主和三小姐还未来时，在座的不知怎么讨论起了狩猎，见大家都有兴致，四小姐就组织了狩猎，带着人朝北山的猎场去了。”

贺兰雨嫣皱眉。“这个燕燕，明明定好的猜谜会，弄什么狩猎呀。”

“嗨，一群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哪里甘心只在方寸之地比点口头上的东西。再加上这次来的世家小姐那么多，男人们都想在女人面前出出风头，谁不想把猎得的灵珠皮毛神兽什么的往心仪的姑娘面前一送啊。”贺兰霁月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摆摆手，“我先回去歇着了，等他们回来再叫我。”

“你……”

贺兰霁月转眼远去，贺兰雨嫣长叹一口气，心道狩猎倒是没什么，她也不心疼北山的灵兽，只是不在最后一天出什么意外便好。

北山猎场，场外有一山亭，名为破风亭，此时稍年长的裴瑾疏等人都聚集在此饮茶。

年轻人的圈子，他们也不适合参与，便等在这里。

“给。”裴瑾晞给裴瑾疏递了杯茶。

不知怎的，裴瑾疏居然没端住，瓷杯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水迹扩散，洇成张牙舞爪的形状。

“怎么了？”裴瑾晞敏锐地察觉出裴瑾疏的异常。

“不知道……”裴瑾疏看向远处的山林，眉宇间笼罩着不安。

奇怪，为什么忐忑不安呢？

是因为九方宸隋膺和沈驰这次在同一个游戏中吗？

几天来他们三人之间似乎形成了规则，互相不会涉及对方所在的游戏，这次狩猎所有来的青年男宾几乎都参与了，这三人第一次有了交集。

“噗啦”一声，树梢上一只飞鸟突然振翅，越过破风亭，滑翔至裴瑾疏远眺的地方。

******

如今正是草木丰茂的时候，随着人群涌入树林，灵兽的奔逃声，马蹄的追逐声，人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在林间响起，片刻后又因众人随着各自的目标四散而去，慢慢荡平涟漪。

雾气深重，林中景象不甚清晰。

突然，一道火红影子疾驰而过，其后马蹄声急促，穷追不舍。

沈驰策马疾驰，追随着那团走势灵活的火焰。

那是一只赤焰狐，虽不似其他猛兽般凶猛，身形也娇小，可这狐狸灵活狡诈，捕猎者有时甚至会反被它设计遇险，着实是难猎之兽。

沈驰以前打猎时没碰上过赤焰狐，此次一见，便下定了决心要猎到一只。

只是......

沈驰微微转头，侧目看向后浓雾。

看来有人要扫他的兴致了。

在来到一处空地时，沈驰深吸一口气，终于勒了马，那赤狐瞅准时机，钻进灌木中一溜烟儿逃走了。

身下的马踏了踏脚调转过头，沈驰看着雾色中的身影开口问：“跟了我一路，不会就是为了这只赤狐吧？”

对面之人纵马上前，自雾气中走出，正是向来与他不对付的九方宸。

“当然不是。”九方宸声音低哑。

果然。

沈驰眼皮一跳，警觉道：“你要做什么？”

九方宸的眼中似也蒙了一层浑浊的雾气，他低声道：“我要干什么？是你要干什么才对。”

“你说什么呢！你一路追我至此，竟然反过来问我要干什么？”沈驰皱起眉头。

“你对我，对余河恩做了什么？”九方宸死死盯着沈驰，视线仿佛要将人穿透。

沈驰莫名其妙看着他，“你有毛病吧！”

九方宸：“你早就见过余河恩对吗？”

沈驰一凝，握住马缰的手紧了紧，移开了视线没有做声。

是你，果然是你。

对，是他，快杀了他，不杀了他，会出大事的。

心里的声音不断催促着，九方宸头痛欲裂，那心底的东西快要压不住了。

沈驰皱眉轻啧了一声，心道真是麻烦。

他确实在余河恩的事上有些隐瞒，现下眼前还是九方宸这个难缠的家伙，想必是难以糊弄。

干脆告诉他？

沈驰有些烦躁，连带着身下的马也跟着不断踱步。

正在沈驰计较之时，一道寒光与他擦身而过，沈驰视线追随那光芒而去，只见那寒光击中身后树木，冰霜瞬间扩散，他背后一时一片雪色。

他再次转回头来，只见九方宸手上两把神武，火焰长弓寒冰羽箭，已经对他再次拉开。

九方宸突然发难，沈驰也不会坐以待毙，“昭野！”他召唤武器，又对九方宸怒喝道：“你疯了？就算小舅舅再喜欢你，伤了我他也不会饶过你的！”

谁成想这番话并未让九方宸收手，反倒使得他更加坚定了下死手的决心，他长臂拉弓，一箭射出，羽箭脱弦后旋即分裂，霎时间，百道冰蓝流光朝沈驰袭去。

沈驰持剑格挡，神武之力非同寻常，第一击接下便让他手臂一麻，咬紧牙关，双手握住剑柄，迎击而上，直面箭雨，终于将这一波攻击挡下，此时他已经两臂颤抖。

箭雨终于停止，沈驰抬首却是一愣，面前只留下一匹黑马，而九方宸却不见身影。

久经沙场的沈驰立即敏锐地转身，可背后没有敌人，忽而有影子笼罩下来，沈驰没有犹豫，立时橫剑于上空，“当”的一声，两剑相撞，巨大的力道将沈驰震落下马，九方宸借力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剑在地上一撑立起身来，他没有给沈驰任何缓冲之机会，青辞化为弓箭，直指沈驰一箭而出。

哪怕在落马的那一刻，沈驰都以为九方宸是在发神经，可当那金色羽箭破空而来时，他终于明白，九方宸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就在瞬间沈驰已经知道这一箭他必然是躲不开了，但他还是竭力偏转了身子，让那一箭擦过心脏。

金光穿透对方身体，见沈驰中箭倒地，九方宸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他没有丝毫犹豫，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斩草除根，不留祸患。

青辞化作长刀，他点地而出，挥刀朝沈驰颈上砍去，已是分毫之差，便可取了沈驰性命。

若是没被挡下的话。

他顺着那紧紧缠住神武的长鞭看看去，心沉入谷底。

“你在做什么？”裴瑾疏手握长鞭震惊地看着他，而他的身后，有许多同样神情的人如同看着怪物般看着自己。

九方宸沉静地跪在贺兰氏的大厅中，周围不绝的私语声仿佛与他没什么关系。

贺兰霁月坐在主座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难掩头疼。他总觉得这集会可能会出点幺蛾子，可几天过去波澜未起让他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这事一出就出了个大的。

隋膺满脸焦急，时不时扯扯雷子赫的胳膊，可雷子赫面色深沉，一言未语。

这骚动的氛围直到沈子婴走了进来才被打破。

贺兰霁月长出一口气迎了上去：“沈家主，令郎如何？”

沈子婴：“多谢贺兰家主挂念，驰儿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还在昏迷中没有醒来。”

闻言，一直没有动作的九方宸终于皱起眉头。

见状沈子婴眼底滚动起难掩的怒意，他按捺着情绪走到九方宸面前，问道：“九方宸，驰儿与你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至于你下此杀手？”

九方宸：“他和余河恩的死有关系。”

听到这个名字，厅堂中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不解的神情。

“余河恩是谁？”

“没听过啊，很有名吗？”

众人交流了一阵，谁也不知道这个余河恩是何方神圣，竟然会让九方宸对沈驰出手。

裴瑾晞：“那是什么人？和九方宸关系很好吗？”

裴瑾疏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余河恩？九方宸是因为余河恩袭击沈驰的？他与余河恩面都没见过，两人的交集不过是一副画像，为了余河恩去杀沈驰，裴瑾疏觉得荒谬。

沈子婴也是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这么个人来。

“是有这么个人，驰儿之前也提起过，说有个案子可能牵扯到了余河恩，我对此人未曾在意，没想到险些给他招致杀身之祸。”

九方宸：“他既认得余河恩，为何要隐瞒。”

沈子婴压着怒火道：“那是个书生，上京之后得知我父亲在京中修养，托人辗转找到了驰儿，希望能跟着我父亲学习考取功名，驰儿再三拒绝可架不住那书生哀求，便拿了他的文章给我父亲在看，我父亲看过后，认为他天资有限，若是非要走仕途，考上二十年也难说，劝他趁着年轻，不如另谋出路，那书生离开时觉得无颜，求驰儿不要说出这件事。怎么样？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这很说得过去了。

余河恩考取功名的路断了，自知一辈子无法给仙瑶赎身，于是两人便商议私奔。逢京城大雪，守卫松懈，两人趁机私奔，而路上出了岔子，仙瑶被猛虎所食，余河恩失踪。

裴瑾疏无力之感涌上心头，不知九方宸为何如此冲动。

可九方宸却无动于衷，淡淡说了声：“无所谓。”

“你！”九方宸的态度沈子婴再也无法保持冷静，露出气急之色。

其他人也纷纷不忿。

“他这是什么态度啊？明明差点害死沈公子，一点歉意没有。”

“对啊，沈家主好好跟他说话，你瞧他那无所谓的样子，我若是沈家主先给上他两巴掌。”

裴瑾疏来到沈子婴身前道：“九方宸闯下滔天大祸，罪不可赦，我这个当师尊的也难辞其咎，我师徒二人，都任凭沈家主责罚。”

沈子婴自然恨不得将九方宸扒皮拆骨，可首先他是裴瑾疏的弟子，他不能全然不顾沈家和裴氏的情面，再者龙首山一战九方宸于整个修真界有恩，若是做过了头，想必会有不少人站出来为九方宸说情，沈家也会反过来遭受非议，怎么处置九方宸需要细细斟酌，可他没那个心思去权衡，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沈驰的伤势。

于是他冷冷看着九方宸道：“怎么处置等驰儿醒来后……”

“九方宸要跟我走。”门口传来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看向门外，在看清来人后，九方宸脸上出现惊愕之色。

是神钦殿的暮池，这人怎么会来这里？

“我们收到消息，说是九方宸莫名袭击了沈家公子，他能力非比常人，这般无故袭击他人太危险了，我们要先行把他关到东海牢狱，确认他不会有什么危害后再交给沈家主处置。”她披着白色的斗篷缓步走进来，明明是对众人宣言，却只看着九方宸。

听了九方宸猛地睁大眼睛，他瞳孔震颤，想起了神钦殿的那座祭神台。

如果他们失去了岳羌华，下一个祭神之人会是谁呢？

他们来的那么快，是不是一直监视着自己等待机会？

九方宸打了个寒噤，突然冲裴瑾疏喊道：“师尊！我不能和他们走，他们会害死我！”

闻言有人讥讽道：“九方宸，你害沈家公子下手倒是重，自己倒是一点苦都吃不得。”

暮池已经结印，一条锁链缓缓形成，正要冲他而来。

九方宸眼中狠芒一闪，他心意决绝，绝对不能跟神钦殿走，杀也要杀出去！

可几乎在九方宸暴起的一瞬，雪色长鞭将他缠住了，那鞭子未曾勒紧，九方宸却停止了动作。

他看向长鞭的主人，裴瑾疏手持回雪定定地看着他，最终对他摇了摇头。

九方宸紧绷地肌肉倏忽松弛了下来，他任由暮池用锁灵缚封锁了他的法力，又任由神钦殿的人绑住他的手脚将他架起带走。

只在走出大门时，他低声道：“我会死的……”

那声音像是绝望的哀叹。

站在隋膺身后的程澈身子一抖，转头看向被带走的九方宸。

他在九方宸的身上，第一次看出了名为恐惧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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