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归处去 第112章 同床

九方宸盘膝坐在床上，双手捧着腮，叹了口气道：“师尊，你就上来睡吧，我肯定什么都不干啊。”

因为还要查寝，裴瑾疏将房门钥匙给了九方宸，让他先去寝房。

九方宸铺好床铺就靠在床上等裴瑾疏，可没想到裴瑾疏一回来就从柜子里拿出多余的一床被子，决定打地铺。

“就一床多余的被子，褥子枕头都没有，睡地上多难受，何况这地板还反凉，晚上肯定冷得很。”九方宸劝道。

“我不怕冷，睡地上凉快。”裴瑾疏捡了九方宸的借口来用。

“师尊，你是不想跟我睡一张床吗？”

“……”

“咱俩在无尘界的岛上不也是睡在一起吗？”

“那是沙滩，不是床铺。”

“帐篷里咱俩可是躺在一张通铺上的。”

“那时候，人多……”

九方宸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人多都行，人少反而不行了？

见裴瑾疏执意不肯上床，九方宸无奈道：“我还是回去和隋膺他们住好了。”

凉快就是个说辞，虽说现在天不算冷，可山中毕竟夜凉，地板还是花斑石，必然是冷的。

听了他这话，裴瑾疏的动作停住了。

九方宸正要下床，却忽然听见裴瑾疏说：“你回去的话，他们都会觉得我们关系不好。”

九方宸不以为然：“那又不是真的。”

裴瑾疏垂下眼道：“可我不想他们这么想。”

九方宸下床的动作一顿，又爬了回去，趴在床上郁闷道：“……至于这么纠结吗？”

一豆烛火跳跃着，裴瑾疏轻一抬手，便灭了那欢腾的火光。

隐隐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平和而静谧。

可裴瑾疏的心仿佛代替了烛火，忐忑着，像是灼烧一样，很不安生。

从无尘界出来后，他和九方宸就没怎么单独相处过，更别说同寝了。

明明是难得的两人相处时间，可又因为刚刚的插曲而变得怪异尴尬。

九方宸重新躺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裴瑾疏想知道九方宸的状态，是睡着了，还是像他一样心里在想些什么。

可显然九方宸如今的功力深厚得很，他的呼吸很沉静，裴瑾疏听不到他的波澜。

过了许久，床上传来被子掀动的声音，九方宸下了床。

听到九方宸走了过来，裴瑾疏心中一惊，还没想好自己应该怎么办，身子就一轻，被很稳很缓地抱了起来。

九方宸将他放在床上，又替他盖上了被子，那被子上还有留有温暖的体温。

从头到尾，九方宸的动作都轻柔至极，唯恐将他惊醒。

可他安顿好后，九方宸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床边看了他良久。

裴瑾疏的手心开始隐隐出汗，他觉得九方宸像是天际的蔚为奇艳的层云，停在那里，遮天蔽日，即将倾覆而下，让他喘不过气来，可又若即若离，似乎随时就会飘然远去，让他有失去的恐慌。

明明在黑暗之中，裴瑾疏却觉得九方宸的视线那么清晰透彻，几乎将自己洞穿。

可最后，九方宸什么也没做，似是轻叹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裴瑾疏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的，可随之而来的是他不理解的失落和惶然。

他以为九方宸要走，没想到九方宸走到了地铺那里，躺了下去。

听着地上的动静，裴瑾疏咬了咬嘴唇。

那地上到底凉不凉，他怎么可能真不知道。

轻轻攥了攥手心，裴瑾疏终于开口道：“九方宸，你上来睡吧。”

九方宸似乎是愣了一下，问：“我把你吵醒了？”

裴瑾疏：“没有，我没睡着。”

九方宸沉默了一会儿，说：“师尊，我还是回去吧，你紧张成这样，没必要的。”

裴瑾疏没有回话，他听见了九方宸起身的声音，听见了门“吱呀”一声打开，月光洒落进来，很快又被关在了门外。

听着房门关上的声音，裴瑾疏的心里似乎像是被蚂蚁踩过，漫过细细密密的酸楚。

他喜欢有准备的事，喜欢能准备好的事，他不喜欢意外。

但有的时候，意外会带来惊喜，就像九方宸意外地告白，他们意外地拥抱，意外地接吻，他意外地学会了这些技能。

当他会了，有准备了，知道什么场景下会发生什么，氛围到了，便也能无端地生出些放得开的勇气。

可一些还没发生，处于预想的事，他就焦虑得很。

告诉他去做一件他准备不好的事，那比意外残忍多了。

就像他知道，他和九方宸早晚要走到床帏之间，但是要怎么做，他不知道，怎么学，去哪儿学，他也一头雾水。

怎么可能做得好？做不好的话……

忽然，门又是吱呀一声，房里亦又是一亮继而一暗。

还没等裴瑾疏回头，九方宸就翻越他上了床，躺在了床内侧，面对着他。

裴瑾疏震惊：“你……怎么又回来了？”

九方宸：“我觉得比起和我同一张床，你可能更怕我走，所以我回来了。”

裴瑾疏怔了怔，心里忽然就泛起一种像是被理解的委屈。

他动了动身子，埋进那温暖结实的胸膛里。

九方宸拥住他，轻叹一声：“哎呀，猜对了……”

裴瑾疏：“对不起。”

九方宸：“师尊我没有怪你啊，但是我本来觉得你就是不好意思而已，现在发现你是真害怕，这种事情有什么可怕的呢？人间寻常夫妻都做得来的事，世上时时刻刻可能都在发生的事情，怎么会让你这么难受？”

“我……什么都不会，怕做的不好，怕你不喜欢。”

说实话，裴瑾疏并不是妄自菲薄之人，他有天赋的外貌和能力条件，自己在学习和修行上也刻苦，为人处世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从小到大也算是在赞美中成长起来的。

就连那个修真界师尊排行榜，虽然顾温珩第一，好歹他也是第二，他亲哥甚至不在榜上。

无论男女老少谁喜欢他，他都不会有什么不可置信亦或感激涕零的，像是觉得自己不配得的情绪。

但偏偏是九方宸。

唯独是九方宸。

自己的这些所谓优点优势在此人面前不堪一击，长得没他好看，才学武学也并非超越他多少，现在甚至能不能比过他还不一定。

而且对方还年轻，自己年纪大。虽然他早入仙道，容颜不会再有什么变化。可他站在一群少男少女之中时，他沧桑得很啊！

老是一种气质，和容貌无关。

人自卑起来就会疯，显然，裴瑾疏将成熟稳重和老混为了一谈。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九方宸是从始至今，坚定且唯一，可九方宸之前喜欢的是栾清雅，那个明艳动人，自信活泼，倾国倾城的女子。

他太清楚九方宸的喜好，喜欢招展的山茶，国色天香的牡丹，喜欢烈烈骄阳，喜欢璀璨烟火，喜欢那些轰轰烈烈，大方热情的事物。

甭管别人说他什么远山碧玉，朗空皓月，对比九方宸的喜好，他长得就是没滋没味，清汤寡水，甚至性格也毫无趣味。

就像即使九方宸和隋膺针尖对麦芒，裴瑾疏也知道他欣赏隋膺的直率磊落。

可他不是的，他表面上从容坦荡，世人敬他爱戴他，可很多事情都是拼命鼓起勇气去做的。他一直以来藏着自己懦弱和卑鄙，偏偏这些九方宸却都看破了，那他在九方宸心里是不是个正人君子都难说。

从样貌类型到性格性别，九方宸喜欢的和他都是天差地别。

他就觉得对方就是屈尊降贵喜欢自己。

本来就没觉得自己配得上，再加上他这辈子第一次谈情说爱，什么都不明白。

对方浓情蜜语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吻技不怎么样，想做些体贴的事也碍于师徒的身份避避舍舍。

万一九方宸再觉得他技术烂的一塌糊涂，毫无趣味，对自己那点上头的热血平息了怎么办？

得到再失去，比永远得不到残忍多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不，他根本都不敢想。

“啊？”九方宸对此颇为意外，接着哭笑不得道：“我要是想找个技术纯熟的，那去妓院算了。”

怀里的人猛地抬头，撞在他下巴上：“你不能去！”

“哎呦喂！”九方宸捂着下巴，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就是打个比方，我肯定不去啊。”

裴瑾疏也发觉自己反应过于激动，愧疚地捧住对方的下颌揉了揉。

“那，那……你知道怎么做吗？”裴瑾疏小声道。

他难道就不怕做不好，自己嫌弃他吗？

不过自己确实也不知道什么算好什么算不好……

“我看过。”

看过？

裴瑾疏低声嘟囔：“那不就是纸上点兵……”

九方宸幽怨道：“我这不是等着你实战吗？”

就这一句话，裴瑾疏又不知道怎么接了。

半晌，他才问：“你在哪儿看的？”

八成又是弟子间传阅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书上。

“妖界的表演，那可精彩了，师尊你肯定看不了。”

九方宸的话震碎了裴瑾疏的认知。

黑暗中，裴瑾疏的眼睛睁得像铜铃。

他俗，他落伍，他根本不知道还能这么看。

他活在与世隔绝的海岛上，和单纯善良的小妖怪朝夕相处，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他根本不知道。

“他们现场演那个？！”裴瑾疏的声调都变了。

九方宸点点头，“你要是想的话，还可以付钱加入他们。”

“还能加入？！”

“总有些有特殊癖好的嘛。”

“你不会……也玩过吧？！”裴瑾疏抓紧了九方宸寝衣的衣襟。

“当然没有！”九方宸立即否认，他顿了顿，接着道：“它们很多和人体的结构还不太一样。”

裴瑾疏哀怨极了。

都怪他耳朵好，都怪他理解力强，当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听懂了。

“我看过学过的东西，没有做不成的。再说，男人都会啊。这种事情……自己……也做过吧？”九方宸说到这里也有些难为情。

裴瑾疏却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才开口，声音细若蚊鸣，“我没有过……”

这下轮到九方宸震惊了，“真的假的？”

他从小身体不好，所修心法本就是清心寡欲，就连喜欢九方宸那么久，也是极其单纯的喜欢，没有指染的意图，没有玷污的妄念。

九方宸叛逆的那段日子，他的期待更是极低，就是哪天这个人心情好，能对自己态度好些，他就很满足了。他从来没想过能和九方宸在一起，更不会去想肖想肌肤之亲。没有妄想就没有欲念，他一生至今从未自渎。

可当九方宸真的来到他身边，告诉他“我是你的了”，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喜欢了。

若九方宸是个物品，他定然是找个高台明座，将其放在最好的地方，好好供起来。但九方宸是个活人，而且是个很有主意，很主动的活人，他还没来得及摆好，就跳进他的怀里，和他亲昵和他交缠，勾起了一些从来没有过的渴望和杂念。

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冲动的时候，是他们在无尘界海中第一次亲吻的时候，身体的呐喊与诉求让他心惊胆战。

他害怕这**，更怕回应这**，最怕没有办法回应九方宸的**。

悲哀，他觉得自己十分悲哀。

九方宸喃喃道：“师尊，你要是不修仙，说不定能成佛。”

裴瑾疏垂头丧气缩在他怀里，九方宸都觉得有点可怜。

最后，九方宸说：“要不，给你找两本书看看吧。”

裴瑾疏恼他的馊主意，斥道：“你就瞎出主意！”

“书中自有黄金屋，我的一身本事相当一部分都是书里学的。而且你看程澈就是听我的，看了两本书一下就把师伯骗过去了，那学了肯定有用啊。”

裴瑾疏：“……”

他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被说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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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同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