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肚腩好几斤 第4章 规定

对于需要在职场上冲锋陷阵养活自己的升斗小民来说，远在天边的男神自然没有近在眼前的衣食父母重要。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的叶悦沿着逼仄狭窄的墙门小道穿行三百米，坐完公交倒地铁，倒完地铁还得向着太阳的方向发了疯一样狂奔过两个街区，到达公司的时候都快吐了，楚楚可怜的失意男神早就被抛之脑后。

入职第一天就迟到，哪怕叶悦找了一箩筐的借口，也难以挽回人力资源总监屎一般的脸色。

苍天作证！在美国乡下住了十年的叶海龟真没想到江城的早高峰会如此糟糕。

二十四桥明月夜：我七点出门，跑步的时候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谁知道最后还是晚了三分钟。

黑风洞老幺：讲道理，用概率论科学分析，你上班的那条路线拥堵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一七，从你家到目的地所花时间呈位置参数为X1、尺度参数为X2的正态分布，由此可得峰值为4，拐点处的大概率值也达到了2.5，到底哪来的自信让你九点上班七点才出门的？

二十四桥明月夜：这不是还有零点零零八三的概率不堵车吗？

黑风洞老幺：365天乘以零点零零八三正好等于三天，那三天分别是除夕、初一、初二，呵呵【鄙视脸】.jpg

受到一万点暴击的叶悦挨完主管的训还被无良室友恁了一圈，一到办公室就想以头抢地生无可恋。

“你就先坐在这里吧，办公用品可以去后勤部领。”负责新人引导的人力资源小助理身材惹火，笑容甜美，光鲜亮丽的模样与身后奄奄一息的女汉子形成鲜明对比，“我们公司待遇好但是考勤严格，哪怕是研发人员也没有豁免权，迟到一分钟扣半月薪水，绝不助长自由散漫的歪风邪气。”

“呵呵。”出师不利的研发新人惊讶地看了看比250寝室都要脏乱差的工位，为了能达成以头抢地的愿望，一整个上午全浪费在了抹桌子拖地板上。这是下马威吧下马威吧下马威吧！不得不说公司领导很有先见之明，不然她一磕一头灰，抢完地就没脸见人了。

叶悦自从回国后就再也没在家务上使过这么大的力，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良，腰酸背痛腿抽筋外加胃痉挛，让她觉得早上为了赶时间放弃亲妈的爱心早餐的自己非常傻逼。

早知道赶死赶活仍然会迟到，还不如在家门口悠哉游哉吃碗小馄饨再过来，反正迟到一分钟和迟到半小时全都“扣半月的薪水”。

最关键的是，她来了研发部也没人啊！

按照人力资源助理的说法，公司最近准备上马一个新项目，目前正处在技术攻坚的关键时期，研发部全体成员八点就被夺命连环call叫到公司开会，开到午餐时间也没见回来，徒留俩眼一抹黑的新人孤零零地在办公室里望穿秋水。

“我好饿啊！”

研发部属于要害部门，为防止商业泄密，出入办公室都需要刷门禁卡，叶悦因为是头一天报到，卡还没来得及做，这意味着她只要出门吃饭就再也别想进来了。叶悦在向人力资源部求助和饿肚子两个选项之间摇摆了片刻，最终很有骨气地拒绝去看助理bitch的脸色，拿起手机发朋友圈讨饭吃。

二十四桥明月夜：哪位大哥帮我叫个外卖，地址是XX区XX街XX号，在下感激不尽。【祈祷的萌妹子】.jpg

事实证明，她把世界想地太美好了。以往发个狗啃泥照片眨眼间就能收到五六十个赞的朋友圈突然空无一人，叶悦眼睁睁地看着消息的发送时间从“1分钟”升级为“10分钟”，严重怀疑自己被社会抛弃了。

叶悦不可置信地检查了手机网络连接，发现饭点的网络连在线看电视剧都流畅得飞起，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难怪书上说人一旦跨入社会后就会越来越凉薄，高中时室友们出去吃完饭还会记得给她打包回来，现在呢？才几年不见她们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肚子饿加气不过，叶悦干脆把发在朋友圈的消息在250寝室群里再发了一遍，加粗字体质问：说好的穿一条裤子呢？你们太令我失望了。

这次倒是秒回。

寝室长大人：亲爱的你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高中时给你打包是因为不打包你怎么知道我们趁你不在去吃了大餐呢，帮你带的那些全是没人要吃的边角料哦，不用谢么么哒。

芳女王：你太没人性了，连裤子都不放过，伦家对轮/奸裤子没兴趣。

黑风洞老幺：我们之间存在过情谊这种东西吗？还有你为什么不自己买？

……

叶悦心累。

为什么不自己买？当然是因为她不能了。

作为一只用惯了万事达卡的海龟，叶悦已经有十年没进过中国银行，当然也不可能开通过网银。之前一个月她一直在家休养生息，根本没机会意识到网络支付的重要性，今天头一回使用外卖APP才发现点选美食后无法提交有效订单。

黑风洞老幺：连网银都没有，您可真是稀有物种。

250寝室的三个猪队友哈哈哈狂笑三分钟，终于不情不愿地帮她定了一个鸭肉卷。

外卖APP显示需要三十五分钟才能到货，叶悦简直哭晕在厕所。

这种时候，一个名为陆西法的同事放在桌上的两包饼干就显得格外诱人。叶悦盯着他的桌签看了半晌，也没琢磨明白他到底真名就这么酷炫还是用的假名，但右上角的两寸照十分有效地阻止了叶悦将饼干据为己有的想法。那哥们儿满身横肉，一脸凶相，双手抱胸明显就是个护食的。万一他为了两包饼干引发血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叶悦就跟砧板上的肉没什么区别。

这陆西法貌似还是研发总监，不知道饿死在办公室里能算工伤不？

叶悦百无聊赖，堕天使的东西不敢碰，她欺软怕硬地从另一个照片比较和善的同事桌上随手拿了本专业期刊来看，妄图用精神食粮安抚饥肠辘辘的五脏庙，可这显然是异想天开。从小到大，她只有在看书的时候想吃饭的，从来没有在吃饭的时候想看书过。对学霸而言美味异常的精神食粮对她而言无异于精神辐射，接触久了会有失眠、胸闷、气短等一系列不适症状，不出一分钟，她就被晦涩难懂的化学方程式弄得欲生欲死，不得不扔开书停止自我折磨。

这个名叫王泰盛的同事整个书架上全是专业用书，密密麻麻地占满了一整堵墙，无缝链接形成泰山压顶之势，压地叶悦喘不过气来。

瞄一眼售价，一本五十六页的杂志居然要卖一百六十三个软妹币。叶悦觉得会跑去买这种书的土豪一定不会乐意跟她做朋友，三观相差太大，勉强是不会幸福的。有这个闲钱，她宁可去买十八线八卦杂志，一本砖头厚的小言也只要四五十块钱，童叟无欺，经济实惠，最关键的是阅后绝不会有脱发的烦恼。

一个同事疑似□□，一个同事疑似技术宅，叶悦把目光投向办公室里的第三人，发现此人更绝，照片上面容沧桑，办公桌上却堆满了各种萝莉手办，从本间芽衣子到香风智乃到小鸟游美奈一应俱全，叶悦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一番少女心的手办控大叔抱住犬夜叉中的玲甜蜜满满的形象，一阵恶寒。

将可怕的联想晃出脑袋，叶悦把目光转向窗外，试图用全江城最繁华的街景洗洗眼。

从四十六楼居高临下，芸芸众生在脚下汲汲营营，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身为人上人的豪迈。

能在寸土寸金的江城圈下闹市区最核心一块地，景安实业的财力不容置疑。

景安实业是江城排名第一的大集团，雄踞企业财富榜多年，在房地产、餐饮、日用百货、自然资源开发等方面均有涉猎，实力雄厚但立足于传统经济行业，创新性方面一直饱受诟病。叶悦入职之前查过资料，景安实业早在五十年前就有过涉足新兴产业的野心，但屡屡铩羽而归，无论是早年风靡一时的传呼机还是利润丰厚的电子芯片、移动手游，无一不以巨额亏损告终。叶悦所在的研发部五十年间成立、撤销，再成立、再撤销，数次轮回，如今已经是6.0版本，被吃瓜群众戏称为打不死的小强。

小强生命力旺盛但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吃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社会地位与人人喊打的老鼠相当，所以景安研发部哪怕高薪求才，愿意放手一试的人仍然凤毛麟角。这年头，人人都要养家糊口，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少。研发本来就是吃青春饭，二三十岁如果闯不出名堂，四五十岁时精力不济，思想僵化，就很难再有建树，因此最理想的职业规划就是年轻时冲锋陷阵奠定下基础，等到混够了资历就转为管理层，招聘新一茬的年轻人为己所用。在这个方面，屡战屡败的景安实在无法给予员工足够的信心。

前几个版本的研发人员年轻时为公司的新项目流血流汗，满心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最后却发现献完了青春还得献热泪——裁员与部门撤销相伴而生，数额巨大的离职红包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研发部的员工入职前意气风发，无一不是名校高材生，但却在一生中最具创造力的岁月结束后被企业无情抛弃，鲜少有东山再起的例证，大部分就此埋没，庸碌一生。

坊间有一句话流传甚广，“宁为无名犬，不为景安研”，说的就是宁愿在无名小企业每月拿几千块钱的工资，也不可牺牲青春为景安研发部卖命。小公司虽然薪资低、加班频繁，但有活力、有前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上市了，大学毕业生熬成老员工借股权一夜暴富的不计其数。景安待遇优渥，可已经有五次裁员的前科，国内许多重点大学的管理学教授普遍认为它的失败并不能简单归结为运气不佳，更多的是体制的问题。

做研发的工科生对管理学原理一窍不通，但自华夏建国以来，但凡涉及体制的问题都是大问题。景安研发部挥金如土却始终不能打破倒闭魔咒，实在邪门地很。若非对自身实力充分自信，有胆接下景安Offer的人极少。研发部的办公室占地三百平方米，容纳三五十人绰绰有余，但叶悦目光所及的三人加上一个笑容阳光的二十出头小青年韩炜，已经是研发部的全班人马。

若非叶悦对景安新研发的项目感兴趣，她也不会主动来登这条沉没率高达99.99%的贼船。

景安的研发水平叶悦暂时无从评判，但哪怕冲着它将刚入职的新人扔在办公室里不闻不问的行径，叶悦也有理由为它未来的前途忧虑。

更何况，连吃饭都吃不安生！

好容易挨到快递小哥登门，叶悦刚拆开包着鸭肉卷的塑料袋还没来得及张口咬，就见眼前一花，碗里煮熟的鸭子精准地飞进了别人的嘴巴。

什么鬼！叶悦不可置信地望了望空无一物的手，吃惊得连抗议都忘了。虽然才刚拿到毕业证书，但为金钱所累的叶悦有着丰富的打工经验，哪怕是已经共事了几年的同事，也不见得能无所忌惮地从对方嘴下不告而取，何况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呃，在办公室里吃鸭是很危险的，我是在帮你呢。”三秒钟解决了鸭肉卷的强盗陆西法丝毫没有越界的自觉，吃完后意犹未尽地擦了擦手，脸很大地来和叶悦友好握手，弄得她一脸懵——在办公室吃鸭危险？你逗我？

“咳咳，真的，陆总监从不打诳语。”陆西法尴尬地收回被叶悦抛弃在半空中的手，站在他身后的韩炜以手抚额，一副看不过去的模样，“你违反了规定，陆总监帮你善后而已，你别生气。”

什么规定？

研发部全员到齐，除了顶着张杀人犯的脸咧嘴傻笑的路西法，其他三人全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挂在三百米外的后墙上的一块灰色警示牌。从叶悦所在的位置极目远望，勉强能看到顶端的“规章制度”四个大字。

难道规章制度还规定抢人鸭肉卷有理了不成？

叶悦满腹狐疑，干脆走到后墙那儿去看，花了足足三分钟才在密密麻麻的规定中找到相关条款：4、办公室内禁止饮食，违者后果自负。

呵呵。

叶悦转身，目光遥遥地投注到陆总监的饼干上，意思十分明确：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吗？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景安！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嗯，你再仔细看看规章制度。”韩炜再次提醒，特别强调，“尤其是，第十六条。”

16、团结高于一切。如果第4条与团结原则相违背，可无视之。

什么意思？叶悦一头雾水：“跟团结有什么关系，总监吃饼干有利于团结，我吃鸭肉卷不利于团结？”

“当然。”韩炜撕开饼干包装现身说法，先给陆西法一块，再给手办控宣国杰和技术宅王泰盛一人一块，最后递到叶悦手里，“陆总监的饼干，见者有份，和睦团结。你吃鸭肉卷，偷偷摸摸，藏头缩尾。我们研发部禁止吃独食，专门在办公室安装了感应系统，一旦识别出有人光顾着自己，不管别人，就会这样——”他从抽屉底层翻出一包麦片，一手拿包装袋一手拿剪刀，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剪开。

一，二，三。

刺鼻的辣椒喷雾兜头浇下。

叶悦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韩炜手脚灵活跑得快，这会儿他肯定已经完成了辣子人丁的前期准备工作，就等着被扔下锅炒了。

“wocao这也太凶残了！”叶悦简直叹为观止。“感应器是被装在天花板上的吗？”之前没有注意，但现在仔细观察，她的确在天花板上看到一个闪着光点的感应器。

所有公司的研发部门都涉及大量技术机密，为防止员工监守自盗，将公司花大价钱研发出的成果泄露出去，许多公司都会在办公区安装摄像头实时监控，景安也不例外。喷雾感应器恰好装在监控的旁边，如果不留心，很容易将它误会为摄像头的辅助设备:“只要气味感应系统辨别出室内有且仅有一个食物气味来源，就会立即启动喷头，让辣椒喷雾对准源头猛喷？”

喷雾的工作原理并不难猜，问题是这个装置的发明人到底是有多丧心病狂，专门去做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

江城物价凶残，一个鸭肉卷28个软妹币，四份就是112元，受到惊吓的叶悦感觉以自己的经济实力，她应该是再也吃不起外卖了。上班第一天的叶悦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