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劝了两轮,还是无果,巡抚于是妥协道:“我以巡抚的身份相信你一次,要是没有骗我,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要是骗了我,你会死在巡抚衙门。”
威胁的话并没有吓退安青絮,她点点头,像是在做某种交易,很讲道理地低声道:“我明白。”
你明白个屁你明白。
巡抚说了接下来的计划,询问她:“你需要多长时间扩充土地?”
年纪不大的巡抚好歹也读了三十多年的圣贤书,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谈国家大事,感觉简直不要太奇怪。
“一个月。”
巡抚眼睛睁大了些,索性比齐瓒温和些,没有砍价,立即答应了。
“好吧,但是在你做事前,我需要了结传言。”
安青絮心领神会,被巡抚叫的人关回了大牢。
晚上,焦炎急匆匆跑来,双手握住大牢铁栏杆。
“安姑娘!你没有把那东西拿出来?你怎么不拿啊你!”
安青絮停止冥想,走过去安慰他:“被勾决的是我,你倒像是快死的人。一月后问斩,就算是真的也不用着急。”
焦炎急得又想说什么,灵光的头脑发觉不对。
“即使是真的?巡抚大人是在逢场作戏?他不想杀你?”
“是,这件事你别告诉别人。大哥,我是看你把我当妹妹,才告诉你的。”
谁把你当妹妹?
焦炎背靠牢门滑下去,冲对面说:“看什么看!”
一个时辰前,安青絮被判死的消息传到耳朵里,他赶紧往回赶,生怕她是因为太害怕了忘记把金龟拿出来了。此刻太累了,连安青絮的那声“大哥”都忘了纠正。
“行了,我不能陪你了,你没事就好。”
好不好容易来了个说话的人,又是穿越后安青絮唯一觉得相处起来无压力的人,还没和他多了解一些这个世界的情况,他就要走,安青絮问道:“这么着急吗?”
她看到焦炎展开一抹笑,“今晚可热闹了,齐瓒你知道吧?他来闹事了,巡抚大人需要侍卫,我得赶紧带着我的人马赶过去。”
“什么,齐瓒?”
“对啊,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齐瓒,想必你在闺中也听过他的大名吧?热闹吧?不说了,再不去我的脑袋就掉了,明天再来看你。”
焦炎一溜烟跑了。
齐瓒来这,难道是为她?
为了菜,为了菜。
安青絮说服自己。
她坐在阴冷地牢的矮榻上。
最高处的小窗户如同牢狱里的人的太阳,仅此一个。不多的光芒经过厚重的栏杆拍散,落入狱中的更是少之又少,只有细碎的光斑能让人感受到丝丝暖意。
一旦到了下午,或者是晨间,这丝暖意相当于没有,只能看见图画般的天空,仿佛井底之蛙。
她这间至少是向阳的牢房,有干草,有一点阳光,有了这两样,还是感觉湿蒙蒙的,仅仅住了一晚,她就感觉膝盖隐隐发痛。
难以想象,对面背光的牢房是什么感受,更何况她们没有干草。
无聊下,好奇心成倍增长。
吃午饭时,她忍不住询问斜对面大号牢房里的女人:
“今天的饭菜还不错,你觉得呢?”
女人奇怪的视线落在她碗里寡淡的青菜上面,随后展示碗里黑漆漆的一团。
那像是一团海藻,脏兮兮的,缠在鞋子上都不想用手碰的那种。
“你吃的什么?”安青絮以为是光线问题,女人的菜只是不新鲜。
“野菜。”女人连同怀中小儿的碗也给她看,“小孩吃的好。”
碗中是灰褐色的一团。
安青絮一时半刻没有说出话来,定定地回想两团一看就没有食欲的东西。
那也能叫做“菜”?
难道是刑罚的一种?
女人怀里的幼儿面对重新塞回来的饭碗,不仅没有对食物的渴望,还一个劲儿往外推,明明他已经饿的不成样子了。
那间大牢房里还有六七个孩子,十几个女人。
安青絮对她们的好奇达到了顶峰。
借着这个话头,她干脆问女人:“你犯了什么罪?怎么连孩子都被抓进了大牢?”
问出这个问题,空气都沉默了,人们吃饭的声音本来就小,现在更是寂静无声,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响儿。
不光对话的那间牢房,安青絮感觉四周所有的牢房都有人看过来,眼神并不友好。
甚至要不是有牢房门挡着,她都感觉自己得被打一顿。
好大的戾气。
不过她们看起来不像坏人,古代的女子社会地位低,她们再坏能坏到哪去?
那女人一边小口吃菜,一边抖着声线说:“我们去野外摘菜。”
安青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边把饭菜都扒拉到一个碗里,再分开,一边问:“你们在野外杀人了?”
她起身端着一只碗,伸出牢狱的门缝,拼命往出伸,“快来,接着。”
离她最近的女人麻木地起身,伸手就接。
但是毕竟是个对角,实在是够不着。对面同样住单人牢房一直背对她的女人站了起来。
那女人长着一张很干净的脸,看气质不像平民百姓。她一句话也没说,接过碗,又递给隔壁牢房。
看见新鲜的菜,和一尘不染、光洁如新的米饭,女人说不出话来。
“你……你的菜,为什么……你为什么给我?”
因为虚弱,她并没有站起来太久。怀中小儿看到新鲜冒着青菜香气的饭菜,立刻如见到水的沙漠行人,小手扒着碗沿开始哭。
哭声微弱,充满渴求,女人还在发愣,安青絮已经和对面那个高冷狱友将另一只碗递了过去,另一个女人接过去,她的孩子也是一样的反应。
第二个女人立刻哭着给孩子喂饭,几个孩子同时凑上去,死气沉沉的牢房里突然有了生机。
所有孩子都暂时得到了安抚,只有第一个哭闹的孩子还没得到安慰。
安青絮催促第一个女人:“赶快喂你的孩子吃饭,他快要饿昏过去了。”
女人颤抖着拿着碗,“你,你吃什么?”
“我饿一顿没事,你的孩子要饿坏了,赶紧给他吃。”
女人用手背抹了一下脸,抖着声音说:“吃吧,孩子,吃吧。”
几个孩子抢走了她手里的碗。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在野外摘了什么菜?怎么就落的坐牢的下场了?”
现代社会能不小心挖到国防光缆,古代也没有这玩意儿啊。
“什么也没挖到,仅仅是去摘菜,官府的说我们私通倭寇,就把我们抓起来了。”
几个孩子听见了伤心事,呜呜地哭起来。
太不讲道理了。
但是安青絮得问清楚,“他们为什么随意抓人?”
女人抹了把泪,“官府拿人有人头钱,以往听县城的亲戚说过,当地会有这样的人,想不到堂堂巡抚衙门也这样不讲道理。”
“说什么呢!闭嘴!再敢多嘴,老子打断你的腿!”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吼声。
安青絮心头一紧。
想必巡抚打了招呼,狱卒们不敢对自己怎么样,所以没有真的过来阻止。
她实在没有想到,除了吃食,这个朝代百姓的生活这么苦。
夜晚,送饭的狱卒踹了一脚斜对面的牢房,“滚远点!臭死了。”像分发猪食一样把饭菜扔在地上,孩子们钻进母亲们的怀里,不敢看他。
转过身来,狱卒笑着将一碗饭和两个菜轻轻摆放到安青絮的面前。
“安神医,久仰大名,您吃好喝好,不够叫我。”
“不够。”
“啊?”
安青絮摇头,“两个菜不够,这样的饭菜还有多少?”她指着洁白的米饭和香喷喷干净的青菜。
“呃,还有七八碗吧。”
“都给我。”
狱卒看着安青絮清淡的双眼,被清透的光震慑住,“好。”
巡抚大人说过,这个人不能慢待,他知道安青絮要饭是给别人吃,盛完饭还主动把饭菜给了有小孩那间牢房里的人,转身回来笑着对安青絮说:“神医,您的意思,小的照办,我叫李礽,是巡抚衙门的狱卒。”
似乎觉得最后这话有点多余,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嘿嘿笑了两下。
安青絮没有一丁点好脸色,“知道了,去吧。”
干净的侧颜面对谄媚的狱卒,眉尾飞扬,眉头下压,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狱卒点着头、哈着腰,离开了安青絮的视野。
“您是大人物,我们没什么能谢的,给您磕个头!”
一个女人说罢就要跪。
其余人也纷纷放下碗筷,小孩的碗筷被抢走,发出一阵阵哭声,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别啊,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安青絮单膝跪地,陪她们磕了一个。
“好了好了,快让孩子们吃饭吧。”
七八碗饭、五碗菜,狱卒盛的很瓷实,足够一群人过过嘴瘾,填个半饱,怪不得来邀功。
安青絮才吃了五六口,她们的饭就快吃光了。
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的碗。
安青絮看向对面的牢房。那个女人似乎也受优待,碗里是和她一样的菜品。
女人站起来接过她的碗,递给隔壁。
隔壁只有小孩的手伸出来,还没够到碗,就被母亲们一把拍开。
女人们的眼神很是可怜,如同不敢惊扰主人的奴隶,安青絮很心痛。
“您吃吧,您晌午就没吃东西,我们再要您的饭菜,就太说不过去了。”
安青絮不语,只是一味递过第二只碗:“给孩子的。”
孩子们实在哭得太惨,女人们止不住流泪。
“大恩人!我们记住您了,以后为奴为婢也要报答您!”
又互相跪下磕了个头,女人接过碗,一群饥饿的孩子继续狼吞虎咽。
对面的女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