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静默。
云征耀远远瞧见球就要入网,心里暗自雀跃。
邹月眼睁睁看着鞠球从眼前划过,宋越的难以抑制的叫声像是从千里外浩荡着入耳,紧接而来的是圆头羊皮靴,再映入眼帘的就是徐琛修长的右腿。
凌厉的脚法生生搅和起周围的风,把邹月身后的兜网吹得此起彼伏。
眨眼间,一直按兵不动的徐琛赶到鞠室门口,在球碰上网的刹那,右脚用力勾起,一个翻身,腿大力抽射,硬是把这一粒将被注依落收入囊中的进球生生吐了出来。
云征耀难压的嘴角一下子垮了。
前有唐蕙仙倒挂金钩射门,现有徐砚之倒挂金钩救球。
这场比赛放在现代也非常有看头,简直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给古老的成朝人大开眼界。
这还没完,云征辉三下五除二摆脱宋越的盯防,再次补射,徐琛迅速起身,又是一脚飞踢。
唐婉抓住空当接过了球,注依落闪了出来,挡在她面前。
注依落满头大汗,气喘不止,但气势凌厉,目光如炬。
唐婉简直就是在照镜子。
双方都很累,体力不支,但不愿停下来。
体育精神的核心也就在此了。
注依落一步步向前逼抢,唐婉一步步后退,将至边线。
宋越在接近中场的地方朝她挥手,示意她传过来。
唐婉冲动着起了个高球,却在半路就被注依落拦了下来。
鞠球被注依落用腿拦下,一飞冲天,在唐婉与她之间极速下落。
唐婉没再多想,后退蹬地发力,腾空时凭着身高优势用头把球甩出界外。
进球和守门,都太不容易了
趁着监鞠处置发球的这几十秒,两队也可以快速整顿,调整状态。
全场的观众都在为徐琛那脚防守欢呼。
“徐家二公子那招,想必就是云征使臣口中的‘倒挂金钩’了。”莲歌对着祁杭小声道。
从徐琛倒挂金钩过后,场上的节奏整个乱了,注依落势在必得的一球被人极限防住,云征辉始料未及,只想着赶紧补射。
兄长慌忙的动作调动起注依落的紧张情绪。
她把唐婉逼得太紧,最后也只能以球出界告终。
监鞠监对垒经验不足,要跟社司共议片刻。
两队互不干扰,皆在好好享受难得的休息之际。
听到比事稍止,宋越径直躺在草上,一动不动。
蹴鞠对垒含有身体对抗,比打马球消耗的体力要大一倍不止,宋越还能撑着跟唐婉打配合,体力属实不错。
汐澜河畔送来阵阵微风,卷走了场上残余的剑拔弩张,宋越闭目凝神,听见人走路蹭着草甸的梭梭声。
声音愈发清晰,然后又突然停住,宋越觉着脸上的阳光被遮挡而尽,只剩阴影。
她疑惑着睁眼,只看见邹月站在她身前弯着腰。
他倒着的脸上带着浓浓笑意,少年的朝气和芳华扑面而来。
宋越轻轻扬起嘴角,笑他的傻样。
唐婉即刻赶去“慰问”徐琛,徐琛只问:“蕙仙,我方才那招怎么样?”
倒挂金钩,是他现从唐婉身上学的,又现卖了出来。
唐婉点点头,肯定他的付出,故作深沉道:“啊……砚之,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这个……就请蕙仙慢慢探查咯。”徐琛把沾着泥的脸凑了过来,神秘道。
何止是脸,徐琛刚刚接球倒地,与地面半亲密接触,好好的一件衣服白一块褐一块,似是刚从田地里插完秧出来。
唐婉想用自己衣袖给徐琛擦擦脸,一伸手发现襻膊和袖衣上蹭上不少泥。
这越擦,只怕越脏。
唐婉又尴尬地落下手,头扭到侧面,假意看监鞠动态。
徐琛凝视着她的侧脸,眼神从讨好的邀功变成冷静的审视。
到现在,徐琛可以笃定,唐婉变了,活脱脱变成了一个他完全陌生、捉摸不透的人。
其实自打唐婉主动去围观蹴鞠,他就起了疑。
对于找个女子早早成家的父母之命,徐琛面上言听计从,暗地里仔细考量。即使面对同窗唐婉,他也没有因为共读情谊而马虎了事,反而早早调查她的身份事迹。
原来那个巴不得离马球锤丸十万八千里远、日日诗书花草不离的唐婉被掉包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爱独徘徊的急先锋。
但秉着在外人面前演好一出戏的处事原则,徐琛依旧不动声色地陪着她蹴鞠。
在这方面,他可是一把好手。
结果唐婉让他守门。
这本来是个捋思路的大好机会,他却又忆起这个假唐婉在这数月“提防”自己的点点滴滴,开始不明不白生起不信任他的闷气。
直到唐婉凌厉进球,他先是顿消怒气、欣慰赞叹。
我妻子真帅!
然后忽觉不对。
这不是我妻子!这不是唐婉!
他之前竟然还以为唐婉是在伪装。
性子可以伪装,球技可不能。
莫不是这唐蕙仙不愿与自己结婚,专门找了个与自己相像的女子替嫁?
但这模样、这声息、还有这旁人难及的身高……完全就是蕙仙本人啊!
如此推敲,只有夺舍这一种可能。
徐琛脑中警铃大作,这灵异怪事竟被他摊上了。
他不愿意把场上这个叱诧风云、肆意炽热的“唐婉”视为贪食灵魂的鬼怪。
她的阳气太重了,只是在她身边,都觉得周遭一股热气。
徐琛还没理出个所以然,鞠球和假唐婉的“快闪开”先一步找上门来。
见他稳稳接球,唐婉脸上由慌张变到震惊,也让徐琛倏忽宽下心来。
这样担心自己被球砸的鬼怪,能坏到哪里去?
她迫切渴望赢得这场球赛,却仍想顾及到徐琛的安危。
不妨祝她一臂之力,待下场后再旁敲侧击、仔细盘问。
待他回过神来,唐婉已把宋越和邹月招呼到身边。
唐婉把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却极快:“全力进攻,防守交给砚之,宋越抢到球能传给我就传给我,不行就向前冲,只管射门,我帮你拦人;迟成记得补位,我等争取拿下一局。”
不似第二局刚开场的低靡落魄,此时的唐婉干劲十足,眼里似要射出光芒,边说着边原地小步跑,维持身躯活性。
三人都被领头羊的激情感染,郑重其事地猛点头。
监鞠打手势知会注依落方派人掷界外球,示意鼓人鸣鼓启赛。
对垒第二局重新开始。
云征辉站在球出界的线外,双手持球举过头顶。
徐琛、唐婉一众人远近错位站着,试图夺回球权。
云征辉将球高抛,投给了直线距离最远的云征耀,后者接过球后爆趟而出。
这是要强攻了。
云征耀没趟多久就被迎上来的徐琛一脚拦截住球。
徐琛快速将腿收拢,云征耀没刹住,差点摔倒在地。
注依落迎了上来,徐琛短传给在自己斜前方的唐婉。
两人并肩冲刺、步调一致,极有默契地互相传球打配合,一度过掉了云征俩兄弟。
唐婉一个侧目、一个极快的眼神交汇,徐琛就能心领神会,就如她的分身那般听话。
“唐四小姐和徐二公子还真是珠联璧合啊。”祁杭在席上由衷赞叹道,“怎么能蹴得这般流畅?好似一人一影。”
太监猜不透祁杭的心理,还以为她话里有话,在讽刺唐婉大出风头,不敢吱声。
祁杭自顾自地继续絮叨:“这蹴鞠真是看的人热血沸涌,我都想试试了。”
莲歌笑道:“殿下若是想蹴鞠,我倒是略懂些许,可以陪殿下消遣游乐。”
祁杭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即又扭头关注着赛况。
唐婉接过球,看见迎上来的注依落,又感知到身后云征耀的喘息声,用了次马赛回旋,成功摆脱二人,再回身带球后提脚射门。
徐瑾和不七:优雅,实在是优雅。
唐婉意欲踢左上角,那儿是守门的死穴,可惜踢歪,被千秋三步并两步侧移用身子弹出网外。
攻守大战在注依落队禁区再次上演。
徐琛瞅准时机,防住云征耀,抢得球权补射。
方向极为刁钻,线路极为弯曲。
千秋跳起来,意图用手接稳球。
结果球愣是撞上了网杆,再次反弹。
这一撞力度可不小,用竹子支撑的网可受不住,摇摇欲坠。
千秋倒地,唐婉追回鞠球,面对空门推射远角入网。
球入网的刹那,网竿坠地,变相宣告第二局的结束。
大比分一比一,平。
祁杭端着学尽皇家礼仪的样子带头鼓掌,全场雷动难止。
不知何时,集会上别的赛会都已停歇,所有人都挤在不那么大的鞠城周围一睹为快。
唐婉队终于竖起一面旗帜,双方队伍进入局间休憩。
御席台离地远,估计修缮局当年建造时要的就是远离人烟的高贵疏离感。
但是祁杭嗓音一拔高,纵是远在马球场的人也能听清话语:“真是精妙绝伦!场上诸位不仅脚法精湛,配合亦是默契无比,我这次果然没白来啊,哈哈哈。”
注依落见祁杭乐得开怀,双手一抱拳,高声道:“公主殿下,外臣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按照蹴鞠对垒的成规,是该比上三局决胜负。只是我两位兄长之前筑球多局,又续上这两局,实在疲乏;外臣不忍兄长为了落的一时好胜而徒耗筋骨;况对面以婉姑娘为首的四位小姐公子,配合默契,实力强劲,外臣自忖远不及也。”
“故外臣斗胆恳请,此赛便终于此,不必再续。此举实在有违规矩,但还愿公主殿下体恤宽宥!”
就是注依落不说,祁杭原本也是想就此止掉这赛事的。
对垒这东西,祁杭只在祁栩每月一往来的书信中读到,说瑶朝人人会垒善垒。
二哥哥极力想描绘出其妙处,可无奈笔下的文字乏味,若只看他的字里行间,祁杭着实提不起兴趣。
祁杭有这个背景概念后,是笃定注依落队会赢的,人家有这个天赋和国统嘛。
外臣赢,可以,彰显成朝之气度、友谊、公平。
内臣赢,不太行,有排外、投机取巧、胜之不武之嫌。
赢也可以,那得是真的公正,可注依落刚才也道出了,总共四人,两个主力上场前已是气力不支,何来公平?
祁杭闻言立刻点头赞成:“注使臣所言有理,那便散了吧——是不是也要准备准备龙舟赛了?”
龙舟赛,每年端午会集的重头戏,只怕今年会被这对垒压去半头。
公主一言,谁敢不从,看客们渐渐散去,唐婉呆在原地懵懂。
啊?就不比了?
注依落没给她机会乱想,走到她身旁,狡黠地眨了眨眼:“篮球我会给你造的,你且宽心。”
这下好了,唐婉忙要拉着注依落再细聊篮球工艺,身后却一阵寒凉,伴随而来的是徐琛怨恨的声音。
“注使臣真是热心人儿,跟谁说上几句都能成为朋友,就这么把我好不容易娶来的蕙仙给骗走了。”
“可不可以给在下个薄面,让我跟自己的妻子独处片刻,我与她有些话要聊。”
徐琛,唐婉于你而言陌生是陌生,但可不是捉摸不透,她一心只想造篮球,你你给她做篮球往她心坎里碰不就得了
这几章足球赛写得都不像古穿文了哈哈,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日后完结了有空会把这几章改得更古色古香一些。
莲歌回公主话不用奴婢这一点,我故意这么写的,武宁公主与她关系密切,也不屑于遵守这些封建礼教,莲歌跟在她身边潜移默化就一直以“我”自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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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掉马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