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药香入山河 第43章 略见一斑八

沐川伤口全部结痂后，王盼儿松了口气。

没有感染，好起来就很快。

昨日女郎们把西厢收拾妥当后，沐川没有借口再留在东厢里。他恋恋不舍地看王盼儿抱上他的家什，再把他推到西厢房去。

这幅可怜兮兮的表情非常好笑。王盼儿知晓他三分真，七分装，但帅哥肯花心思，怎么能不受用呢？

洗漱好，用了女郎们端来的早饭后，王盼儿立马端着金疮药与纱布条往西厢房走去。

沐川略微有些洁癖，也就刚刚被捡到的那几天，衣服破破烂烂，活得邋遢。等到了镇上，就像女郎一样，日日都要净身，刷洗打底的衣物。所幸是好年头，炭火都能供应得起，连带着王逍瑶也养成了日日沐浴的好习惯，非常积极地到家就打好一大桶水，生火烧上。

日日换洗衣物的人，自是无法忍受不换被磨蹭灰掉的纱布，王盼儿也乐于惯着他，每日清早帮他上药以后，用新的纱布条重新包扎。

多处结痂的小伤，已经不需要处理了，剩余三处陶妁缝合了的创面，王盼儿不敢大意。

王盼儿仔仔细细给那些被缝合成一股一股的伤口清理掉昨天没有吸收完的药粉，又重新用小棉棒蘸了新的上去。她习惯性的呼呼了“吹走疼痛”的两口气，再拿起纱布，比划着裁剪。

耳边传来沐川颓丧的声音：“丑死了，像蜈蚣一样。这些伤口，好了也要留疤。”

王盼儿好笑：“男子汉大豆腐，干嘛要在意留几道疤，那是你的勋章。”

沐川遗憾地叹了口气：“你不是喜欢白净、清瘦、年轻么？留了疤下来，哪里还能算得上白净了。”

该死的，苏凌昭是和哪个女郎嚼舌根了？这些都说，还嚼到沐川跟头来！

苏凌昭这个不识人间疾苦的真纨绔，能和沐川比么？

她抚了抚沐川耳侧的碎发，碰住他的脸，轻声安慰道：“不一样的，我知晓走私铁器的利害关系，铁器走私出去，多半是会被锻造成兵器。这些疤，是你守护着一方百姓留下的痕迹，于我们这样的百姓而言，有你们的庇护，是莫大的幸事。”

沐川蹭了蹭她放在脸颊的手，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定定看过来。

“你不信？”王盼儿问道。

没等沐川摇头，王盼儿捧起他的右手腕，在缝合着黑线的伤口上，虔诚落下一吻。

沐川颤了颤，无法言喻此刻心境。他抬起左手，擦去王盼儿唇珠蹭上的药粉，带着一丝娇嗔：“好了，要是不小心舔到，别苦得做鬼脸。”

“嘻嘻，要说体贴，还得是我们沐少爷。”

沐川失笑：“能够体贴，却不能够控制自己患得患失。知晓你喜爱我外表，如今凭添许多伤疤，是我自己心中留有遗憾了。”

“我老家有一句话，不完美也是一种完美。”王盼儿重新给沐川包扎好，打上漂亮的蝴蝶结，“于你相比，我样貌只能算平庸，那我岂不要去哐哐撞大墙！”

“不要妄自菲薄。”沐川郑重其事，“在我心里，没人比你更好，更漂亮。”

“这小嘴儿，早上是喝了蜜么？”被心仪之人一通夸，王盼儿乐得就差在原地转上三个圈，“我推你出去晒会儿太阳，然后一起用午膳去。”

在王盼儿的主张下，众人陪着沐川吃了好几天的清汤寡水，王逍瑶已经在抗议嘴巴里面淡出了鸟。今天沐川伤口彻底结痂，终于上了半桌下饭的菜色来。

王盼儿将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餐盘，全部摆在王逍瑶座位的一侧：“都给你都给你。”

王逍瑶嘻嘻一笑，贪心地把菜码得高高的，然后专注扒饭。

这两天，王盼儿在菜谱与料包的问题上，绞尽了脑汁。

在现代社会，许多连锁的店铺，都会有中央厨房免费供应餐品，简而言之，就是半预制。

虽然预制菜被诟病得不浅，但大多数人讨厌的是将网上随手能买到的预制包，经过简单的加工，卖出现炒的价格来。且价格低廉的预制包，不论是原材料的品质和调味中的科技与狠活，都极大危害了百姓的健康。大伙儿抵制的，其实是不良商家昧着良心赚黑心钱。

如果一家店，有中央厨房控制下的严格卫生标准和精准流程，再把出品的质量控制在绝对的水准上，消费者一定会欣然买单。

可惜农业社会，没有厂房，没有生产线，没有冷链与存储手段，想要做中央厨房，是异想天开。

退一步的话，将每一道菜需要的香料与药材，预制成料包，配送到分店进行炒制，倒是可行。

不过这样，配方泄露的风险会相当高。

山河药膳馆，最最核心的价值，就在王盼儿外公传下来的这些配方上，王盼儿不敢托大。

思来想去，她决定把制作的流程复杂化，人员精细化。

譬如磨粉一拨人，拌料打包一拨人，要求磨粉的伙计，按照她给的符号，做好标记，接着拌料打包的伙计，根据不同的配比，取相应符号的粉料，搅拌分装。最好再把两波人手的工作场合分开，甚至不需要告诉他们是药膳馆需要的用料，如此，该是可以控制住配方的泄漏。

虽然消耗的成本会大一些，但胜在稳妥，等后期多开几家店铺，采购药材与香料的数量上涨，还能重新商定价格。这些成本均摊下来，也能忽略不计了。

料包的制作，依旧是经过千机万应阁选人，王逍瑶欣然应下。

说起药材，她又同王盼儿谈起了王澄曦的情况：“澄曦跟着陶妁姐，有十天半月了。”

王盼儿也好奇：“怎么样？”

王逍瑶接着道：“澄曦文静，不笨，就是人太单纯，有些傻乎乎的。不过陶妁姐说她性格细致又会看人眼色，倒是个苗子，就是口不能言，无法行医。要只为了讨个生计的话，跟着陶妁姐当个司药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她自己喜欢么？”王盼儿很在王澄曦自己的意愿。

“算是乐在其中，时日不长，药材已经能辨认不少了。或许是陶妁姐能够肯定她，连带着精神头都好上了不少。”

王盼儿本还很担心王澄曦性格怯懦，跟着陶妁学药理，会有压力，听王逍瑶说她饭量都大了些，欣慰地点点头：“也算歪打正着，解决了我们小三妹的的问题。”

王盼儿与王逍瑶讨论得热火朝天，引得衔影也憋不住话茬，频频看向沐川，欲言又止。

沐川无语凝噎：“想说就说吧，逍瑶也算是我徒儿，自己人，不碍事。”

衔影长舒一口气，打开了话匣：“自从上次公子在大安镇被人盯上……”

话没说完，王盼儿啧了一声，忽然觉得沐川孤身一人跑去大安镇，有些冲动。她抱歉地看着衔影道：“对不住，没礼貌打断一下。就是单纯觉得沐大少爷长得这么打眼，还敢大赤赤地跑去调查线索，结果把自己整成这么狼狈的样子，有些失了分寸。”

沐川瞪了王盼儿一眼：“我又不是神仙，能事无巨细，百密还有疏呢。以后会多留心眼就是，我与衔影都尽量避开需要隐匿行踪的任务。”

然后他示意衔影接着往下说。

“我们派下去大安镇的人手回了消息，铜矿在公子出事的第二日就加强了防守，连官府都派了府兵，镇守在矿场门口。”

沐川神色凝重起来：“因为走私的是铁器，我们之前并未联想过铜矿场会是窝点。在我暴露后，就立即增派人员把守，定有蹊跷。”

王盼儿问：“我还有个问题，铜矿场挖不出来铁矿，若是铜矿场会成为走私的窝点，除了挖取，就只有冶铁的可能性最大，铜矿场有没有冶金池？”

衔影答道：“运送进矿场的物资里面，有大量的木炭。给旷工们生火做饭都用不了十之一二，根据木炭的用量，能推测是有冶金池的。”

所言至此，大伙儿都心中有数了，连带着半路插到谈话中的王逍瑶也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他们完全有可能在铜矿场冶铁，铜铁都是金属，极其容易混淆过关。”

沐川的眉头越皱越深：“眼下，还是尽快安排人手，进入矿场务工。”

莫风点了点头。

安排了下一步动作，几人依旧觉得黑云压顶。

没人再出声，他们互相对了对眼色，都明了对方心中所想。

若是矿场真有猫腻，还能调动府兵镇守，那官商勾结就是死证。

官商勾结，私贩铁器出关，事情比先前所预想的，糟糕了不止一点两点，已全然是另外一个性质了。

众人沉默了许久，终于，沐川打破了寂静：“还有更坏的可能。若是赵知府与苏员外的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找到冶金池后就结案，无异是打草惊蛇。私贩铁器，轻则伤及国本，重则动摇百姓的安稳生活，若是背后还有靠山，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蚕食百姓血汗。我想按兵不动，继续搜证，探清利益到底流向何处。”

衔影深吸了口气：“敌在暗我在明，我们要切割他们的利益，会很危险。”

王盼儿看了看衔影，又看了看沐川。衔影说着危险，但并未漏出惧色，沐川更是，咬着后槽牙，目露凶光，叫她生出的劝阻念头烟消云散。

他们想要保护百姓，而她也是普罗众生的一员，没有任何立场劝阻。

王盼儿抿了抿嘴，开口道：“若是有性命危险，务必及时撤出，要是没有把证据送达上京，你们之前的努力也要白费。”

沐川点点头。

王盼儿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又补了一句：“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安排。”

王逍瑶也跟着姐姐道：“我也是，愿意出一份力。”

沐川深知自己决定，有意气用事的成分，是不成熟不理智的，说出口后，竟无人反对，甚至王家姐妹也愿意站至同一处。

他如释重负舒了气，轻笑一声，感激地看向众人：“能查到冶金池，已是不亏，后续的搜证，有成果就是赚。我已经被他们盯上，只能屈居于庄子上，衔影莫风，即日起，你们任何行事，都务必以保全性命为先，切忌鲁莽。”